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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祠堂鬼火—旧事如潮
天刚亮,陆青禾就醒了。
她没睡踏实,梦里尽是飘忽的鬼火和焦黑的尸体。起身洗漱,煮了锅小米粥,就着昨夜剩的煎饼吃了。收拾碗筷时,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包顾昀给的药材上。
想了想,她从中挑出几样化瘀解毒的,又加了些自晒的田七和金银花,用油纸包好。又蒸了几个菜包子,一起放进竹篮。
县衙后堂,顾昀果然一夜未眠。
陆青禾推门进去时,他正伏在案前,面前摊着那封“鹤”字信和黑色木牌,旁边还多了几本陈年卷宗。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下泛着青黑,但眼神清明。
“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哑。
“送点药,还有早饭。”陆青禾将竹篮放在桌角,目光扫过那些卷宗,“一夜没睡?”
“查点东西。”顾昀揉了揉眉心,拿起一个包子咬了口,“你来得正好,有发现。”
陆青禾在他对面坐下。顾昀将一本卷宗推到她面前,翻开的那页记录着十二年前杏花坞大水的详情。
“正统七年,秋汛,八月十九,清河决堤,淹杏花坞、下河村等七村,死者四十二人,伤者逾百。县衙拨银重修河堤、祠堂,乡绅赵启年捐银五百两,里正周大全监工……”
记录很简略,但顾昀用朱笔在旁边批注了几行小字:
“决堤处土石松散,似有人为痕迹。”
“四十二死者中,有十一人尸骨未寻回。”
“重修祠堂工期仅半月,异常迅速。”
陆青禾看完,抬眼:“你怀疑那场大水不是天灾?”
“不好说。”顾昀指向“尸骨未寻回”那行,“但十一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正常。而祠堂能在半个月内重修完毕,更不正常——除非,原本就没打算好好修,只是走个过场。”
“为了埋那个箱子?”陆青禾问。
“可能。”顾昀拿起黑色木牌,“丙戌年,亥月,祭……祭的会不会就是那十一个失踪者?或者,用某种方式‘献祭’了他们,来达成某种目的?”
这个猜测让人脊背发凉。
“赵启年信中说的‘镇二十年’,又是什么意思?”陆青禾皱眉,“镇住什么?怨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顾昀摇头:“不知道。但我查了赵启年的背景,他二十年前只是个普通布商,十二年前大水后突然暴富,生意扩展到绸缎、药材、漕运,背后似有官场势力扶持。”
“钱主簿?”
“不止。”顾昀又从卷宗下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简单的关系图,“钱主簿只是他在县衙的代理人。赵启年真正攀上的,是州府一位姓李的通判,而那位李通判……与京城某位侍郎有姻亲关系。”
官商勾结,层层递进。
“所以祠堂下的箱子,可能不只是赵启年的秘密,还牵扯到他背后那些人?”陆青禾明白了。
“对。”顾昀目光沉静,“吴篾匠死,是因为他在给赵家编竹器时,可能无意中看到了那张祠堂结构图,或者听到了什么。赵启年杀他灭口,同时用黑焱秘术制造‘鬼火索命’的假象,既除了隐患,又震慑其他可能知情者。”
“那现在赵启年跑了,箱子被我们取走,他背后的人会怎么做?”
“二种可能。”顾昀竖起两根手指,“一,彻底放弃杏花坞这条线,断尾求生。二……”他顿了顿,“派人回来,要么夺回箱子,要么彻底销毁证据。”
“你觉得会是哪种?”
顾昀沉默片刻:“第二种。赵启年经营二十年,杏花坞这条线对他至关重要,不会轻易放弃。而且箱子里的契书、借据,很可能涉及他当年发家的秘密,他必须拿回去。”
“那我们守株待兔?”
“不。”顾昀摇头,“太被动。我要主动出击。”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舆图前,指向州府位置:“赵启年逃往州府,必是去投靠李通判。我要去一趟州府,以查案为名,探探虚实。”
“什么时候走?”
“今天午后。”顾昀看向她,“衙门这边,我会留人看守证物。你……”
“我跟你去。”陆青禾打断他。
顾昀微怔:“州府路远,且可能有危险。”
“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去。”陆青禾语气平静,“黑焱秘药、诡异符号、还有那些陈年旧事——我比你更熟悉。况且,我在州府也有些旧识,或许能打听到些衙门里问不出的消息。”
她说得有理。顾昀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是点头:“好。但此行需隐蔽,你扮作我的随行文书,换身不起眼的衣裳。”
“明白。”
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县衙,朝州府方向而去。
顾昀只带了两名精干衙役,扮作车夫和护卫。陆青禾换了身灰扑扑的男装,头发全部束起,戴了顶旧毡帽,脸上还故意抹了点灰,看上去像个清秀但不起眼的小厮。
车厢不大,两人对坐。顾昀闭目养神,陆青禾则翻看着那几本卷宗的抄录。
车轮辘辘,窗外景物倒退。
“你刚才说,在州府有旧识?”顾昀忽然开口。
“嗯。”陆青禾没抬头,“以前在刑部时,有个老仵作退休后回了原籍,就在州府。他精通各地尸伤案例,对黑焱族也有所了解。若他还健在,或许能问出些东西。”
顾昀睁开眼:“可靠吗?”
“可靠。他当年因不肯配合伪造验尸格目,被排挤出京,性子耿直。”陆青禾顿了顿,“不过……他若认出我,可能会惹麻烦。”
“无妨。”顾昀道,“我会安排,让你们私下见面。”
陆青禾点头,继续看卷宗。车厢内陷入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
行至半路,天色忽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
“要下雨了。”顾昀掀开车帘看了看,“前面有个茶寮,避避再走。”
茶寮简陋,只支着个草棚,摆着三四张旧桌。掌柜的是个佝偻老头,见有客来,忙招呼坐下。
刚点了一壶粗茶,几个饼子,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雨势很大,瞬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茶寮里除了他们,还有另一桌客人,是两个行商打扮的汉子,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见顾昀一行人进来,停了话头,警惕地瞥了一眼。
顾昀只当未见,低头喝茶。
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陆青禾起身走到棚边,看着外面瓢泼的雨幕。忽然,她目光一凝。
茶寮后方的树林里,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她不动声色,回到桌边,压低声音:“后面林子里有人,至少三个。”
顾昀眼神微凛,面上却依旧平静。他朝扮作车夫的衙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借口去喂马,绕到茶寮侧面查看。
不多时,衙役回来,在顾昀耳边低语几句。
顾昀放下茶杯,对陆青禾道:“收拾东西,准备走。”
“雨这么大……”
“不能等了。”顾昀起身,丢下几枚铜钱,“掌柜的,结账。”
那两名行商见状,也匆匆起身,跟在他们后面出了茶寮。
雨幕中,马车重新上路。顾昀让车夫加快速度,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护在车厢两侧。
陆青禾掀开车帘一角往后看。泥泞的官道上,那两名行商也骑马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冲我们来的?”她问。
“八九不离十。”顾昀从座位下抽出两把短刃,递给她一把,“会用吗?”
陆青禾接过,掂了掂:“会一点。”
“跟紧我。”顾昀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前面岔路,走左边那条小路。”
马车拐进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雨势未减,路面泥泞难行,车速不得不慢下来。
后方,马蹄声渐近。
“来了。”顾昀低声道,握紧短刃。
陆青禾也屏住呼吸,手指紧扣刀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但并不慌乱。
马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车夫在外急喊:“大人,前面有树倒下拦路!”
是陷阱。
几乎同时,后方追兵已至。四名蒙面黑衣人,加上那两名假扮行商的汉子,共六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黑衣人持刀上前,声音沙哑:“顾大人,交出箱子,留你全尸。”
顾昀推开车门,站在车辕上,雨水瞬间打湿他的衣袍。他神色平静:“赵启年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冷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话音未落,他已挥刀扑来。
顾昀侧身避开,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直刺对方咽喉。黑衣人急忙回刀格挡,刀锋相撞,火花四溅。
与此同时,其余人也动了。两名衙役拔刀迎上,以一敌二,战成一团。
陆青禾跳出车厢,背靠车壁。一名黑衣人见她文弱,持刀便砍。她矮身躲过,手中短刃顺势上挑,划破对方手腕。黑衣人吃痛,刀脱手飞出。
另一人见状,挥刀横扫。陆青禾就地一滚,险险避开,裙摆被刀锋划破一道口子。
顾昀那边已解决掉为首的黑衣人,反手一刀刺穿另一人胸膛。他抽刀回身,见陆青禾遇险,瞳孔一缩,疾步冲来,挡在她身前,架住劈来的刀刃。
“躲好!”他低喝,手腕发力,将对方震退。
雨越下越大,血水混着泥水,在泥地上蜿蜒流淌。顾昀身手极佳,刀法凌厉,转眼又放倒两人。衙役那边也解决了一个,只剩最后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顾昀岂容他们逃脱,追上前去,一刀结果一人。另一人慌不择路,竟朝陆青禾藏身的马车冲来。
陆青禾握紧短刃,在他靠近的瞬间,猛地刺出——
刀刃没入皮肉的触感传来。黑衣人瞪大眼睛,软软倒下。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看着地上抽搐的尸体,呼吸微乱。
顾昀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短刃抽出。“没事吧?”
陆青禾摇头,手指冰凉。
顾昀环视四周,六名刺客,五死一伤。他走到那名伤者面前,扯下对方蒙面布,是个陌生面孔。
“谁派你来的?”顾昀声音冰冷。
伤者喘息着,嘴唇动了动,忽然眼睛一翻,口吐黑血,没了气息。
服毒自尽。
顾昀皱眉,起身:“清理现场,继续赶路。”
雨渐渐小了。衙役将尸体拖到路边草丛,简单掩盖。顾昀检查了马车,车轮陷在泥里,费了些力才推出来。
重新上路后,车厢内异常安静。
陆青禾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还有些颤抖。顾昀递过一块干净帕子:“擦擦。”
她接过,慢慢擦着手。帕子上有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渐渐让她平静下来。
“你……刚才杀人了。”顾昀忽然道。
陆青禾抬眼看他。
“怕吗?”他问。
“怕。”她诚实回答,“但若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顾昀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做得很好。”
他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却莫名让人安心。
陆青禾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车窗外,雨停了,云层缝隙里透出些许天光。
“州府之行,恐怕不会太平。”她轻声道。
“我知道。”顾昀看向窗外,目光深远,“但越不太平,越说明我们离真相近了。”
马车在泥泞中前行,留下深深的车辙。
而前方,州府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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