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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计就计
**第十四章将计就计**
**计划写在素笺上,字迹工整如药方,却字字惊心。**
苏念将纸笺仔细折成三叠,压在她为陆染新配的“安神汤”碗底。药汤深褐,热气袅袅,遮不住她眼底的凝重。
“姑娘,真要这么做吗?”拂晓捧着托盘的手微微发颤,“万一世子……万一他撑不住……”
“撑不住也得撑。”苏念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毒已入骨,不破不立。这是最快揪出下毒者的方法。”
也是风险最大的方法——故意加重陆染的“毒发”症状,逼得下毒者不得不现身调整剂量。这等于拿他的命当诱饵。
她看着那碗药,指尖冰凉。
昨夜她彻夜未眠,推演了所有可能:若下毒者不上钩怎么办?若陆染承受不住加重后的痛苦怎么办?若被对方识破反设陷阱怎么办?
每一条都通向死路。
但原地不动,也是死路。
“送去主院。”苏念最终道,“交给青墨,不必多言。”
拂晓咬着唇,重重点头,转身消失在晨雾里。
**等待的时辰格外漫长。**
苏念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本《毒经秘要》,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书页停在记载“血晶草”的那一章,配图是一株通体暗红、形如珊瑚的植物,旁注:“性极寒,蚀骨侵髓,与热毒相冲,可制衡,亦可激变。”
激变。
她今日要做的,就是激变。
在陆染的药方里加入一味“青黛”——此药性凉,清热解毒,本身无毒。但与龙涎葵、血晶草混合后,会短暂打破二者原有的平衡,导致毒素在体内剧烈冲突。
症状会加重:咳血更凶,畏寒更甚,疼痛加倍。
但时间很短,最多十二个时辰。只要撑过去,平衡会自然恢复,甚至可能因这次“震荡”而略微松动毒素的沉积。
前提是,陆染撑得住。
而前提的前提是——他愿意信她。
**巳时三刻,药碗原样送回。**
碗底空空如也。药已服下。
但那张素笺不见了。
苏念的心沉了沉。没有回音,没有字条,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陆染是看了还是没看,是同意还是震怒。
就在她指尖发凉时,拂晓从碗底摸出一片极薄的竹片——只有指甲大小,上面用针尖刻了一个字:
**“可。”**
笔迹凌厉,刻痕深透竹肉。
苏念握紧那片竹,竹刺扎进掌心,细微的刺痛让她清醒。他同意了。以这种方式,给出了最简短的答复。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有一个字。
是信任,还是赌命?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戏,要开场了。
**午时初,苏念亲自去药房配“加味药”。**
今日药房当值的仍是那个腕有蝎子刺青的年轻伙计,见她进来,笑容堆得殷勤:“苏姑娘又来取药?”
“世子昨夜咳喘加重,需加一味青黛入方。”苏念面色平静,递上药方。
伙计接过方子,目光在“青黛三钱”上顿了顿,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青黛性寒,世子体虚,会不会……”
“我自有分寸。”苏念打断他,“快去抓药。”
“是,是。”伙计转身开柜。
苏念的目光扫过药柜。存放青黛的抽屉在第三排右数第七格,伙计开锁取药的动作很熟练,但取完药后,他没有立刻锁回,而是将钥匙串随手放在柜台上,转身去称重。
就在那一瞬间,苏念看到钥匙串上,有一枚铜钥的形制与周嬷嬷腰间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她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药包好了,伙计将药递给她,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姑娘这方子……真是大胆。”
“治病救人,该用猛药时就得用。”苏念接过药,转身离开。
走出药房时,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
**未时,药煎成。**
苏念没有亲自送去,而是让青墨来取。少年接过药碗时,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姑娘,世子他……”
“按方服用,戌时前必有反应。”苏念低声道,“告诉世子,无论多难受,都要让人看见。”
青墨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奴才明白。”
**等待的第二个时辰,天色阴沉下来。**
苏念站在听竹院廊下,望向主院的方向。院中那几竿枯竹在寒风里瑟瑟作响,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酉时初,主院传来第一阵骚动。
有仆役匆匆跑过院外的石子路,脚步声凌乱。接着是周嬷嬷严厉的呵斥声:“慌什么!去请大夫!快!”
苏念的心提了起来。
**酉时三刻,陆染“毒发”加重。**
咳血声隔着几重院落隐约传来,不是之前的压抑闷咳,而是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府中顿时乱了。大夫被急急请入,仆役端着热水、帕子进进出出,周嬷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怎么会突然加重?前几日不是见好了吗?!”
苏念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戌时,天色全黑。**
主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大夫诊了又诊,换了三个方子,陆染的咳血却丝毫未减,反而开始畏寒颤抖,盖三床棉被仍喊冷。
“这、这病症来得凶险……”老大夫的声音颤抖,“世子本就体虚,此番怕是……怕是难熬啊!”
周嬷嬷厉声:“无论如何,必须救回来!快去请太医院的王太医!”
“王太医今夜在宫中当值,出不来啊!”
一片混乱中,无人注意到,苏念悄悄出了听竹院。
她没有去主院,而是绕到西侧的回廊,那里有一处小角门,通往后园的竹林——那夜她看见陆染练剑的地方。
角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林中漆黑一片,只有远处主院的灯火透过竹影,投下斑驳的光。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黑衣劲装,面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是陆染的贴身侍卫,苏念见过两次,名叫“墨七”。
“姑娘。”墨七低声道,“药房那边有动静了。”
苏念点头:“带我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竹林,绕到药房后窗。窗纸破了一角,透出昏黄的灯光。
**窗内,果然有人。**
不是那个蝎子刺青的伙计,而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是苏念曾在府中见过两次的账房先生,刘文。
他本该在三个月前就被“赶出府”了。
此刻刘文正满头大汗地翻找药材柜,动作慌乱却熟练。他先打开了存放龙涎葵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少许粉末在掌心观察;又打开存放血晶草的格子,同样取了些。
最后,他走到存放青黛的抽屉前,愣了片刻,将里面剩余的青黛全部取出,包进一块油纸里,塞入怀中。
做完这些,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就着烛火快速记录着什么。
苏念屏住呼吸。墨七的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上,蓄势待发。
但苏念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要的不是抓一个账房先生,而是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的人。
刘文记录完毕,吹熄蜡烛,鬼鬼祟祟地推开后门,溜了出去。
墨七看向苏念,眼神询问。
“跟上去。”苏念低声道,“看他去哪,见谁。”
墨七点头,身形如鬼魅般没入夜色。
苏念独自站在药房后的阴影里,夜风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远处主院的喧嚣仍未停歇,陆染的咳声时断时续,像钝刀割在心上。
她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计划成了。
鱼,上钩了。
但看着那钩刺穿鱼鳃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这滋味,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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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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