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再就业指南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扣住她的肘关节，往前轻轻一带，她整个人毫无意识的惯性往前扑。

　　冰凉的唇擦过他滚烫的耳廓。

　　惊醒的瞬间，她已经牢牢贴着沈牧羽的身前，骤然悬空，她浑身颤了一下，本能地拢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他起身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看不见他的脸，但耳边落下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安抚，“睡吧，带你回家。”

　　她不敢再睡了，但也不敢动，整个人僵在沈牧羽怀里，两股杂糅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痒，却分不出来是谁的。

　　万幸。

　　这个点，指挥部空无一人。

　　偌大的大堂只剩下战术靴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在回荡。

　　外头的风很凉，沈牧羽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往指挥部后的停车场走，单手托住她的背，开了车门，这才小心翼翼把人放进去。

　　纤长的睫毛轻颤，司雾却始终不敢睁眼，任由他替自己扣上安全带然后转身坐进驾驶位。

　　她从没觉得，从指挥部到宿舍区的这段路如此漫长，想过佯装睡醒，却又怕气氛滚烫，索性一路装到底。

　　沈牧羽直接刷开了司雾家楼下的门禁，轻手轻脚把人放下，掖好被角。

　　床边依旧保持着轻微塌陷的幅度。

　　他没走。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衣服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然后是脚步声，最后才关上了门。

　　隐约听到他下楼的声音，司雾才缓缓睁开眼，依旧大气不敢出一声。

　　司雾猛地坐起来，心跳声几乎炸裂在她耳边。

　　-

　　大清早。
　　教育部门和民生部门彻底乱成一锅粥。

　　唯一顶着俩大黑眼圈抱着整整两箱报名表重重的摔在沈牧羽办公桌上，震得桌角的杯碟撞的叮当响。

　　沈牧羽蹙着眉抬眼看她，眼底沉降，嗓音冷冽，“大早上抽什么疯？”

　　司雾进门时，正好听到唯一沙哑着喊了句，“罚啊，你罚死我算了！我宁愿站到死！”

　　“怎么了这是？”
　　司雾还是头回见到唯一这么头铁，冲着沈牧羽大喊大叫自请受罚，快步向前往她抱来的纸箱里瞄了一眼，淡嗤了声，转手把手里最新的策划案递了上去。

　　“招生会的效果确实出乎前期预料，人数也在我们预控之外，所以我根据学生年纪划分成了小学，初中和高中，这是详细的策划案，对应的课程我下班前给到。”

　　唯一一把抱着司雾的胳膊，黑着眼圈对着她无声无泪地哭诉，“救星…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怎么过的…”

　　当时她就不该出什么馊主意，办了个民生直通车的热线电话，本意是想切身实地的了解荒星群众的真实需求。

　　结果就是。
　　昨晚，她接了不下四百多个电话。
　　每一个都是询问入学相关事宜的，同样的话，她回复了四百多遍，嗓子都哑了。

　　沈牧羽简单看了下策划案，点点头，还算是满意的样子，“没问题，课程你自己权衡就可以，不用给我，需要支援让安心按照特批处理。”

　　“好。”

　　“至于你。”
　　沈牧羽话锋一转，吓得唯一立马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她已经一整晚饱受摧残了，刚想豁出去结果还豁早了。

　　司雾连忙上前抱着面前的两个纸箱，语气带着恳求，“我现在真的缺人手，能不能…”

　　唯一怯怯地躲在她身后半步，憔悴得没法看的一张脸虔诚的给沈牧羽拜了三拜，那表情就像在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被逼疯的一样。

　　“下不为例。”
　　沈牧羽沉默了一会儿，才撂了句话。

　　两人见好就收，抱着纸箱子连忙退了出去，生怕他突然反悔。

　　一出门就跟捡回条命似的，唯一靠在纸箱上，唉声叹气，“我感觉我疯了，我都敢跟老大叫板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我也感觉你疯了。”司雾笑笑，“但还好，捡回一条小命。”

　　劫后余生，还是让人庆幸的。

　　好在有过一次经验，所以初中和高中的落地推进要顺利的多，消息经民生部门一放，不少群众都纷纷表示荒星有了希望。

　　因为不止司雾一个人察觉，连荒星群众也发现，邻星高校所学的课程，其实更像是一个整体框架的理论知识。

　　缺少实操，所以含金量并不高。

　　那些荣誉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大多是些舍得自己下真功夫钻研的凤毛麟角。

　　教育部门一举成名，不少群众在民众满意度调查表里直接填了最高分，连安心都止不住赞叹。

　　【教育部门：99.8】

　　【民生部门：92.1】

　　其余部门，甚至连及格线都混不上。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司雾看着这断崖式的调查表，只觉得好笑，“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和唯一，是唯二愿意下基层听民意的主管。”

　　指挥部拥有对荒星的绝对控制权，扮演着统治者的角色，习惯了发号施令和制定规则的人，即便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也同样会隐匿在指挥部的光环之下不自觉萌生出天命所归高人一等的虚妄感。

　　丧失现实的感知力，把个人意志强行包装成圣职，享受支配和权利带来的愉悦。

　　“拿着鸡毛当令箭，也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指挥部了。”司雾冷冷地勾了下唇，夹枪带棒的讽了一句。

　　-

　　又是一连几天的重复工作，虽忙，但好在有了经验，初高中的两所试点学校也开始陆续启动。

　　加班半个月，好不容易迎来了自己在荒星的第一个双休日。

　　司雾只想宅在家好好休息睡她个昏天黑地，但唯一又是个闲不住的，非要拉着她去什么野营徒步，想想都觉着头皮发麻。

　　“我说祖宗，你说我一个脑力工作者，体能也跟不上啊。”司雾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好言好语地想把这尊大佛送走。

　　“顾颜不是说他周末没事吗？或者沈牧羽呢？”

　　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唯一就本能的哆嗦，下意识鄙夷的回了句，“您别吓我成吗，跟老大出去玩还不如让我在指挥部罚站一整天，至于顾颜...”

　　唯一声音渐小，头也埋的低了些，耳根子染的粉粉的，青涩又娇气，“你上次吃饭不都知道了吗，我爸妈本来就想撮合我俩...”

　　“那还不趁此机会培养培养感情？”司雾笑出声，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

　　结果冲司雾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小脸气呼呼的转到一旁去，恶狠狠地放了句狠话。
　　“下次要再帮你的忙，我就是小狗！”

　　司雾彻底败下阵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好言好语的哄，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那就说好了，明早我开车来接你，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带个人来就行了。”

　　“原来你是给我下套呢！”

　　等她恍然大悟时，唯一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抱着门探个头，贱兮兮地来了一句，“跟你学的，这叫智取，明天不见不散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司雾也只能自认倒霉。

　　毕竟平日里自己也没少给别人下套，结果风水轮流转，居然还被唯一坑了一把。

　　-

　　唯一挑的地方是荒星著名的徒步野营景点，也有不少从邻星慕名而来的驴友结伴前来一探究竟。

　　说是一山看三景，山脚的万亩阶梯茶垄葳蕤如盖，茶香漫漫，山腰能处远眺远古烽火般的赤色丹霞在云海中沉浮，山顶则常年积雪，独有一汪地底涌出的温泉百年不冻。

　　“我记得你好像在那个荒星宣传手册里写过，叫三景山？”

　　唯一戴着墨镜开车，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对，就是三景山，你看，来的人还不少呢。”

　　顺着她的视线，司雾也往后看了一眼。

　　一辆特别扎眼的越野车，通体黑金的极高车身上还加装了行李架，绑着大大小小四个黑色布袋。

　　远远的，司雾就听到了一阵歌声，响亮又兴奋，估计是游客结伴来的。

　　唯一放慢了车速，等他们追上来。

　　车窗摇下，三男一女，四个人的组合，坐在副驾那小姑娘十七八岁年纪，小麦色皮肤，笑得灿烂，扒着车窗开始朝唯一喊。

　　“小姐姐，你们也是去野营的吗！”

　　呼呼的风声夹着车声，唯一只能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应她，“对啊，你们是来旅游的吗？哪颗星啊！”

　　“涡星的！”

　　唯一面色如常，手里的方向盘却毫无征兆的滑了一下，连带着车身一颤险些滑出车道，但好在她反应快，把住了方向。

　　司雾下意识坐直扶好把手，转头看向唯一，她正朝旁边那车人笑笑，“一个兴奋劲儿，没顾上路面滑，一会儿要能碰上咱就一道走呗。”

　　那小姑娘似乎没什么心眼，眼底掠过喜色，直接就应了下来，“好！那我们山脚下见！”

　　唯一有意放慢了速度，任由身后的车超过，隔开两辆车的距离，这才摇上车窗。

　　“怎么了？”

　　虽然司雾不了解什么涡星，但她对唯一还算了解。

　　隔着三四辆车的距离，唯一往前望了眼，语气很严肃，“也许是我多虑了，但我总感觉来者不善，你注意到驾驶位和后座的那三个男人了吗？”

　　隔得远，她没看得太仔细。

　　“那三个人我觉得像是雇佣兵。”

　　“雇佣兵？”司雾皱了皱眉，没想过这里还有这种职业。

　　司雾这才知道，涡星在星际上是出了名的流氓星，前十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吞并资源扩充军备，百万人口无数星球惨死其手。

　　他们骨子里就流着难餍足的血。

　　荒星矿物资源富饶，自然没少被盯上过，当时年仅17岁的沈牧羽刚被民众票选上任，有天夜里发现星际信号被恶意切断后就感知到了危险，马上派人驾驶战舰前往星际审判庭寻求支援。

　　而他自己，硬是和顾颜带着指挥部全体成员殊死抵抗，把涡星舰队逼至气层之外，等到了星际审判庭的援军抵达。

　　也正因为这件事，沈牧羽审判庭正式任命，授予对荒星的全部控制权。

　　“后来呢？”

　　唯一的面色总算有些缓和，但也称不上多好看，“审判庭处决了一大批好战的头目，颁布相关法案，近两年倒是安分了不少，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

　　桌下那些不痛不痒较劲儿的腕子，搬不上台面也闹不出大动静，所以审判庭一直没办法处理。

　　不过星际民众眼里，涡星任然是该全族屠尽的败类。

　　司雾不由得好奇，“那荒星怎么会允许他们入境？”

　　说到这唯一就来气，她不止一次拿着荒星民众的民意调查找到审判庭要求禁止涡星人入境。

　　“那个该死的审判官回回都给我来一句，根据星际法案第几章第几条…”

　　她背不下来具体法条，“说是不让我们歧视邻星，要一视同仁什么的。”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山脚下，而那辆黑色越野车正停在不远处，车上的小姑娘背着包四处张望。

　　在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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