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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
两月后
飞往加拿大的私人飞机在一片空旷中缓缓升起,搅动了荀氏,现在应该叫杜氏总部大厦楼顶的气流。顶层的办公人员习以为常。
浴池内,杜葳蕤边抿红酒,边应付身旁男人的殷勤。
男人轻轻为她按揉着肩膀,她闭眼凝神,身后人呼吸速度极缓,仿若在伺候一只假寐的狮子。
“这次去那边要呆多久,夫人?”
“一个月吧。”
他谄媚道:“那总部呢,谁来坐镇?”
杜葳蕤斜睨他一眼,“你以为会是谁?”
年轻人笑得小心翼翼,“我可猜不准杜董您的心思。”
下一秒,浴池内的水向右侧倾洒,浇了跪伏在池边的男人一身。
“夫人小心!”情急之中,他扶住了女人滑出来的身子。
“不想干了吗!”杜葳蕤扔掉酒杯,抹去脸上的水。
稍后,乘务员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对不起杜总,右机翼出了问题,机械师正在查明情况,请您到座位上等待。”
她伸出手去扶,杜葳蕤看都没看她一眼,被男人半拥在怀里,朝乘务舱走去。
飞机还在晃荡,三人踉踉跄跄摸壁行走,俱是心跳如擂鼓。
杜葳蕤头也不回,“快给我找衣服来,蠢货。”
“是。”
她仓促穿戴完,又问,“怎么回事?”说着,她看到了窗外的向后上方远去的黑烟。
乘务员低眉恭腰,“起飞前一切设备都没有问题,机长正在找合适的位置迫降。”
男人一把捏过她脖子,把她往窗边带,惯性让她一头撞上去,她不敢哼声。
“你说,哪里合适?”
她看到下面是蓝得几近发黑的海洋,宽阔无比的太平洋。
此刻看不见一个岛屿。
剧烈的濒死感笼罩着她,她尖叫一声挣脱。
杜葳蕤冲进驾驶舱,对试图调试参数的机长们狂吼,“你们敢让我死在这里,我就让你们全家陪葬!”
二人不答。
她看到副机长脱力坐回椅子上,放弃最后的努力,怔怔流着泪。
“爸妈,我爱你们。”生死已定,他唯一庆幸的,是未婚妻还没过门。
可是沉海的黑匣子还能被找到吗?
他的话,估计双亲也听不到了。
杜葳蕤瞳孔和嘴巴扩张到极致,她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突然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没有一个下属给她送行。要死她也应该躺在明州寸土寸金的墓园里。
都是这些没用的人害的,她从后掐住副机长的脖子,面色狰狞癫狂:“我用六年才坐上这个位置,这才坐了几年,还没有坐热,就让你们这些该死的都毁了,你拿什么赎罪!你死有什么用!”
男人在门口站着,惊恐万状,“操,我就不该上赶着伺候你这个老女人,妈的,要死了,我会死在这里,啊啊啊!”
机长拳头砸向表盘,静静等着自己被火焰吞没。
杜葳蕤惊恐嚎叫,垂死之际,她的意识短暂清明,一定是有人害她,会是谁?
姓赵的小白脸?还是其他人?都是一帮跟着自己吃肉的,要想窝里斗她早就发觉了。
死到临头,她突然想起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局外人,她那坐在会议桌末尾、一向一言不发的儿子。
战栗爬满全身,恨意令她想要说出最恶毒的话语。
我早该在老的死后将这头小狼活活闷死。
“轰隆”一声,火光划彻半空,巨大的机身分崩离析,向冰冷的洋水坠落。
“现在为您报道今日下午飞机坠毁事件,当事人为杜氏集团董事长杜葳蕤,飞机残骸位于公海,杜氏和官方正前往该领域。”
荀家书房,一向坐着女主人的明代紫檀木交椅被搬到屋子中间,一个年轻人懒散地靠坐其上。
他的鞋尖在空中微微打圈,来到被保镖强制按着跪下的男人面前,挑起了他下巴。
“赵叔啊”,那人眼珠看着天花板上绚烂的吊灯,音色厌厌的,“她死了,你有什么表示吗?”
“你不敢杀我”,男人挑衅般用不屑的目光凝视他,“只有我能稳住公司局面,你根本掌控不了,你需要我。”
荀觞的目光落下,像瞧着一堆污秽,鞋底在他脸上拍了拍,“做那么多年小三,在我这里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轻而易举戳中了地上人的脊梁骨,欣赏着赵鑫宇反驳不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爱她吗?”
“我对你妈是真心实意,对你也一样。”
荀觞似乎嫌他说话间会喷出口水,厌恶地用鞋尖在他胸口衣服上蹭。
“你爱她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他认真地想要个答案,荀觞实在是不知道杜女士有哪一点值得别人爱。
赵鑫宇诧异于他的问题,荀觞应该和他在公事上纠缠,而不是在这过问自己和他妈的感情。
“爱她的钱,还是脸”,荀觞嗤笑一声,“不会是心吧。”
他兀自笑开。
赵鑫宇自然不能说真话,脸上难堪极了,他催促道:“你要做什么就干脆点,别在那弯弯绕绕的。”
荀觞收回腿,伸出两侧,双手交叉放在胯间,低头与他对视,“我要杀你。”
“季法医和罪犯争执时被拍下来的视频在网上扩散迅速,我让人全都下架了。按理说,我妈这个大忙人不会注意什么热搜,更不会关心里面的主人公,可她还是认出那是我哥哥,并且在当晚他下班回家后派人刺杀,被我的人拦截,她一个人装模作样地出差躲逍遥。
我的人查到是你给她通报了消息,你不愧是她最喜欢的一条狗,真是忠心耿耿。”
赵鑫宇强言辩解:“那、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像,我不知道他真是大少爷啊。”
荀觞哼笑一声。他不要荀道躲躲藏藏,他哥已经躲了十二年了,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在阳光下过活吗。他哥什么都没做错。
“我懒得看你演戏。既然你喜欢她,我给你一个殉情的机会。”
他对保镖道,“把他送回他们的二人别墅里,然后”,他故意拖长尾音,感受着身下人的亢奋煎熬,终于肯怜悯地给个痛快,“吊在灯上吧。”
“你敢动我,有的是人给我讨公道!”赵鑫宇心急火燎,恶言相逼。他无比清晰地明白,一旦出了这个房门,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直到现在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有那个分量,荀觞必然会叫停。
座上的人无情地阖上双眼,头后仰去,双手撑在扶手上,似要休憩。
“警察也不会放过你的!”他吼叫道,“即便这样你也坐不到那个位置,你痴心妄想!”
荀觞神色未动,看上去毫不在意。
赵鑫宇崩溃道:“我错了,小觞,求求你,放过我吧,看在我跟你妈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
“是你能叫的吗。”
他一说话,保镖立马停止了拖拽。
荀觞面带威压,皮鞋踩在昂贵奢侈的地砖上,发出扣人心弦的“沓沓”声,低头停在他面前。
赵鑫宇仿佛看见了一尊凶神恶煞的修罗。
“我错了,我错了……”他喃喃着乞求。
“我改主意了”,荀觞对他笑道,“咬舌自尽吧。”
保镖得令,又继续把他往外拉。
赵鑫宇视线离开屋子的前一秒,他看见荀觞犹自笑着,不是冷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的脚竭力勾着门框,“我不想死,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
门“咔”地阖上,只余他一人站在屋内,回味这美妙的时光。
不多时,他乘另一辆车去往总部。
下午,众人没等来期待的黑匣子,杜葳蕤的股份继承书倒送进了会议室。
荀觞坐在为首位置,在虎狼环伺中,淡定地举起文件示众。
他礼仪周全,深深地鞠躬:“我母亲罹难,鄙人又资历尚浅,今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众人低声议论着,各怀鬼胎地走出会议室。
荀觞看腕表,16:28分,他抄起外套,抬手拒绝了秘书的陪同,坐着专属电梯去顶楼进了自己的悬浮车。
自从赫兹上次请他喝茶之后,季生一没有去医院探望过沈真。
他还是选择了让沈真忘记,哪怕只是暂时的,也祈祷她享有难得的安宁。
还有一点是,病房里的人从梵鹿鸣变成了樊鲸吟,他谁都无法面对。
梵鹿鸣自尽后,公众舆论监督着,警方压力非常,但刘惊雷以梵鹿鸣报复尤子琰结案。人们以为案子真相大白,实际并没有。
樊鲸吟也被打击到,在这几天不曾有所动作。
由此错失了掀起更大舆论的良机。
赫兹把她关在医院,除了自己之外,没人知道她在那里。赫兹是为了保护她免于侵犯她的人先发制人,死于无声。
天气渐热,下楼站在局门口,凉风裹挟着海洋调的香水味轻叩大脑,闻起来温柔且平静。季生一收起思绪,目光锁定了不常见到最近却总频繁出没的人。
他走过去,荀觞张开臂弯,等他投入。他弟看上去很高兴,很大摇大摆。
是杜夫人出事了吗,荀觞在幸灾乐祸。
“别闹,你妈怎么了?”
“坠机了。”
季生一哑然。近来罪案频发,他的精神已经没有余力对多余的事做出恰当的反应。碍于杜葳蕤的身份,也确实没有一点悲痛,无奈道:“你不用办葬礼吗?”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呀哥,你回家帮我好不好?”
既然不用担心杜夫人杀了自己,季生一应允,“我以为是太阳站在局门口,你的嘴角能不能向下落一些。”
“好吧,快上车。”
“骗我,明明空无一人。”
“才没,葬礼要在她姘头家操办,明天开始。”荀觞把他带往厅堂。
他走得很慢,十六岁阔别生长的地方,如今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老友。
穿廊绕池,先越海棠门、到了月亮门前,上题砖额:代序。
园中寂静,幽苔湿冷,荀觞牵动他衣袖,带他哥去往厅堂。
二人并肩坐在主桌,正对厅门。荀觞给身边人斟一杯热腾腾的绿茶,蒸浮起久远艰涩的年少时光。
2039年,荀觞13岁,季生一16岁。
荀觞9岁跟随母亲进入荀家,那时季生一生母去世不久。
母亲理所当然的把季生一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在他还没进门时,便不断向幼年的他重复着:
他可不是你的哥哥,是害得我们不能回家的人;
他的妈妈当初逼迫你爸爸联姻,才害得我们分开;
他原本拥有的都是你应得的,你想要爸爸,就得和他抢;
有他在,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多么老掉牙的杜撰,可荀觞那时迫切希望得到父爱和母亲的认可,便不假思索信了。
哪怕这不是真相,也会变成真的。母亲一定是对的,父亲一定会因此更爱他。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荀觞向来不择手段。
他开始了长达三年针对他哥的时光,那是荒芜不安的三年,后知后觉没有脸面提起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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