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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犯的错误
周五早晨的七点半,米哈伊尔被敲门声唤醒。
他在窄床上坐起身,花了几秒钟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保安总局大楼四楼的休息室,隔壁是堆满法国文献的417室,走廊另一头是西格蒙德的办公室。窗外天色灰白,又是一个典型的柏林冬日清晨。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急切了些。米哈伊尔下床,穿上衬衫和裤子,打开门。
埃伯哈特中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早,罗泽先生。少校让我把这些给您。”
米哈伊尔接过纸袋,里面是干净的衬衫、袜子、剃须刀和一小管牙膏。所有物品都是新的,标签还没拆。
“洗漱间在走廊尽头。”埃伯哈特说,“早餐已经送到417室。少校说您可以从八点开始工作。”
“谢谢。”米哈伊尔说,但埃伯哈特已经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米哈伊尔拿着纸袋走到洗漱间。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很疲惫,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眼圈,胡茬已经长出了一层。他用冷水洗脸,仔细剃须,换上干净的衬衫。新衬衫的尺码很合身,仿佛有人知道他的尺寸。
八点整,他回到417室。桌上除了昨晚的工作材料,现在多了一个托盘:燕麦粥、面包、黄油,还有一杯真正的牛奶——这在战时的柏林是难得的奢侈。
米哈伊尔慢慢吃着早餐,目光落在昨晚他们破译的电文上。那些字母和数字,那些基于谢尼埃诗歌的密码,现在有了意义:“联系人暴露,转移至备用地点……圣米歇尔街12号,暗号:夜莺的黎明。”
他想起西格蒙德的话——那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测试,或者一个已经失效的联络点。但无论如何,他们破译了密码,在布伦纳专员之前取得了突破。
九点钟,敲门声准时响起。米哈伊尔以为是西格蒙德,但进来的是埃伯哈特。
“少校今天上午有紧急会议。”埃伯哈特说,语气一如既往地刻板,“他让我转告,请您继续处理剩余的电文。中午他会来查看进展。”
“会议是关于什么的?”米哈伊尔问,问题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这可能越界了。
埃伯哈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评估。“内部事务。与您的工作无关。”
然后他离开了,留下米哈伊尔独自在房间里。
内部事务。米哈伊尔猜得到是什么——布伦纳的质疑,西格蒙德地位的动摇,保安总局内部派系的斗争。在这个庞大的机器里,每个人都在为生存和权力而战,即使战争在外面肆虐。
他重新投入工作。剩下的电文还有五条,每条都可能使用不同的诗歌作为密钥。这需要耐心,需要系统地尝试,需要在谢尼埃数百首诗中寻找可能的关联。
上午的时间在翻书和笔记中缓慢流逝。米哈伊尔解开了第二条电文,这条使用了《自由颂》作为密钥,内容是关于武器转运的指示。第三条电文更难,他尝试了十几首诗都没有成功。
中午十二点半,西格蒙德仍然没有出现。午餐送来了——炖菜和土豆——米哈伊尔边吃边继续工作。窗外的天色阴沉,云层低垂,像是要下雪。
下午两点,门终于开了。西格蒙德走进来,他看起来比昨晚更疲惫,脸色苍白,眼下的阴影更深。但他依然穿着整齐的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只是眼神里有种米哈伊尔从未见过的沉重。
“抱歉来晚了。”他说,声音有些沙哑,“会议……拖得比预期久。”
“进展如何?”他走到桌边,看着米哈伊尔的笔记。
“解开了第二条,第三条还在尝试。”米哈伊尔说,把解码结果推过去,“武器转运,地点在里昂郊外的一个仓库。时间是一周后。”
西格蒙德快速浏览笔记,点点头。“有用。我会安排人核实。”他顿了顿,手指揉了揉眉心,“第四条电文,也许可以试试《理性神殿颂》,谢尼埃1793年的作品,当时很受欢迎。”
米哈伊尔翻到那首诗,开始尝试。西格蒙德拉过椅子坐下,静静地看他工作。房间里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十分钟后,米哈伊尔抬起头。“您是对的。就是这首诗。”
他们一起解开了第四条电文。内容是关于一次计划中的破坏行动,目标是巴黎的一个铁路枢纽。日期是三天后。
西格蒙德的表情变得严峻。“这个情报必须立刻传递。即使这可能是个陷阱,我们也不能冒险。”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但中途停下,转过身看着米哈伊尔。
“您今天工作了很久。”他说,语气有些奇怪,“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有休息。”
“任务有优先级。”米哈伊尔引用西格蒙德昨天的话。
西格蒙德嘴角浮起一丝微弱的笑容,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睛。“是啊。优先级。”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什么,“您今晚……有安排吗?”
问题出乎意料。米哈伊尔眨了眨眼。“没有。我计划完成工作后回公寓。”
“我请您吃晚餐。”西格蒙德说,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街角有家小餐厅,不太起眼,但食物不错。七点钟,如果您愿意。”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工作邀请。这是一个私人的、在“有限度坦诚”框架之外的提议。
米哈伊尔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为什么?”
西格蒙德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因为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他最终说,声音很轻,“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他喜欢那家餐厅,我们以前常去。”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米哈伊尔听懂了未尽之言:我需要有人陪伴。在这天。在这个日子。
“如果您不愿意,我理解。”西格蒙德继续说,仍然背对着房间,“这超出了我们的约定,超出了工作范畴。您完全可以说——”
“我愿意。”米哈伊尔打断他。
西格蒙德转过身。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几乎脆弱的表情——惊讶,然后是一种深深的、复杂的感激。
“谢谢。”他说,声音比刚才更轻,“那么七点整,我在大楼正门等您,请穿便装。”
他离开了,门轻轻关上。米哈伊尔独自坐在房间里,耳边回响着刚才的对话。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危险的决定。与西格蒙德在公务之外私下会面,这会模糊界限,会让一切变得更复杂,会让评估任务变得更加困难。
但当他想起西格蒙德说“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时的语气,想起他眼中沉重的疲惫,米哈伊尔知道,即使这是错误,他也会犯。
他低头看向桌上未完成的电文,重新拿起笔。但思绪已经飘远,飘向今晚,飘向那家街角的餐厅,飘向西格蒙德·冯·施特恩在这个特殊日子需要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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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我又双叒叕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