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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关系这一块
玄曦靠在软枕上,窗外的秋阳透过纱帘照了进来,却没让她眉间的愁绪散开一点。
她的目光在那堆补药上扫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那扇关得死死的门上,声音干涩的发问,“楼玥,父亲他……今天还是没来吗?”
楼玥拿着药碗搅药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
玄曦那双总是又清又亮的眼睛,这会儿蒙着一层水汽,看着就让人心疼。
楼玥心里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柔声的说,“郡主,驸马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那藏书阁里的书就是他的命,他不是不挂念您,只是……”
“只是什么?”玄曦打断她,自嘲的笑了下,“只是那些发黄的书页,比我这个女儿还重要罢了。”
她扭过头,看着窗外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声音轻的跟叹气似的,“楼玥,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母亲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还是……从母亲开始谋划那些他不认同的事开始?他就跟把自己关进那个藏书阁里了一样,连着以前那个会对我笑,会哄我的父亲,也一块儿锁里面了。我甚至……都快记不清他上一次走出藏书阁是什么时候了。”
楼玥看着自家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针扎似的疼。
她上前一步,轻轻的帮玄曦把滑下去的薄毯拉好,声音放的更软了,劝着说:“郡主,您现在什么都别想,养好身子骨才是天大的事。驸马就是个书呆子脾气,不想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把自己关在书阁里,可能……也就是图个心安。您如此聪慧,肯定懂的其中道理。可现在您这伤还没好利索呢,哪能再为这些事儿操心?长公主天天都为您提着心,这要是知道您总是忧心竭虑的,那不得更急了?您呀,放宽心,先把这药喝了,有什么事儿,等身子好了再说,可好?”
她端起还温着的药碗,递到玄曦面前。
“好……”玄曦接过来一口气喝完,那药汤进了喉咙,一股灼热般的苦自舌根蔓延,久不消散。
玄曦把空碗递回去,药的苦味一直蔓延到舌尖,却怎么也盖不住心里的那些酸涩。
“我明白……”她声音都哑了,还带着点哭腔,“他要他的清净,躲他的麻烦。可在这偌大的府里,难道连女儿受伤躺在床上,都不值得他过来看一眼吗?”
她的手死死的抓着被角,目光又落回那扇关得死死的门上,“我只是想看看他,听听他说话,哪怕就一句‘曦儿,好些了吗’……也就够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漏刻滴答滴答的响,像在回应她的话。
那扇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
沉重的朱红宫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穿着各色官袍的大臣们鱼贯而出,刚刚朝堂上因为太子遇袭而起的那股子火药味儿还未散,压得人喘不过气。
议论声如同潮水,在步出宫门的官员们之间涌动。
“简直是奇耻大辱!储君在秋猎之际遇袭,可如今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兵部尚书周镇岳身形魁梧,声若洪钟,他猛的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身旁的刑部尚书韩延,浓眉倒竖,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讥讽,“韩大人,你们刑部这差事办得,可真叫一个‘干净利落’啊!查了这么多天,除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有半点有用的线索?我看你们刑部上上下下的笔杆子,怕是都腐朽生蛆了吧!”
韩延年近五旬便已白发苍苍,听了这话脸瞬间铁青,他猛的甩开宽大的袍袖,嗓门因愤怒而拔高:“周镇岳!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倒打一耙!若不是你兵部安排的猎场守卫跟个筛子似的处处皆是漏洞,连只苍蝇都防不住,怎么会让贼人有机可乘,酿成如此大祸?!你兵部难辞其咎,还有脸在这说我刑部办事不力?简直笑话!”
“老匹夫!”周镇岳被戳到痛处,气得额上青筋暴跳,一步跨到韩延面前,手指头差点点到对方鼻尖,“守卫布置自有章法,是你们刑部查案无能,迟迟抓不到真凶才让皇上震怒,搞得朝野不安!你倒好,反咬一口,推卸责任的本事倒是一流!”
“我推卸责任?”韩延气得浑身发抖,毫不退让的怼了回去,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周镇串脸上了,“分明是你兵部玩忽职守,光吃饭不干活!太子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周镇岳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俩人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在宫门外的广场上针锋相对,唾沫横飞,引得周围下朝的官员纷纷侧目,却没一个敢上来劝的。
周镇岳眼风一扫,瞥见正想从边上悄悄溜过去的户部尚书江伯均,立马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喊:“江大人!江大人你别走!你来评评理!这老匹夫这么颠倒黑白,你说他该不该骂?”
韩延也立刻转向江伯均,急着说:“江尚书,你听听!他兵部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不想想自己错哪了,反倒把脏水泼到我刑部头上,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你一向最公正了,你来说句公道话!”
江伯均四十来岁,面容清瘦,气质沉稳,这会儿被俩人一左一右拦住,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俩人涨红的脸上转了一圈,平静得像是事不关己。
“公道话?”江伯均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盖过了俩人粗重的喘气声,“周尚书,韩尚书!你们两位,一个掌管兵部,护卫宫禁、东宫安危本就是分内之责;一个掌管刑部,抓人查案也是你的职责所在。现在太子殿下遇袭,身受重伤,天子发怒,朝野震荡。你们不想着怎么齐心协力把真相查出来给陛下一个交代,反倒在这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互相谩骂推诿扯皮?”
他的目光扫过周镇岳,又落到韩延身上,眼神满是疲惫跟厌烦:“兵部每年要的军费、器械银子,还有刑部花的办案钱、缉捕钱,哪一笔不是从我户部库房里艰难抠出来的?你们花着我户部的银子,结果连自己分内之事都办成这个鬼样子……现在闯下大祸不想着补救,反倒要我江某人来给你们评理?”
他摇了摇头道:“有在这吵个没完的闲工夫,不如省点力气好好想想,明天上朝,那么该怎么面对皇上那滔天的怒火吧。”
说完,江伯均不再看那俩人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袖子一甩,直接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步履沉稳的朝着自家等在远处的马车走去,留下周镇岳跟韩延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深秋的寒风里显得格外狼狈。
马车在江府门口停稳,江伯均刚踏进府门绕过影壁,就看见夫人兰慧音已经带着贴身丫鬟等在垂花门下了。
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袄裙,头发简单的盘着,只戴了一支素玉簪子,长相温婉,但眉眼间的愁色却跟她丈夫一模一样。
“老爷回来了。”兰慧音迎上去,接过江伯均解下来的披风,见他满脸憔悴,眉头轻轻皱了下,“今日……朝上又不太平?”
江伯均重重叹了口气,好像要把一肚子的火气都吐出来,声音里全是疲惫:“何止是不太平。太子遇袭那事还没个结果,皇上雷霆之怒。周镇岳和韩延那两个老匹夫,在宫门口就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推诿,就差没打起来了。真是……一团乱麻!”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夫人往内院走,穿过抄手游廊,廊外几株晚菊开得正旺,金黄灿烂,可他心里那股子烦闷劲儿却一点都没少。
兰慧音默默的听着,等他带着一肚子火说完,才软着声音开口:“老爷消消气。朝堂上的事,急也急不来。倒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点试探,“我听说,太子殿下这次伤得不轻,太医院那边日夜轮班,皇后娘娘也心急如焚,日日守在东宫。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我想……暂时是没心思再提别的事儿了。”
江伯均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妻子:“别的事儿?你是说……”
兰慧音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更轻了:“清浅的事。前些日子,太子那边不是透了点风声出来么?现在这个情况,他们都焦头烂额的,这事儿估计得先放放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宽慰了。”
一提到大女儿江清浅,江伯均脸上的火气跟疲惫,立马换上了一副更深的愁容。
他停下脚,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萧瑟的秋景,沉重的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好像压着千斤重担一样。
“宽慰?”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里全是无力感,“慧音啊,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太子要是真对清浅有那个意思,等他伤好了,再等这事儿过去了,一道圣旨下来……你我,又能怎么样?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他转过身,看着妻子同样发愁的脸,眼睛里全是心疼跟自责:“说到底,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虽位列尚书,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清浅如此,将来映雪……恐怕也逃不过这个命。这京城,这朝堂……就是个巨大的漩涡,身在其中,身不由己啊!”
兰慧音看着丈夫眼里深深的痛苦,心头也是一酸。她何尝不忧心?大女儿清浅性子软,小女儿映雪更是天真烂漫,要是真被卷进皇家之事,那深宫大院,无异于龙潭虎穴。
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江伯均的手,柔声劝道:“老爷千万别如此自责。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事情未必就到了那一步。再说,现在长公主殿下将云川郡主视若珍宝,郡主受了重伤,殿下虽心力交瘁,但她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还是够的。要是真有那一天……圣意难违,我们或许……或许还能求到长公主殿下面前,请她从中周旋一二。殿下为人正直,又念着旧情,说不定会……”
她的话语轻柔,试图在这令人窒息的困境中,为丈夫,也为女儿,寻得一线微光。
江伯均猛的攥紧妻子的手,眼里布满血丝,声音也哑了下来:“……或许吧。但求人,终究不如自己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沉沉的疲惫,手指却微微用力的回握了一下,“算了,先管好眼前。清浅那边……你多宽慰些。”
兰慧音没再说什么只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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