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

　　御膳房后院,几人围住木桌,静静地埋首吃饭。嗵嗵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孩子影而来。

　　小雪子踏住轻快的脚步,欢天喜地回去,然而想起宇寒的话, 顿时不知该作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哎呀,咱们的祸精可回来啦!” “去了老半天,还以为被什么东西给拐了。” “拐了最好,少一对碗筷。”人们侃侃而谈,说话毫不客气,大家入宫都是受气的奴才命,谁管他最年幼,能干耐劳的才值得尊敬。小雪子五岁入宫至今半年,大大小小的祸当真闯了不少,然而有皇上身边大红的吕公公关照, 方能保住项上人头。

　　不用装,小雪子早已哭丧着脸, 把篮子还给伙头, 便一股坐到空位置上, 本想吃口饭,那料旁边人一手抢了他的饭碗, 讽刺道: “无功者饭餸不留,才送了一顿饭,偷懒了老半天也想吃饭?”

　　“我……我没偷懒,我是见到那个……吓晕了……醒了不久我就赶回来了。” 顾及与宇寒的承诺, 本来不擅口舌的小雪子说话更为堵塞。

　　“见到那个? 你见到鬼啦!长生宫真的有那个?” 坐在小雪子两侧的人惊惶地跳开, 盯着 “从鬼门关”回来的小雪子,无不白脸。

　　“原来是真的!女鬼晚哭是真的!这两年传膳到长生宫的,前后换了十几个,他们不是病了, 疯了,就是无端消失。邪──邪呀!” 个个不寒而栗,用诡异的目光打量貌似安然无事的小雪子, 都怕阴邪之物随他从长生宫来到他们的身边。

　　小雪子都不知道该辩解好,或是编个更完满的鬼故事好。肚子 “咕噜” 大叫,他只管扒白饭,就怕其它人从惊恐中回神后又要不让他吃。

　　“小雪子,吕公公叫你。” 有人传叫,小雪子硬咽了干饭,又往口里塞了条青菜,来不及抹嘴角的油渣, 蹦跳地又走了。

　　拐了几个弯,小雪子回到他们这种低级奴才所居宿的房舍,吕公公官品高, 独住一房,然而往往要守在皇上左右,鲜有归寝。

　　“吕公公。”小雪子敲门而入,用手袖擦了擦嘴。

　　吕公公回头注视年幼的孩子, 边摇头边叹气道: “在长生宫外等你良久,你怎么都不见人?”

　　“……” 脑袋瓜打了好几个结,小雪子支支吾吾回道: “我……迷路了。”

　　“呆瓜,” 吕公公屈指微弹他的额头,问道: “可有见到什么?”

　　“没有,没有……人……不,鬼都没见到。”小雪子矢口否认,拚命摇头, 发髻险些摇散。吕公公只当他吓得肝胆俱裂,才会疯言疯语,拍拍他瘦弱的背,道: “明天跟四皇子请罪,回读经堂侍奉众皇子去。”

　　“不要!” 小雪子少有斩钉截铁拒绝,吕公公一怔,想了下,问: “就那么讨厌皇子们?”

　　想起虚骄恃气的三皇子, 跋扈自恣的四皇子,小雪子睽目想吐,宇寒就不一样,不骄不躁,这宫里除了吕公公,只怕愿意对自己伸出手来的只有他吧。小雪子仰望高佻的吕公公,求道: “吕公公,以后就让我传膳到长生宫去,我会乖乖不闯祸的。”

　　“怎生这般兴致想去长生宫?” 吕公公噙住邪笑俯视扯住自己衣角的孩子,然而小雪子纠结了片刻,还是吐不出一个因由。

　　“好, 反正其它活你也干不好,之前负责传膳的又回老家,以后就你负责了。”吕公公摸住小雪子的头。

　　小雪子利落地点了点头,笑容可掬,这才是孩子该拥有的表情。吕公公满目宠溺,彷佛抚摸着自己亲生的孩子般满足以及愉悦。

　　入黑,银幕下坠,即使高不可攀的皇宫亦逃不过时间和自然的探访。小雪子撑住灯笼,另一手提住装上食物的篮子小心翼翼地踏步,一方怕滑跶,另一面保住食物的用全,免得宇寒又没东西吃,不是有己所不欲施于人的说法,总之他就不想宇寒和他一样饿肚子。

　　才踏入长生宫的宫门,远方传来流言所说如怨如慕的哭诉声。小雪子顿了顿足,皮毛地竖立,谁在哭?

　　“喂!” 肩上忽然降下的重力和耳畔的呼唤,小雪子諰諰地回首,看见的自是宇寒无邪的微笑。

　　小雪子暗自松了口气,嗔道: “人吓人吓死人!跑到这里,不怕被其它人见到吗?”

　　宇寒巴巴地张着无辜的眼眸,道: “以为你不来,所以打算出去觅食。” 说罢, 独自走在前头。月光被云朵所掩,尽管施舍了丝丝微光,亦被树叶所挡,然而宇寒每一步都准确地落在圆石上。

　　“觅食?” 小雪子心里疑惑,觅食是到其它地方偷东西吃的意思吗? 念及此,小雪子焦急地道: “不可以出去觅食的!要是被人发现偷食的话,要受皮肉之苦的!”

　　宇寒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小雪子,灯笼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只有单一的金黄色, 粉饰了被人痛扁以后的伤痕, 独呈现了一张精致的孩子脸,五官端正,明目如星,隐约闪烁在凤目下的是惹人怜爱的黑痣,就若一粒化为珍珠的泪,美不胜收。宇寒禁不起诱惑,手不经已点向那凄美的泪痣。

　　冰似的冷指一点,触碰到的片面肌肤在冰点的终极产生灼热,传遍全身。小雪子像断线的木儡动弹不得,只能意识到对方的指尖。

　　宇寒缓缓地垂下手,沈醉于他脸上的点缀,微笑道: “漂亮的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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