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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贾政走进后院的时候,王夫人正在礼佛。
菩萨的眼眉低垂,光线透光窗折射在金身上,宛如佛光普照。
近几年,王夫人越发沉迷礼佛,除了处理家事,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小佛堂内。
贾政愣神,他很久没来正院,第一次知道王夫人在这专门弄了个小佛堂。
见她进来,王夫人颔首为礼:“老爷稍等,等我念完这卷经。”
贾政暗暗皱眉,经有什么好念的。但毕竟多年夫妻,还是要给夫人面子,他便没有直言,坐在侧间的榻上等。
丫环进来上茶,行动无声,他让丫环退下,走远一些。
珲哥儿是什么意思,他没听懂,但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不会多么好听。
“老爷许久没来了。”王夫人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今天跪得久了,腿有点疼。
贾政没有看她:“我听说,珲哥儿母亲嫁妆的事,和王仁有关,你可知晓?”
王夫人枯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有些怪异:“老爷是为这事来的?”
贾政皱眉:“不然还能有什么事?你知道什么,直言就是。”
王夫人:“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信吗?”
贾政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珲哥儿相信,你毕竟管着内院,出了事你脱不了干系。”
王夫人若无其事:“与我何干,他院子里的钥匙又不在我手上。”
贾政疑惑:“既然与你无关,为何珲哥儿会让我来问你?”
王夫人心下冷笑,还是相信侄子:“我哪知道,许是珲哥儿觉得是我打理家事,迁怒吧。”
贾政还是觉得不通,珲哥儿不是这样的人:“你实话告诉我,真不是你拿的吗?”
听见这话,王夫人眼泪直接从双颊流了下来,她看向贾政:“夫妻这么多年,老爷还不相信我吗。因为黄口小儿的一句话,就这么跑过来质问我,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我活了半辈子,侍奉公婆,教养子女,哪一样做的不好,让老爷这么空口白牙的污蔑我!若是老爷不信,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下去陪珠儿,也比这样平白让人冤枉的好。”说到贾珠,倒是真情实感的伤心起来,眼泪流的更凶。
贾政见她这样,有些无措:“我就问这么一两句,不是不信你。”听她提到长子,更无法面对,一时进退两难。
王夫人见此,主动收敛了情绪,哀哀道:“我们的珠儿已经没了,我现在就一个宝玉,只想把他好好养大,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要不是老太太里压着,家里的事我都不想管,若是谁想接,就赶紧接过去,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就罢了。”
见她说的悲哀,贾政有些不忍,少年夫妻,又育有两子一女,曾经也有过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不由搂住王夫人,低声劝慰:“你别哭了,我不问了就是。”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直到晚间,宝玉进来,见到贾政也在,吓了一跳,赶忙束手行礼。心想,老爷怎么在这儿,不会是专门过来骂我的吧,我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吧……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贾政招手叫他。
他踌躇上前。
贾政看向宝玉,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穿着银红撒花半旧袄,下面穿撒花绫裤,身上带着项圈,看着玉雪可爱。他一时心喜,说话都比平日柔和几分。
“去哪玩去了?”
宝玉以为要骂他贪玩,急忙回道:“只是出去到舅舅家吃了一回酒,并没有去玩。”
见宝玉提到舅舅家,王夫人害怕贾政又想到王仁,连忙拉过宝玉:“既然回来了,还不赶快去见过老太太,老太太惦记你一天了。”
宝玉点头应是,见贾政不说话,赶紧退下了。
晚间,贾政久违的想留在正院,王夫人却赶他:“我这些日子不方便,老爷去赵姨娘那里吧。”
贾政没有怀疑,叮嘱几句便走了。
听见后罩房赵姨娘欣喜的声音,王夫人叫过丫环,低声嘱咐:“你去二门那,找一个叫顺子的小厮,把这个交给他,叫他回王家一趟,把这个交给我嫂子。”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根木簪交给丫环。
丫环拿过木簪,簪子表面光滑,只有簪头处有微微凸起。
她没有多言,悄悄消失在夜色里。
-
第二天,直到天亮,王夫人也没有等到丫环回来,她匆忙上了妆,去给老太太请安。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几度走神,都没有听见老太太的问话。
“……二太太?”
王夫人回神,是王熙凤:“什么事?”
王熙凤笑道:“刚才老太太问,账上的银子可还够用,若是有多的,今年的除夕想办的热闹些。”
“哦,哦,够的。”王夫人道:“办多大都是够的。”
老太太笑道:“我也不是要铺张浪费,只是今年难得孩子们都在,热闹热闹,也去去霉气。”
王夫人陪笑:“应当的,老太太想的周到,是媳妇不周全。”
众人都开心的说笑,畅想除夕夜要怎么玩。
就在这时候,贾珲进来了。
王夫人心中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贾珲并未看她,径直走向老太太:“老太太,孙儿今日来,是有事要回。”
见贾珲进来,李纨王熙凤带着迎春姐妹们避开,走之前,迎春好奇地看向正房,大哥哥要说什么?
屋里只剩老太太,邢王二夫人和静姝。
老太太笑意淡了些:“什么事,你说吧。”
贾珲抬头:“老太太可还记得,您前几日答应我的话。”
老太太心下一叹,还是来了:“记得。”
“那好,您请看。”贾珲抬起手,手里是一根木簪:“这是我昨晚从一个鬼鬼祟祟的下人身上搜出来的。”他把簪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仔细看过:“这根簪子,有什么特别吗?”
贾珲把着她的手:“您看,这上面有一个凸起,按下去。”簪头弹开,漏出来一个空洞。
王夫人面色煞白。
贾母仔细一看,里面有张纸条,她知道,这就是贾珲给她的答案了。
她没有再看,把木簪还给贾珲:“你直接说吧,是谁?”
贾珲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王夫人:“请吧,二夫人。”
贾母转头,王夫人的面色已经说明了答案,没必要再问了。
邢夫人忍不住,幸灾乐祸道:“没想到弟妹出身大家,也会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她自然知道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一开始还乐得看笑话,没想到很快就听到流言蜚语,说是她偷的,把她气得半死。
如今真凶出来,忍不住想出口气:“弟妹好手段,不如教教嫂子是怎么做的,我也好好学学,免得白替你背了骂名。”
“好了!”贾母瞪了邢夫人一眼,沉声道:“你就别添乱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切。”邢夫人暗暗翻了个白眼,有好戏不让看。
走出院子,还是忍不住高兴,一向装模作样的王夫人这个样子,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室内,王夫人已经跪下了。
“说说吧。”贾母靠在椅背上,仿佛老了几岁:“为什么要这么做?”
“媳妇都是为了这个家。”王夫人悲戚道,“家里这么多人,上上下下都要吃饭,饭从哪儿来呢,还不得是媳妇想办法……”
“好了。”贾母打断她:“我也当过家,别糊弄我。就算家里比不上以前了,也还没到吃不上饭的时候,用不着做出这种事。”
王夫人含泪道:“就算还不到吃不上饭的时候,可也是寅吃卯粮,各方找补,媳妇总得为以后考虑……家里总不能坐吃山空啊……我想着,先拿先大嫂子的东西应个急,以后结余上来了会慢慢补回去的……”
“二夫人别避重就轻了。”见半天说不到重点,贾珲忍不住插嘴:“把盗窃一事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就能掩盖过去事实吗?况且,二夫人口口声声说为了家里,为了哪个家里?贾家?还是王家?不如我们查一查账册,看那些东西是不是流向贾家了。”看到王夫人渐渐变得苍白的脸庞,他难压心中快意:“二夫人可想知道,我从哪儿按住那个小厮的?又是在哪儿抓住那个丫环的?”
“对了,还有赌场……”
“够了!”贾母打断贾珲:“珲哥儿,就到这儿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毕竟是你的长辈。”
贾珲一哂,她算什么长辈,到底没有再说。
“叫你爹和你二叔来吧,让他们来处置。”贾母闭上眼睛,她真的有些乏了。
贾政听完真相,不可置信,明明昨天他问的时候,王夫人说不是她做的,怎么一晚上过去,事情就变了。
贾赦却不管贾政是什么心思,他勃然大怒,气得跳脚:“原来最大的贼在家里,她管家这么多年,怕是没少偷吧?”
贾母听着他话里有话,并不言语。
见贾母不搭腔,贾赦看向贾珲:“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贼关起来,好好审审。”又看向贾政:“老二,别在那里装了,你媳妇做的事,你少装不知道,怎么,把权力抢过去还不够,还想把财物掏空,若不是圣旨压着,是不是想把爵位也拿过去啊?”
这话太难听了,贾母忍不住开口:“老大,自家兄弟,闹什么?”
贾珲一哂,这话真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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