绢素

　　琴声依旧在，故人今何去。
　　寂寥中关居尚走进了五姨太宝瓶的院落，这夜就寝于五姨太宝瓶处。那五姨太宝瓶本就是个丫鬟出身，因怀了关居尚的骨肉，给了个姨太太的名分，心眼倒不曾使坏，就是好占小便宜，嘴巴比较碎。不论五姨太的姿色还是相貌，在关府各房中都不占优势，无奈前几个夫人红颜薄命，如今这关居尚也就三房太太，大太太再怎么说也人到中年，人老色衰，六姨太那里关居尚虽然照顾，但也很少过去，只就剩这五姨太，巴巴地等着老爷驾到，妄图再给自己一个生少爷的机会。
　　却说这五姨太一边伺候关居尚洗漱更衣，那嘴巴却又把不住门开始掏肠吐肺地把这府里的大小事往老爷耳里灌。
　　那关居尚哪里听进去，只思忖着自己的事，却忽地听到宝瓶提到绢素的事。
　　“这些时日也不知是怎的了，大少爷跟前的德贵总是往六姨太院里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那些奇的怪的稀罕物，这不今日又送来一只黑漆漆的红嘴八哥，瞧着是丑了点，可那嘴巴倒是利索，不知以前的主人给教了多少吉祥话，逗得我们呀，肚子都笑疼了……”那五姨太宝瓶说着说着便自顾自憨笑了几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宝瓶那嘴仍是利索的倒豆子，关居尚的心内却是咯噔一下，却仍旧没做声。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下朝归来，关居尚就来到佟氏房中。
　　“赫景如今岁数也大起来了，我本想如今事态不定，也想赫景这孩子顽皮成性，想是趁年纪尚轻在学堂里多学些本事，不要沉迷于那些声色犬马之事，所以一拖再拖。现如今这孩子也确实到可以成婚的年龄，近来朝中那乌雅王爷频频向我示意，他家有位格格似乎是到了待嫁的年龄，正在挑选驸马。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老爷说的极是，赫景过年就十八了，正是该娶妻的年龄。我之前本想向老爷禀明，但又怕老爷望子心切，想是让赫景心无旁骛，多学些本事。可赫景到了这个年龄，也该有个人帮他打理身边的事了，总不能让我这个做额娘的照顾他一辈子。至于老爷说的人选，我本愚钝，常年又处在这大宅当中，目光短浅，只要老爷觉得合适，我并无意见。”佟氏说话慢条斯理，语气拿捏地极为到位。
　　“那就这么办吧，我改日专程去乌雅王爷府上商议此事。”

　　人人都知关居尚溺宠这唯一的大公子，殊不知爱中生威，他心下越是心疼他，就越想让他生的与众不同，所以加倍严格的要求关赫景。那关赫景也并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为人温润有风度，做事稳重有条理，无论学识还是相貌都在当时皇城那些官宦子弟中高人一等。关居尚本是有私心想将关赫景亲自调教为人中翘楚，并不想让他过早的娶妻生子，陷入家庭琐事。
　　但那日听得绢素的弹奏，又闻宝瓶那一番无意之言，知道是近来忙于朝务，家中早跟以往不同。他并不是气度小的人，也知那赫景与绢素年岁不相上下，青年人本就有些共同语言。但他也处处提防，人说日久生情，且看这绢素玲珑娇秀，赫景又长成少年风度翩翩，近来听得他俩来往频繁，不由心生戒备。这其中，更有许多难言之隐，每每触及这一丝情感，关居尚不免心生悲怆，造化弄人！于是思忖再三，就想出这快刀斩乱麻的方法。

　　转眼就快要到新年了，这几日京城落了极厚的大雪，满世界银装素裹，关府也陷入了这片洁白当中。绢素掐指算了算，自己进这关府也有半年之久了，慢慢地，人也习惯了，心也习惯了，现在真的想来，也对当日入府的委屈有些模糊了。屋内的炭火加的很旺，香炉中焚的是赫景不知从哪淘来的东洋稀罕的熏香，那味道恬恬淡淡，轻快缭绕，一丝一丝地渗入嗅觉。小红又恰到好处地塞给她一个黄铜花纹的暖炉，这蕴蕴地热倒让她觉得异常舒适。
　　窗外腊梅在素白的雪中娇艳的绽放，这样的景象在皖北的家中固然是难见的，提起皖北，不禁挑起绢素几缕思乡之情，也不知家中那些亲人如今过得怎样了，特别是父亲和母亲大人。想到这，就唤来小红磨墨铺纸，写了封长长地家书，派人送去驿站。
　　到了除夕这一日，关府上下格外热闹，每处院落都挂了艳艳地红灯笼，贴了对联和门神，家中人人都换上了新装，一派热闹的景象。小红早早就去管家那里领来了分给各房的果品、点心等小食，拿了琉璃碟子装好摆在桌上：那翠绿的碟子陪着红澄澄的果子，那艳红的碟子里又摆着黄莹莹的吉祥糕，那中间摆着一个红漆鎏金边的食盒，每个格子里都是一种干果，花生、杏仁、瓜子、松仁、腰果……足足有十几样，好一个大杂烩。
　　“摆个果子就这么用心呢，光是看着你摆的样子，口水就流出来了。”绢素边称赞小红，边将头发梳好盘成旗头，在发髻上点缀了几朵刚刚从院内摘回的腊梅。绢素今晚穿的是旗装，橘红镶金边夹袄，袖口领口分别镶着几道白貂毛，下着紫金色滚边长裙，踩着花盆底，云鬓一侧还点缀着几朵腊梅，唇红齿白，衬得肤色红润娇羞，甚是美艳。

　　这时下人来报，“那边请姨娘过去吃团圆饭呢！”
　　绢素重又面对镜子整理了下衣装，方才移步至正房院落。见佟氏、宝瓶及那二、三、四小姐都已坐定，便客客气气地坐下唠起家常。那佟氏一袭紫衣，黑色海貂毛滚边，倒显得庄重贵气。那宝瓶也是挑了颜色较艳的衣装，更衬托出这新年的喜气。等下人们再次挑起帘子，就见关居尚走进大厅，后面紧跟着的便是大少爷关赫景，众女眷都起身作福，那关赫景也是先将父亲让到上座，自己才在父亲身旁的座位坐定。
　　下人们开始上菜，这关府的团圆饭极为讲究，现是一道翡翠白玉汤做得开胃之用，然后那荤的素的就依着次序挨个上桌，每道菜都有个别致吉祥的名称，几十道菜上下来，看的绢素眼都花了。这桌上的气氛极为和气，关居尚作为一家之主体贴细致地询问每个人的生活，那佟氏也一改往日的严肃满含笑意地看着大家，赫景还是彬彬有礼地与父母长辈以及姊妹们聊天，绢素和赫景的目光几次相遇，都看见赫景冲着她流露出浅浅地笑意，不免地脸又有些发热。
　　待到大家都吃到尽兴，关居尚因喝了几盏酒也露出些许醉意。下人将饭菜撤下桌去，奉上茶水，又将各色果子、点心、小食摆满一桌，大家便又吃着果品，轻松地聊些家长里短，相互道着吉利话。
　　就听关居尚先是询问了赫景的功课，接着又问道：“赫景过年该是多大了？”
　　那关赫景答：“回父亲的话，过年我便十八了。”
　　关居尚就又说：“十八，该是给赫景订门亲事了。我道那乌雅王爷家的怀静格格文良淑雅，品德过人，那乌雅王爷也怜惜你文质彬彬、学识有佳，身为皇亲国戚难得想与我关家联姻。我与和他商议订下这门亲事，再等几个月待到开春时就迎娶怀静格格入我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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