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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贯
剑出鞘,箭上弦,哪有回头的道理。
而此时的钱府,就因为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吵得不可开交。
“连件小事都做不成,要你有什么用!”两道身影投射在屏风上,其中一人的怒火烧穿纸面,震得书房外一众下人瑟瑟发抖。
钱有财在自己这位好性敛财的父亲面前,不再昂着头,反而缩起脖子当上了鹌鹑。他只能看见父亲衣摆用苏绣刺上的金绣莽,袖口缀满的宝珠和腰间挂着的几枚玉佩,在钱万贯激烈的动作间叮当作响。
钱万贯继续咄咄逼人,指着钱有财就厉声质问:“这次怎么不还嘴了?慌了?知道怕了?”
钱有财抬起头,迎上钱万贯被铜臭浸透的眼眸:“爹,你我都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吗?上任巡抚倒台,其他商户纷纷倒戈向苏尚文,而你自以为是,觉得有登仙教做靠山,就能为所欲为....”
钱万贯最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听儿子这么与自己作对,猛地将手中的那包粉砸向钱有财,一时之间粉尘纷纷扬扬,钻进了两个人的口鼻中。
钱有财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语气恨铁不成钢:“闻不语还活着,登仙教自身难保,我们也快完了,爹!”
原来江南有登仙教坐镇,那些朝廷官员是管不了他们钱家的。可偏偏前段时日,江湖传出闻不语未死的消息。尽管她没有露面,却已经搅得人心惶惶。更何况这王朝经过将近五十年的积淀变迁,不再委身于江湖各方势力之下,反而有了可以与之抗衡的底气。
钱有财看得明白,可钱万贯却不愿面对。他吸入满屋的粉尘,浑身愈发躁动难耐,他颤抖着手,又取出一包,焰火将粉尘烧制为让人不可拒绝的香烟,看钱万贯沉溺其中的模样,就能明白这个香烟让众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闻不语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若是她没死,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登仙教就被她灭了。”钱万贯吸得神智昏沉,本来还神采奕奕的人,霎时瘫软在椅子上。
他怕不是忘了闻不语与钱家的恩怨,还是认为闻不语和那群贪官一样,用钱就能随意打发掉?
“你今日可遇见那个废物了?”钱万贯灵光一闪,想起莫念。
“遇到了,她答应了去天云顶,明日就来钱府商榷此事。”钱有财收起脾性,又缩回那副恭顺模样,仿佛刚刚和自己父亲争执的不是他。
“随便应付一下,本就不指望她能成什么事。”钱万贯摆摆手,示意钱有财退下。
钱有财低声嗫喏:“那...那批货?”
“哈哈哈---”钱万贯奸笑几声,“不是有那个废物在吗?你说她消失的这一个月,能做什么?”
“儿子明白。”钱有财低眉顺眼地应道,转身刹那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院中的下人不知跪了多久,才等到含笑出来的钱有财。一见他的表情,他们心中那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钱有财眼含笑意,抽出匕首慢条斯理地擦拭,语气亲切得仿佛关心:“还愣着做什么,都回去吧!”话音未落,匕首已经狠狠刺进一名下人的眼眶中。
可即便如此,竟无一人求饶,所有人皆是一副坦然赴死的决绝。
与其活着不被当人看,倒不如做个厉鬼来索命。
“没意思。”钱有财站起身,用丝帕仔细擦拭着手,随后留下一个背影,扬长而去。
而被他随手丢弃的丝帕,竟是云锦布料所制。
今晚的钱府戾气冲天,到处弥漫着残虐的死气。
......
翌日清晨,街边馄饨摊的热气缓缓升起。莫念因不想摘下面纱,便让店小二将早膳送至房中。等常煜清醒来时,她已经用完餐了。
莫念看常煜清囫囵吞着馄饨,提醒:“你慢些吃,不急。我待会先和你去药铺,之后再去钱府,让钱有财多等会儿又无妨。”
正说着,几声清脆的铜锣声忽然炸响开路,清冷的街道瞬间沸腾,江州巡抚的仪仗自城门缓缓而入。原本零散的行人霎时驻足;沿街的商铺纷纷开门,掌柜的领着伙计立在街旁拱手相迎;乱跑的孩童被父母拽住,踮脚望向那面‘巡抚’大旗,眼中满是好奇。
官轿由几位轿夫稳稳抬着,经过馄饨铺的时候,轿帘被风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那位巡抚的样貌。
莫念好像在哪见过他,嘴里不自觉低喃出一个人名:“苏尚文?”
“你说什么?”常煜清轻声问道。
“没什么。”莫念自己也感到意外,脑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使得她意识有些涣散。
她定了定神,看常煜清吃的差不多了,道:“我们去药铺吧。”
仪仗早已走远,街上百姓凑一起围论。
“那位就是新上任的巡抚啊?”
他这话说完,立马有人反驳:“你在说什么,若不是巡抚,怎会坐在官轿上。”
被说的那人摸了摸脑袋:“起的太早,还没清醒。”
又有人接话:“这位新上任的巡抚,听说年纪二十有五,可谓年少有为。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那位被....”那人往脖子上一划,“就这位做的,要想知道更多,来我百晓堂,天下事,百晓堂皆知三分!”
本来听得正起兴的人群,一听到百晓堂,顿时一哄而散。
而在偷听的莫念,直道晦气,没想到在这都能碰上那两人。
“快走快走。”莫念就怕他俩认出自己,连忙拉着常煜清的袖子就走。
“莫姑娘认识他?”
“就...骗钱的,我被骗过。”莫念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扯,被骗五十文也是骗!
常煜清应该是听进去了,轻轻点了点头,“那离他们远点。”
莫念无奈叹了口气,常煜清还是在小桃村待的太久了,未曾见识外界人心,实在太过单纯。
神草堂不单是药铺,更主营医馆,为人诊脉治病。只是今日人格外多,馆内座无虚席,到处都是眼下乌青,口喊体虚之人。郎中忙得脚不沾地,抓药的药童手中攥着厚厚一叠药方。
常煜清将药方递给掌柜,对方匆忙间留下一句:“稍等。”
“他们怎么了?”莫念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询问。
“像是长期吸食毒物造成的。”
“有人给他们下毒?”莫念追问。
常煜清没有回答,只轻微摇头。
莫念的目光扫过那些摊在椅上、面色灰青的人。他们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沉沦在某种极乐幻梦里。
“这怕不是他们自己服下的。”
就在这时,药铺后堂传来一阵躁动。
“我要吃面粉!让我吃!”
一位带着哭腔的女子苦口婆心:“不要再吃那劳什子面粉了!自从你和钱家小子结拜,就成天喊着吃面粉,你疯了!家里也没钱了啊.....”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滚!我要‘醉生梦死’,要、要醉生梦死.....”
一提到‘醉生梦死’,堂中原本痴呆的人顿时面露凶色,对着身边人非打即骂。
莫念敏锐捕捉到‘钱家小子’,不就是钱有财吗。还有面粉,瞬间灵光乍现,昨夜天仙楼的‘面粉’、结拜钱有财、还有那袋被撞破后洒出的白粉,她心中有了猜想:钱家的商船运输的就是那个‘醉生梦死’,钱有财广交好友带他们去天仙楼,是为了让他们接触到‘醉生梦死’,一经接触便会上瘾,长时间的吸食会让他们变得神志不清、易爆易怒。
简直畜牲,还想让她去送死,做梦!
她又想到那为位新上任的巡抚,上任巡抚她曾见过,就在一年多前的十月初五漓江边上,当时他被闻不语气得吹胡子瞪眼,事后闻不语又烧了钱家的商船,梁子就此结下。
钱家要不行的前提靠山全部倒台,现在他的靠山只剩登仙教,可惜合作关系也是岌岌可危。
好在这群发疯的人没有太多精力,闹了一会都昏迷过去了。只是苦了他们的亲人,往后要面对随时发疯的瘾君子。
莫念拉了拉常煜清的衣袖,在他耳旁道:“这事你先别插手。”
“好。”嘴上应道,视线却始终看着那些人的反应。
她就知道,常煜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探究医术的机会。
掌柜的忙过一阵,这才想起手上还有一个药方没抓,他不过就瞥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公子这药方从何而来。”
常煜清没有与他说实话:“是替别人抓的。”
掌柜的‘哈哈’两声:“我就说嘛,这药方我就见过两次,昨日刚有人拿着这药方来我这抓药,第二次就是今日了。”
掌柜的以为药方是昨日那人交于常煜清的,可常煜清心中却十分诧异,这药方绝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
莫念闻言,立刻想到柏鹤峰。就算宋承派人跟着自己,也用不着来江州抓药啊,是有别人中了这毒?还是宋昭来了江州?
思来想去,莫念只觉脊背发凉,究竟有多少人在暗处观察自己?
出了药铺莫念就开始疑神疑鬼,她感觉处处都是眼睛,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最后再传到那些人的耳中。
一想到这种可能,莫念就倍感无力,她这是做什么都逃不掉啊。
既然如此,那就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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