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指尖流淌

　　拿了通知书，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是党云生和党爱国开始犯愁，音乐学院的学费是每年一万五，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放假的时候党云生去勤工俭学，做钢琴老师，一天要接三堂课。
　　毛豆很喜欢他的新钢琴老师，她常常叫党云生漂亮老师，党云生一笑而过，他现在三堂课带五个学生，毛豆是属于比较乖，喜欢钢琴的孩子。党云生觉得钢琴是一种很美的艺术，很多家长强逼着孩子去学，已经完全失掉了学钢琴的意义，这本因该是一种享受，所以党云生在上课的时候，都会弹一些名曲，讲解一下作为钢琴欣赏，他希望孩子们是从心里喜欢钢琴。
　　党云生生长的漂亮，做事乖巧，而且还是考上B市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家长们也都很喜欢他，每次上完了课，党云生的手上总会有一些小零食之类的。
　　下了课，党云生拿着家长给的一袋饼干往钢铁厂走去，现在的钢铁厂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荣光，破败的厂房，生锈的大门，还是那个打更的老头，可是再不会拉着他签了字才能进去。
　　“云生，找你哥啊？”党云生刚进门就看见王有全，比党爱国大十岁，党爱国进厂的那天他就在了。
　　“嗯，我带回了点好吃的。”党云生笑呵呵的拿了装饼干的袋子给王有全看，“王叔要不要尝尝？”
　　“不了，我还有事急着回家，哪天有空让爱国带着你去我家，你嫂子还惦记你呢。”王有全说着骑车走了，又回头喊，“你去宿舍等你哥吧，你哥在厂长那呢。”
　　“嗯。”王云生长长的答应一声，回了宿舍。原来住六个人的宿舍已经完全的空了，只剩下党爱国和一个新来的工人。这几年钢铁厂的效益不好，越来越多的人都走了，不过党云生党爱国很有信心，这几年党爱国年年有奖状和奖金拿，劳动模范的奖状都被院长贴在了福利院，是和他的奖状放一起的，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很仰慕他们两兄弟的。
　　党爱国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心情有些沉重。钢铁厂现在已经停产了六个月，关于下岗的传闻已经满天飞，听说分厂要并回主场，分厂里的人要是不下岗就要高职称，但是党爱国只有小学毕业，根本就没有资格考职称。
　　“爱国啊，进来坐。”现任的厂长是去年从总厂调过来的，大家都以为分厂有救了，可是这个厂长也没能挽回钢铁厂的破败。
　　“张厂长。”党爱国有些拘谨。
　　“爱国啊，你来钢铁厂已经有六年了吧。”张厂长手中拿着一个大茶缸子，“是个老员工的啊。”
　　“嗯，”党爱国坐在沙发的边沿，背挺的笔直。
　　“你可是老刘一手带起来的徒弟，我听他们都夸你，技术一把手啊。”张厂长走过来拍拍党爱国的肩膀，“小伙子年轻，又有技术，怎么还学我们老骨头窝在这里，应该出去闯一闯了。”
　　党爱国心里咯噔一下，“厂长，我。。。”党爱国嘴笨，一着急说话都磕巴，“张厂长我不想走，我想在厂里干一辈子。”
　　“哎。。。爱国，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现在分厂是没有产量了，年底就会关闭。”张厂长摇摇晃晃回了座位，“我看了你的学历，要是你是个高中毕业，都可以去考个职称，考上的话去总厂，但是你看，你才小学毕业，我也是没有办法。”
　　“厂长，我除了做模具的手艺，什么都不会，我离不开厂子啊。”党爱国脑子有点发蒙，他年年都是劳动模范，怎么还能轮到他了呢？
　　“爱国，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吧，你要是下岗，厂里会给你一笔补贴，起码有两万元，就算买断工龄了。”
　　“厂长，我不想走。。。”
　　“爱国，就算你不走，钢铁厂只能给你办停薪留职，你什么都拿不到的。”张厂长啪的把茶缸放在了桌子上，“你回去想一下吧。”
　　党爱国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上，透过生锈的窗棂看外面。他刚来钢铁厂的时候，这个房子还是新建的，外面的墙壁全部贴的白色的小块瓷砖，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后面还有一个圆形的花坛，里面种了好些五颜六色的花，他还带着党云生来这边照相。过了这么多年，这楼已经破败了，墙外的瓷砖掉了许多，墙面少了瓷砖的地方就像难看的疤痕，后面的花坛也被车撞破了，里面好些年没人种花，长的都是一些杂草。
　　他走出了房子，坐在了花坛边上，才六年的时间，变化竟然是这么的大，他现在还能记起来他钢铁厂的那天，刘师傅把他领进厂子，大家都在厂房里工作，一路走来静悄悄的，只有微微的暖风和在风中摇曳的鲜花欢迎他。而现在的钢铁厂，已经成了空壳，其他工人不知道的是，一些大型的设备早早就被运走了。
　　“爱国，你怎么在这坐着，我找了你好一会儿。”党云生在宿舍等了很久，最后自己找了过来，到厂长的办公室一看，党爱国早就走了，在走廊上看到党爱国坐在花坛上的背影，让人看着有些没落。
　　“啥时候回来的，教完课啦？”党爱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悲伤春秋了。”党爱国笑道。
　　“感慨一下罢了，我刚来的时候这个花坛里面好些花，五颜六色的，你看现在，都是草了。”
　　“那些花中看不中用，还是狗尾巴草好。”党云生揪了一棵草给党爱国，“别感慨了，今天一个学生家长给了我一代饼干，挺好吃的，回去吃去。”
　　“云生，这么几年，好些老人都走了，你说我。。。”党爱国想想和党云生商量一下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
　　“说什么呢？年年的劳动模范，害怕会下岗？你别看那些个体户风光，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厂子里做得了。走走，别想杂七杂八的，吃饼干去。”党云生不等党爱国说话拉着往宿舍走，党爱国苦笑一下，随着党云生回了宿舍。
　　宿舍只剩下两个上下的床架，显得有些空旷，党爱国和党云生把床架搬到了挨着窗户的地，中间放着的是新来的工人，是个小孩子，刚初中毕业，可能是托关系进来的。党爱国看着傻乎乎乐的开心的孩子叹口气，他们都要下岗了，还花钱往里面挤，糟蹋钱。
　　党云生把饼干的袋子放在下铺，党爱国知道饼干是那种一块五一斤的，看着党云生吃的乐呵呵的有点心酸，人家有钱的孩子吃的饼干的盒子都是带包装的，他连按斤卖的都舍不得买给党云生。
　　“吃一块，挺好吃的。”苏青还在的时候党云生从来不缺零嘴，养成了吃零嘴的习惯，可是后来生活越来越紧吧，党云生自己也就不怎么吃零嘴了，偶尔有一次他还是挺开心的。
　　“我不喜欢吃，你吃吧。”党爱国习惯性的把党云生喜欢的东西留给他，拿了上铺的衣服，“还有么，我拿去洗。”
　　“有，这天气热死了，不知道B市的天气怎么样，听说那里冬天很冷的，不知道可怎么挨啊。”党云生苦哈哈的说。
　　“到时候再想办法呗。”党爱国拿了衣服去洗，临近开学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学费的事，倒是开学的前一个星期，周院长把他们叫了回去。
　　“云生，院长没什么钱，这些是一些好心人捐的，特意给你上大学用的学费，少是少了一点，也算是我们的心意。”周院长已经老了，福利院的孩子们收养的被收养，病情严重的也被政府送到了其他的福利机构，只剩下十二个孩子，一些是在读小学，不能离开，一些是还在等着被收养的小孩子。
　　“院长，这钱我不能要。”党云生看着周院长斑白的头发，心里发酸。周院长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满脸遍布的老年斑，干枯的双手中是用蓝布包的三千多块钱。
　　“院长，这钱我们不能要，云生的学费我来出，院里要钱的地方多着呢。”党爱国把钱推给了周院长，院里还有一些孩子在读小学，生活费也是一笔钱的。“云生上学的钱我早就准备好了，您放心吧。”
　　“拿着，到了学校，吃喝也是要钱的。别跟我争，院长老了，可争不过你们啦。”周院长把钱放在了党云生的手中，“过来一起吃个饭，等你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我都等不到你回来的那天了。”
　　“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院长您好人有好报，要长命百岁的。”党云生上前扶了院长走出办公室，小孩子们董事的坐在餐厅，乖乖的等客人过来。
　　认识党云生的孩子都走了，孩子们看着党云生陌生，党云生在孩子们的心理面是身同级别的，福利院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小小的孩子一脸的仰慕看着党云生，让党云生哭笑不得。
　　“来，这个就平常和你们说的党云生哥哥，你们都要好好学习，要像你们云生哥哥那样都考大学。”
　　“嗯。”小小的头颅一点一点的，郑重，党云生憋着笑看着小萝卜头们，感叹一下，对旁边的党爱国说，“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改一个福利院。”党爱国摸摸党云生的头发，点点头。
　　党云生走的前一夜，党爱国给他的一个内裤缝了个兜兜，把一万七千元钱放了进去，“云生，这是学费和生活费，不够在和我说。”
　　党云生趴在党爱国的后背，“好像每次开学你都会这么说，你不腻啊。”党爱国笑一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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