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槐书事

　　31.
　　有诗曰：
　　宜烟宜雨又宜风，拂水藏村复间松。
　　移得萧骚从远寺，洗来疏净见前峰。

　　“前面有间木屋！娘，我们歇会儿吧。”
　　说话的是个六七岁的男孩，走路慢吞吞的，说话声细若蚊吟，长睫毛遮住了眼底小小的疲惫。

　　他说的木屋不是别处，乃是樟槐先前所兴的“土木”。樟槐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这份徭役自然落到003身上。

　　小孩的娘亲身形消瘦，面色蜡黄。“尘容满面蜡微黄，鬓发萧疏鬓角霜”句，恰如其分。

　　她轻轻抱起儿子，走进尚未完工的木屋。

　　“这屋子门都没有诶，到处都是灰。娘，你看墙上还有蘑菇哩。应该是别人不要的房子吧，咱们在这里睡一晚在赶路好不好。”

　　“昭儿瞎说呢，你看看那儿还有锯子墨斗。地上的呀，是木屑不是灰。应该是屋子主人还没修好，我们就先在这歇歇，要是人家来了再问问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借住一晚。”

　　母子二人暂歇片刻后，门口走进一位少年郎君。来人不是别人，正是003。

　　星眉剑目美少年，劲装轻靴玉面郎。

　　却说003动土之时，因为身形矮小行动不便，便让樟槐给他塑了个十五六岁少年郎的身子。丰神俊朗，英姿飒爽。

　　此时，正跨站在门口，问道：“嗯？你们是谁？”

　　那女子连忙起身，轻轻行了一礼，回道：“我们母子二人路过此处，暂时歇脚，公子莫怪。”

　　003连连鼓掌：“好说好说，我们这儿多久没来人了，可无聊了。诶，你们怎么来的。”
　　“我们母子二人是要去齐序峰寻亲的……路上遇到好心的老爷，搭他的船，把我们送这山下，说是顺山路走上两天就到。”

　　“齐序峰？让我想想……嗯，还有六十里路呢。我看你们面色不好，要不跟我去拿些吃喝吧。”

　　说罢，领着母子二人回到樟槐院中。

　　原来不远，只是樟槐讲究，新屋建在山溪对岸，又在对岸植了一片竹林。

　　有道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此地山水松竹俱有，朔风袭来有高节，霜寒降下有苍盖。怪石泉下坐，仙人桥上走。日月光华照，时时有微风。

　　故而母子先前二人以为没人。

　　“老大，有客人咯！这次是我的客人哦。”

　　樟槐正在窗边修剪苍旻新送来的花枝，见院子里的三人，停下动作，出门迎接。

　　003介绍道：“这位是此地主人——樟槐仙人。”

　　女子心下暗惊：竟然是位仙人！
　　更加恭敬行礼。

　　礼毕问道：“小女名素芬，这是昭儿。还不知道公子尊名？”

　　003挠挠头：“我嘛……”

　　樟槐截口道：“他姓萧，排行老三，你叫他萧三公子便好。”

　　“萧公子好。”又是一礼

　　003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先不说吧，我去给你们拿些吃的。”

　　后院摆有桌椅，003将茶点摆上。樟槐在二人身上感受到苍旻的气息，思忖片刻，待二人修整毕，问道：“素芬姑娘，敢问寻亲是寻的什么亲？”

　　小孩儿抢声道：“是我爹爹。”

　　32.
　　素芬忙赔不是，教昭儿莫要失礼。

　　“我相公做了齐序峰弟子，与家中本有书信往来。早先一封信说随长老收妖去了，便断了联系。近日听闻齐序峰凯旋，特来寻他。”
　　樟槐默与003道：哇塞，糟糠之妻寻亲诶，好经典的剧情。你瞧瞧她荆钗布裙、满面尘土，接下来的剧情无非两种——不是他丈夫收妖时死了，就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003：老大，你怎么尽不说些好话。

　　樟槐一边思索一边回道：“怎么，我说些好话世事就能变好么。那倒好，我甚么也不必做，终日说好话便是功德，净在那说好话罢了。

　　003：话虽如此……

　　樟槐截过话头：既然如此，待他们休息好了，便打发他们走吧。

　　003：你无情，你冷酷。

　　樟槐不语，目光却细细打量那母子二人，心中暗忖：苍旻特意引他们绕远路到此，究竟是何用意？

　　待二人走后，003往草地上一躺，四仰八叉，将刚才的端庄模样抛了个干净。
　　樟槐睨他一眼道：“不装你的贵公子了？”

　　003回道：“好没意思的老大，那小孩儿多可爱啊，还一口一个萧哥哥的叫我诶。老大，你干嘛急着叫他们走啊？”

　　方才送客时，樟槐已命003将自己的折扇并些许盘缠塞与那母子，此刻手上无有玩物，只得闲闲拨弄几下指尖，淡淡应道：“天意难测，我盖不知。”

　　003一脸莫名其妙，还欲再问，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哈，小木头呀，那与我同程的乡妇小子，去了何处呀？”正是苍旻。

　　他引人来此，自有打算，本欲见机行事，却不见素芬母女，倒是始料不及。

　　003见来人，便坐起身来——这副模样，苍旻早先见过了。

　　樟槐仰头道：“苍公子请坐。”

　　苍旻一看，院中却只有一张桌子，凳椅皆被收起了。

　　“不知何处落座？”

　　“满院绿草青苔皆可坐，你若愿意……”樟槐手指屋顶，“坐茅草上更舒服。”

　　樟槐起身，又示意苍旻道：“要不，苍公子坐我这？”

　　苍旻摆手：“不必了，这样倒是乱了秩序。”
　　“我一贯没什么秩序。苍公子行止有度，这般倒是我欠考虑了。”

　　“你误会了，我并非端方之人。”

　　樟槐颔首：“记下了。”

　　003望向打哑迷的二人，一脸不解，不过也习惯了。此时少年模样的003本就俊俏，疑惑模样更添风趣。

　　樟槐说道：“你领她到我这来，所为何事。”
　　“我见她可怜，捎她一程，你既已打发她走……”

　　“不必说了，我已知晓。”

　　却说樟槐知晓何事，如何知晓？

　　原来在玉书白走时，在他身上偷放一摞留音纸人，他一回仙宗，纸人便散作各处。此时玉公子重上此山，纸人便一并回来，所传之音，令樟槐心中了然。

　　“度支峰少峰主曾度，何故造访此处？”正是玉公子言道。

　　和樟槐交涉被人打断，苍旻心中不悦：“浮玉峰少峰主，玉体安康，别来无恙。你来得我却来不得么？”

　　却说二人犹如针尖对麦芒，暗潮汹涌，更作打油诗一首：
　　天道伦常浮玉悟，珍珠玛瑙度支出。
　　麦芒何敢针尖牾，金银黄华各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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