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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遇合
十一月廿三,南疆五连城。
五连是南疆数一数二的富裕县城,它是个水陆交通的要地,商贾云集,人烟稠密,东西南北四个大集市,每日人流不断。临近年关,更是热闹得异样,连这一天天气明明不好,来赶集买年货的人也没少了,那些打把式买艺的、卖花炮的、耍猴的、代写春联家信的……也趁着这个机会摆出摊儿来,卖力吆喝,想在年末再赚上一笔。
东市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代写春联家信的摊子,一张破木头桌子铺着旧蓝布,上面摆着些笔砚之类,很不起眼。招牌上写的那几个字却甚是秀致,风骨不俗。那摊主是个相貌清癯的中年书生,衣衫敝旧,不过倒很整洁,虽然冻得乞乞缩缩地,却也还不见什么猥琐相——他身边站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生得眉目如画,活像个玉人——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来光顾这小摊的人,还真挺不少,即使那些只从这儿路过的,也都禁不住会慢下脚步,惊奇地望上两眼。
这两个人,自然是陈天玉和他的伯父陈朝元了。
那日重辉上山之后,他们得知了玉泉城里风声已紧,山上也无法长久呆下去了。不巧的是天玉又一次受伤,才没有立刻就走,可是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实在让人担心:秀水被人搜了,很多人家(包括黎家)都被查问过多次,若再在山上呆下去,就太冒险了。于是等天玉的伤好了一些,陈朝元就带着他匆匆下了山。
本来,他们是预备到龙翔去,投奔陈朝元在书院念书时的同窗莫云深的,谁知道走到半道,陈朝元就发起了高烧,在五连的一家客栈里一呆就是十几天,身上的盘缠花了个河干水净,到现在,连欠店里的十两银子房钱也是拿不出来的了。陈朝元把牙一咬,拿出亡妻留下的一块玉佩让天玉当了救急,谁知道当铺欺负孩子,把价钱压到了只有八两,全交给了店里,也还差着二两呢。他没有别的办法,求了店里,让他到市上摆这个代书摊子慢慢挣钱还账——真没想到,生意居然挺不错的,半天的功夫就有几百钱进账,看样子要在约定的十天之内还上二两银子还是大有希望的。陈朝元心里高兴,看看侄儿,天玉的眉眼也带了笑。这时又有几个人来照顾生意,忙忙碌碌一阵,不觉已到了日中。天上的云层越发厚了,不久,便飘飘扬扬洒下一阵雪花儿来,过得片刻,地上就积了薄薄的一层。
陈朝元看看天色,对天玉说:“今天也不会再有什么生意了,咱们回去吧,明儿再来。”天玉答应了一声。
忽然之间市口一阵大乱,人群涌动,只听得有人喊:“快走快走,太岁来了。”喧嚷未已,前面人群中已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几个人粗声大气地狂笑不止。
天玉抬头看去,只见前面人群四下散开,现出了一伙五六个人,个个歪戴着帽子,敞着大襟,拧眉竖眼的,一副流氓相,有的手里拎着东西,鸡啦鱼啦酒啦……;有的背着布袋褡裢,里面大约是钱;还有的挎着篮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不得而知——这些大约都是从赶集的老百姓手里抢来的——横着膀子摇了过来。
“赶紧走!”陈朝元见这些人势头来得不善,忙低声吩咐天玉。可是两人还没把纸笔收好,那些人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摊前。
“啪”那个领头的黑汉子重重一下拍在桌面上,陈朝元一哆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外来的吧?”那人问道。陈朝元听他口气不善,只得点头,低低答了句:“是。”
那人斜眼看着他,把桌上尚未收起的纸捏成一团,又开了口: “既是外来的,你不懂规矩,大爷今儿就量大包涵了。从这会子起,你也就明白了,以后一切,还得按照规矩来,知道不?”
陈朝元也不知道他说的“规矩”是什么,可看这几个人一副横蛮相,心里害怕,于是又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拿来吧!”那人手掌一摊,伸到了陈朝元的面前。
“什么?”陈朝元一愕。
“娘的!装什么蒜?”那人见他呆住,登时不耐烦起来,反手一掌,重重打在了陈朝元的脸上,“你个穷酸!跟老子玩儿这一套!拿什么?拿钱!你在老子的地盘上摆摊赚钱,地皮捐也不拿出来?告诉你,到五连东市摆摊子的,都得向我净街太岁进贡,大摊子五两小摊子三两——这就是规矩!听明白了没有?你要是再给我磨蹭,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刚说完,便一眼瞥见放在桌肚下的一个小笸箩,里头装的似乎是钱,立刻俯身下去,一把抓了过来。
陈朝元久病初愈之人,挨了那么狠狠的一巴掌,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听了这一番话,登时又气又急,一口气在胸口窒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见那人动手明抢,欺负人竟到了如此地步,不由得怒火上冲,胸口那团滞气登时冲开,大喊一声:“你怎么能这样!”,猛冲过去劈手便夺那个小钱篓。“他娘的你还敢抢……”那人也没料到,居然还有人敢和自己别劲,手上加劲把钱往怀里带。两个人你拼命抢夺,我死也不放,拉大锯似地你来我往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小的竹箩被拉得变了形,没过多久,只听“哗啦”一声,笸箩散了架,里面装的几百个铜板唏哩哗啦滚了一地。
那人眼睛红了,回头冲着自己身边那几个人大吼:“你们还不上?在那里给我站什么桩哪?”,那些人听不得一声儿,一齐拥上动起手来,陈朝元竭力抵抗,可别说对方人多势众,就是只有一两个人,他也不是个儿,于是身上挨了无数拳脚。天玉见伯伯被人打,也加进战团,可他一个孩子,又能济得甚事?反而自己也吃了不少的亏。混战中,有个人瞅冷子当胸给了陈朝元重重一拳,脚下使了个绊,让陈朝元摔了个仰面朝天。
“伯伯!”天玉一个箭步冲上去,搀住了伯父,回过头来,指着那带头的家伙厉声喝骂:“你们这群强盗!青天白日,抢人东西还打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
“哟嗬!”见这么个小孩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那人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王法?哈哈哈——小兄弟你可真太可爱了啊?你还跟我讲王法……让我教你个乖罢,王法是有,看是对谁。在朝廷,皇上是王法,在咱们省,总督大人就是王法,在这县里这个东市——看到没?”他一拍胸脯,“王法就是我!凡来这儿摆摊做买卖的,都得守我的王法。你们违了我的王法,就要受罚!”
他哈哈大笑,伸手在天玉脸上摸了一把:“不过嘛……看在小兄弟你的份儿上,我就不和你们多计较了……钱你们也不用交了,只要你肯跟哥哥回去,好好陪哥哥乐和乐和,包你有吃有穿有钱使,你看怎么样啊?……啊?”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手就欲拉天玉的胳膊。
冷不防“咚”地一声,有个硬东西重重砸在了脑袋上,他“嗷”地一声大叫,一蹦三尺,赶紧用手捂住伤处,一股温热的液体汨汨地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刚才被他轻薄了一下子的那个小孩,正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灼灼地放着凶光,一副拼命架式,柔弱的小绵羊一下子变成了要咬人的小豹子——等等,他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
那是块方形物体,里面有些墨黑的液体正在滴下地来,这东西的一个角上,沾着一些红色。
——是个砚台。
好小子,打人的果然是你。“你们全都死啦?”他捂着脑袋恶狠狠地吼道,“给我上啊!先揍他一顿,再拉去眠香楼卖了当兔子——你们倒是上啊!全他妈怎么啦?”
老大被人狠砸了一下,这可是从所未有之事,他手下的那班人大惊之下,反而一时僵住了,待到老大吩咐下来,大家才回过味儿。可是看眼前人虽只是个瘦弱少年,那眼神却是如刀似剑让人害怕,看他那副抡着砚台的拼命三郎相,大家都不想头一个出去触这个霉头。因此,在欺负弱者时一向奋勇争先的这伙痞子们,居然难得的温良恭俭让了起来,你推我我让你,除了乱嚷乱叫之外,半晌也没人肯第一个出头。
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多,这里刚闹起来,无数的人就围拢了来看热闹,到了这会子,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这狭小的场子密不透风,一条路都给塞住了。起头闹事的这地痞肖前是个破落户狄人——也就是本朝高过其他民族“外人”一等的“国人”——因和县官有些七拐八弯的亲戚,便被派了个市集监督的差使。自上任以来,这儿做小生意的人便被他刮得苦了,今日安全税,明日地皮捐,五花八门的名目,实实在在地要钱——还不能拂逆他的意思,稍微不对付一点,那“抗税”、“刁民”的大帽子便扣下来,轻的挨顿打,重的一条链子捉将官里去,罚你一个倾家荡产。大伙儿私下里都把他们叫做“净街太岁”,暗地里恨得牙长三尺,只是见到太岁的面时,还是免不得打叠起笑容,恭恭敬敬地捧上银子。这会子围观的人里,几乎没一个不曾受过他的害的,因此见那孩子一砚台将“太岁”开了瓢,大家心底里都暗暗叫了一声“好!”,只是现在情势更加坏了,也都不免为天玉担心。很多人交头接耳,有摇头叹息的,有别转脸不愿再看的,有长着脖子等看下文的……——就是没一个敢出头帮助天玉的。
“吁——吁——”
一辆马车踏着碎雪来到这路口,却被人群堵住了去路,前进不得。
“安伯,前面怎么啦?”严实的车帏后面,传出了一个异常清越的声音。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前面堵了不少人,好象是在看什么热闹——似乎是有人在打架?少爷,我们还是换条道走罢。”
那个声音清朗的人停了一会儿,方道:“怎么有人争闹吗?安伯,你扶我下来,我去劝劝。”
围观的人们纷纷转头望去,只见车帘一掀,驾车的老仆扶下一个人来,人人但觉眼前一亮,不知不觉便噤了声,刚刚还一片嗡嗡嘤嘤的场子慢慢寂静下来。
场中对峙的两方也觉出了气氛的变化,都怔住了,歇下了手。天玉放下举着砚台的那只手,抬眼望去,见人墙自动往两边分开,一个人搭着老仆的手,缓步走进了圈子。
这是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公子,身材瘦削高挑,衣着素淡,毫无锦绣华丽之态。只是初寒天气,就披了一件大冷天才穿的,银灰绫面的貂鼠鹤氅,戴着大毛风帽,只露出一张脸,越发显得清瘦,小风阵阵吹来,几乎就像要把他吹跑似的。这人生得眉清目朗,端雅秀逸,单论相貌,也不见得怎样特别俊美,可那一身的气韵,却端的是清贵高华,令人一见之下,情不自禁地心生钦仰之意。那满云祥没事尽爱自吹高贵,可即便他把最华美富丽的衣饰穿戴出来,站在此人面前,也仍能比出一身的伧俗来。
这青年并没有说话,只用他那澄澈宁静的目光,慢慢地扫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这目光里仿佛含着一种无声的威严,很快地,场中剩余的那一点点窃窃私语声,也完全消失了。
不知怎么的,一见到这个人,天玉竟毫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心慌,当此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连忙低了头。陡见自己的衣服已经揉得皱皱巴巴地,脸上就是一阵发烫,赶紧悄悄伸手,拉住襟边扯了又扯。
“怎么回事?”那公子慢慢看了一圈,皱眉问道,“肖老二,你又欺负人了?”
“哎哟!石公子。”肖前捂着脑袋上的伤口,连忙挤出了一点笑容,“这可冤枉死我了!上头要修宫殿修园子,天下哪里不加些捐派?就是咱们县,也该落下些好处嘛。县里头太爷要我在东西市加收地皮捐,也就是一个月两把银子的事儿,我自己能得着什么好了?谁想到这两个外乡蛮子”他一指天玉他们俩,“一毫规矩不懂,抗捐就罢了,还把我头打成这样,您看看”说着把脸侧过去让人看他的伤口,“这种无赖刁民,您说,该不该教训教训?您还说我欺负人?我……我可委屈死了呢!”
“你胡说!”天玉气极,跳起来戟指大骂,“什么捐?又是什么税?明明是变着法儿在坑人!我们摆一天的摊子赚不到一两银子,你一张嘴就要收二两,给不出钱来就打人,还说要……你说我是无赖?你才是真强盗!”
“小杂种!还反了你了!”肖前的脸一下子又拉长了,转过身就欲抓打天玉。
“好了!”
石公子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儿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忍不住出声喝止,他声音虽然低低地,却似乎含着一股教人抗拒不得的震慑力,两个人一怔,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说多大的事情,原来不过是为了二两银子。”他微笑道,“肖老二,你平日里挺豪气的一个人,怎么和个孩子一般见识?你也是的,就算是公家派的捐,可人家初来乍到,只赚了几百个大子儿,你开口就是二两,你这也太黑了吧?怎么怨得人家发急?”他伸手在怀里掏出了一块银子,掂了一掂,递给肖前,“喏!给你二两银子,你就别再跟人家为难了罢。”
肖前接过银子,掂掂分量,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怪异起来:“公子善心,愿意为他们出这个钱,按理呢,我倒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他们了。只是……”他放开捂着伤口的那只手,血一下子漫了出来,弄得满脸都是,搭上那一脸恶狠狠的笑,显得颇为狰狞,“公家的税完了,我的伤怎么算?您倒是说说,他打了官家的人,就能这么不受一点儿罚地蒙混过关?嗯?”冷笑着一路说下来,他的语气中已颇带了些要挟的味道。
石公子轻轻一笑,又掏出了一锭元宝和几块散碎银子:“你这家伙,就这么不依不饶的,至于吗?给!这一锭五十两,你拿去养养伤,这几块碎的,给兄弟们打酒喝吧。我做这个和事佬,你就撂开手吧。”
肖前还迟疑不答,石公子见他这样,未免心头有气,眼中掠过一丝不快,沉声说道:“怎么?还不想罢手?是嫌钱少?还是我石清扬的面子在你这儿吃不开?”肖前一惊,知道再纠缠下去就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了,不如趁早收篷,于是忙陪上笑脸,一叠连声地道:“哪里哪里!借我个胆,我也不敢驳您的面子啊——既然您吩咐下来了,我就不和他们为难了。兄弟们,走!”他回头一挥手,带着手下一群人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一场祸事消于无形,陈朝元心中大为感激,对着石公子石清扬一揖到地:“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在下……”一时梗住了,说不出话。天玉也趋上前,连连拜谢。
“不必了。”石清扬温颜微笑,扶起了陈朝元。
猛一直起身子,陈朝元一阵心跳耳鸣,眼前金星乱冒,霎时间颜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倒。
“哎!先生!”“伯伯!”石清扬和天玉两人同时惊叫,赶忙上前搀扶。“小兄弟”石清扬转头对天玉道,“你伯伯身体虚弱,你快把他搀回店里好生将息着,请个大夫看看。”天玉答应了一声,搀着伯父回头刚要走,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天玉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兴隆老店的小二。他们欠了房钱出来摆摊,店里怕他们跑了,就派了这个人一直盯着,刚才打起来的时候,天玉没在人群里看见他,还以为他躲回去了,谁知道事情刚过,他又跟上来了。只见他径直走到石公子面前,笑嘻嘻地打了个千儿,说道:“小的给公子请安。有一桩事,想请您个恩典。”
“嗯?”石公子看着他,不明所以。
“是这样的”那小二陪笑道,“这二位外乡人,就住在我们兴隆店里。哎!他们也是运气不好啊,才来没多久就病啊灾的,钱都花光了。现下还欠着我们店里的二两房钱,今儿他们就是出来想赚钱还账的,没想到遇到了净街太岁这档子事。也是他们今天晦气星退了,正巧碰上您这尊救星菩萨——小的想,救人须救彻。这满城里谁不知道您石公子仗义疏财,是个当代的及时雨。依您性子,碰上这等事情,怎么也要管到底的,您说是不……”
他话没说完,石清扬就笑了:“你个油嘴!不就是要我代他们还你们的店账么?扯那么多闲篇子干么?给!这是银子!你也不用找了,就当是我代这两人预付的住宿钱就是了。”他又掏出一锭约有五两的银子往小二手里一塞,那人顿时眉花眼笑,千恩万谢的去了。
“小兄弟。”石清扬见天玉瘦怯怯的,扶着伯父,样子很吃力,便点手招呼他过来,“你扶着你伯伯,坐上我的车,我把你们送回店去吧。”
“这……”天玉满心感激,很想谦辞几句,胸口却被一股热流塞住了,无法说出来。石清扬看他忸怩,知是不好意思,微笑道:“怎么啦?怕挤着么?放心,我这车宽敞得很呢,闷不着你们的!”说完哈哈大笑。
天玉被他笑得满脸通红,只得低着头“嗯”了一声,扶着伯父上车去了。
“什么?你们是要去龙翔找莫云深?”
回到店里,石清扬问起他们来五连的经过,天玉原原本本地说了。石清扬一听他们此行的目的原来如此,不由得大声说道。
见陈家伯侄两人面带不解之色,清扬遂问道:“陈先生,您认识莫先生有年头了吧?是否已多年未见?”陈朝元点头,清扬道: “这就是了。不瞒您说,你们亏得是碰见了。要不然,您这会儿要到龙翔去,真不一定能碰见他呢。”
陈家两人转头看向他,眼睛里都有不解之意。
清扬微一颔首,继续说道:“这两年来,莫先生和他的表兄江海涛先生一齐兴办了一个学社……嗯……办得挺红火……本省好些县都有分社。他们常常要外出讲学,一年里头怕有十个月倒不着家,你们这会子去,多半是找不到他的。”
他的话说得诚挚,不像编的。天玉心下已自信了,和伯父对望一眼,两人都失望地垂下了头。
本来,投奔莫云深这个想法就是碰运气,谁知道现在怕是连碰运气的机会都没了,以后,又该往哪儿去呢?
见他们神色黯然,石清扬又微笑了一下,说道:“二位也不必发愁,在下倒有个主意,可暂时助你们度过难关。是这样……我家在县前门附近的紫亭街上,开了个药铺,这几日主管走了,正想再聘一个。我看先生写算皆精,又深通药性,如肯屈就,不妨就在我哪里先帮上一段时日。横竖你们去龙翔,也是要找事情做的,在这里谋份差使,也是一样。——莫先生和我是忘年之交,时有来往,你们可以搬到我家去住下,等他来了,你们再见面。到时候你们想走也可以,想留下也可以。——你们说呢?”
他说得很合情理,也很动人,只是……不知怎么地,天玉和陈朝元忽然同时想起了那件事情,心里疑惑起来。
于是……
沉默良久。
天玉抬起头望着清扬的眼睛,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深黑的瞳仁里流露出的关怀、期待,没有一丝丝虚饰的成分。
忽然之间,他完全放下心来。
“好吧。”天玉缓缓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只好叨扰公子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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