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Ⅰ破晓之天

　　凌厉的话锋像尖锐的荆棘箭一般，带着倒刺，直刺入他的心脏，想拔却也会让自己伤得更重！幽烬终于被引燃了似的开始烦躁起来了。他的眉间已然布满了阴霾，而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无疑地暴露了他全部的弱点——他就是迷殇口中暗指的那个“某些人”，那个“畜生”。除了能使自己复活的青龙以外，在大人面前，他还当真就没有任何后盾了！而青龙这个不能称之为『后台』的后台，显然不能和青龙背后那个强硬的后台相提并论了！

　　“嗤！”然而，无论他有多么焦躁，也无论他有多不满，却终究还是不敢造次。那两个人，略去他们各自的靠山，论实力，也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就算自己要闹腾，却也终究是不会有多大效果的吧！

　　不过，一旁的苍璇却终于率先地动了起来。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地抬起双手，再一次将那张白色透明的地图召了出来。不过，很明显，这一次的地图涉及的范围却也更为广阔一些。而在那幅图上，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青色斑点亮在地图上代表他们四人的墨点的最南边——那些斑点代表的都是些隐居在这片森林和倚靠着森林西侧而绵延数百里的『雾隐山』西南山麓之中的『素心阁』一派弟子；而至于在那地图上沿中心线对称的地方，最左侧亦是最北方却也点亮着不少天蓝色的斑点，那是在这江南境地隐居而传承了数千年的『风氏』一脉子弟，相传，这一氏族中有一老者足足活了二千五百年之久了！

　　但是——他们也都只是些可以忽略不计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而在地图的正前方，却依旧亮起着三道颜色各异的斑点：一道是血红色，一道呈青木色，剩余一道则是苍蓝色。青木色所代表的，便是那个五庄观弃徒。颜色虽然灰暗，但却也正亮着，那也便表示着他还活着！而至于另两人，虽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答案，不过却也终于还是没有分心去探究。但毫无疑问的是，血红斑点和青木色斑点几乎完全重叠在了一起，而且这三个斑点全都处于一片强大而广阔的灵气之中！而这片灵气，很明显，就是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才会出现人间一次，真正的『满月之井』所释放出来的无尽血染的氤氲瘴气！

　　他平静地缓缓开口：“他还活着，那个五庄观弃徒。而且，他还被人救走了。”他不需要用任何感情来渲染这个句子就知道会有三种很奇异的目光会向自己袭来。而同时的，那三个人的战争，也终究会因为自己的介入而全数瓦解，崩溃，从而复归“和平”。魔之六道，仅存的四道中，仿佛也只有他才能永远地保持着这样的冷静。

　　“不可能！那个家伙，我明明……”幽烬试图争辩着。

　　但是，迷殇却冷冷地打断了他：“现在看来，你们不只是迟到了，而且确实是失败了！那么，青龙老师，您现在应该有事可做了吧！”

　　“你别得意的太早！这件事情，大不了我们就亲自再去确认一下好了。”冷静下来的青龙的身影像被撕碎的纸片一样，逐渐破碎着从迷殇的身上剥离开来，而在离他二丈以外的地方重新聚成了熟悉的面具人。“苍璇，是那帮雾隐山的凡人做的吗？”

　　“不是。”苍璇的声音沉静的也太过分了些。

　　青龙不禁皱了皱眉，“那么，究竟有几个人。”虽然加入这魔之六道也有两千多年了，但是，苍璇给他这个救命恩人的感觉，却还是那般游离于魔道之外。若是不问他问题，他便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的。可是，为什么他偏偏会在这个时候道明敌人尚未死去这件事呢？他——究竟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么？

　　“三个。包括弃徒。”他终究还是没有多嘴地说出『满月之井』。

　　“三个。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去。”话毕，青龙冷漠地转过身去。只是在那之前他却偏狠狠地朝迷殇看过一眼去。那里面，是深邃的怨念。

　　不过，迷殇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他高傲地昂起头来，幸灾乐祸地在他们就要起身飞出去的时候补上了一个提醒：“最多只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他的表情显得很是得意。

　　青龙回过头来，冲着苍璇道：“那么，麻烦你了，苍璇，帮我们打开通道吧。顺便，幽烬，将这粒药丸吃下，你那截的手臂就会再长出来了。”声音缓和中，他轻然地朝那幽烬扔过去一粒药丸，特意地没有去理会迷殇的笑意。

　　而苍璇手中也很快地聚起光来，一瞬间之后，在那二人眼前便出现了一道“门”似的黑色屏障。而也在这一瞬之间，幽烬的手臂已然重新长出，而那段断臂则像被吸干了灵气般的化成了一段枯木。

　　“记住，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迷殇再一次亮起了“镰刀”，寒意和邪气自不必多说。

　　青龙却不再回过头瞪他了，面具底下，黯淡而诡谲。而与他不同的是，幽烬却大喊大叫着跳进了那道门里：“抓紧时间啊！”

　　“是啊，那就请抓紧时间吧。要是时间过了，哪怕只有一刻，我可都是会让苍璇直接夺取你们两个人的性命的哟！”迷殇暗藏挑衅地说道。

　　“放心。我会抓紧时间的。不劳烦您费心了，阿修罗！”青龙也冷冷地回应着，一边走进了那道门里。

　　——而下一刻，那二人便跨越了百里的森林而站在了迷雾之林东部的上方。

　　风，肆意地鼓动起他们的衣衫，呼呼作响。

　　两个人，一个脸带杀气，一个面寒如冰；一个笑带邪气，一个静似死水。

　　但毋庸置疑地是，他们，将是那林中数人的劲敌！

　　◇

　　相思依旧在房里沉睡。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吧！”故作老态的地藏王轻声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唉——”他想起去猜，可是又不敢猜，不可猜，更也猜不透。

　　“生命之源到底会有什么作用呢？怎么原来没有身体的她突然就长出来了呢？而她的翅膀……却又去哪了呢？”他虔诚地跪在地上，如凡人一般轻声地祷告着。“女娲娘娘，我到底该怎样才能帮助这个孩子脱离苦海呢？”

　　“地藏王菩萨！”正在他踌躇之际，突然就从外面传来了这个声音。

　　“会是谁呢？”他不敢多做猜想地赶紧站起来拉开门去。“难道……是天庭派来的人么？莫非……”反正，自己的徒儿们是绝不会擅自闯到这里来的。

　　只是，来人却出乎意料地并不是天庭中人。不过，却也是天庭上仙托塔李天王的大公子，金吒。不过，现在的他却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神界『神之四灵』中的『灵龟尊者』——玄武！

　　“拜见玄武尊者。”地藏王连忙行礼道。虽说来人是灵龟尊者，但是为了避忌『四灵之龟』的名讳，却也只能称他如此。

　　“菩萨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菩萨行此大礼，可真是折煞晚辈了啊！快快请起吧！”说话间，玄武也赶紧伸手去扶起地藏王来。

　　“玄武尊者今日到此，不知所为何事啊？”地藏王依旧抱拳恭敬地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有些小事情要请教您老而已。”玄武封神的时日，算起来也在地藏王之后，所以也才这般恭敬地说道。

　　“请教我？哈哈，玄武尊者可真是说笑了。我这么个独居在这幽冥深处的老倌能知道些什么事情啊。”虽说自己封神时间要早些，但如今的地位，毕竟也还是在他之下。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拥有『仙』、『佛』两重身份的幽冥之主。而如今尚在神界中的玄武尊者，却也都该是自己行大礼的主儿。

　　玄武也不好一直劝他老人家，遂也干脆不再计较，当做不曾看到似的，直接问道：“是关于……”

　　“师傅！人家好饿噢！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地藏王的身后突兀地传来了这样一个轻柔抱怨的女孩子的声音。那二人齐齐看去，说话人正是相思！她就站在门口，可她居然一手捂着嘴打着哈欠，另一只手却还一边摸着并没有咕咕叫的肚子！就仿佛是个凡间的普通小女孩一般。只是，这二人却都不曾注意：他二人并不曾察觉到她的苏醒！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地藏王已经懵了。相思先前昏迷之态，那怎会如此功夫便奇迹般地苏醒过来？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傅啊！怎么啦？老糊涂啦？嗯？”这调皮的小女孩居然还过来捋了捋地藏王的胡子！还有外人在啊！真是大胆呢！

　　“你没事啦？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啊？”委实奇怪，这丫头，刚刚还昏迷着，而现在就苏醒了。但是，这其中，却丝毫没有被自己察觉到灵力的波动！怪哉，怪哉啊！

　　“我？能有什么事啊？”她又哈欠了一下，“不过啊，人家好饿噢。小肚肚都饿扁了啦！”

　　“真的没事吗？”地藏王的脸上写满了关切。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她也极有可能是那个人吧……

　　“唉呀，真烦人啊！人家说没有就是没有了嘛！还问！师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啊！”噘起小嘴的骨精灵还真是不一般的可爱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地藏王遂即转过身冲玄武问道：“不知尊者刚才是要问什么问题来着？”

　　却不想这玄武尊者只是淡然一笑，道：“没事了，没事了。既然菩萨尚有要事在身，那晚辈也不便打扰了。告辞了，菩萨。”玄武只作了个揖，便往后退去，到了远处方才施用法术了隐遁而去。

　　“莫名其妙。”虽然心里头这么说了一句，但是地藏王又岂会猜不出这玄武尊者来此的理由。“也罢，反正他也看到灵儿这孩子了——既然神之四灵都来看望她了，那么，她的身份应该也无甚疑问了。”地藏王已经确定了这孩子之前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他遂转过身来，对相思说了句话：“相思啊，你在这里好生呆着。为师出去一会，很快回来！你呢，就在房子里等着师傅，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啊！听到了没有？等一会儿，师傅回来了就带你去吃饭，啊！”

　　还没等相思反应过来，地藏王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脸气呼呼的相思气愤地跑回了那间房子，“嘭”地一声就把木门给关上了。“跑这么快！人家都快饿死了啦！居然还玩失踪，可恶！”

　　关上门的相思，却终不曾注意到，在这幽暗阴沉湿冷的境地，离那小房子不远处自有一道门阙牌坊，污秽潮湿的气息里，在那其上幽暗显露着四个透着血腥气息的古老字体：“邺名鬼域”。

　　——这里，便是隐居幽冥与那万千恶灵共生休憩的地藏王菩萨的修行之所。

　　◇

　　看着他突然这番苦楚的模样，弥月却丝毫没有停顿去安慰他，反而地她也继续开始加紧地诉说起来——她已经感觉到了，在这茫茫迷雾上空，正站着两个杀气凌人的魔人！虽然说自己的能力可以毫不费力地护住他，但是这份力量，却终究还是有时间限制的。毕竟，一旦太阳升起，夜尽天明，那自己便得像往常一样，无可奈何地回归到满月之井的牢笼中去了！到时候，以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却是断然没有任何胜算的几率的！更何况，那个可恶的昊空妖物正在靠近这里。比起那两个魔人来，她怕是更有可能会将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一炬啊！

　　“当年，神明现世，收服望川之后，便将其炼化作四神器。同时，神明也以蒙山西境『迷惘之林』中的『湖之井』井水调和蒙山东麓的『水心沉墨』，并以彼此的发丝为毫笔绘制出了一幅惊世之作——也就是成型之后的画卷《生死劫》。

　　“待那神明离世之后，那四样神器却也变成了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诅咒神器。『生死劫』，虽然辨识古今，但却以剥离活物的灵魂并将其吞噬获得灵气、学识、见闻而传承至今；『三生石』，虽能让名字刻在其上的二人生生相连，永生永世都能缔结姻缘，但却终究都没有一对男女拥有过完美的结局；『红烛』，又名『七殇』，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吞没了多少孩童的鲜血。而至于那方良鉴，则是这四神器之中唯一一个不会置人于肝肠寸断呕心沥血而亡的神器，『涉世』，但是，它却是会将人送往古今任一时代，永远迷失自我而无法回归的魔物。不过好在这四神器却都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所以尚才好些。

　　“而再至于那湖之井，也就是现在的满月之井，也便成了一道活生生的牢笼，谁都可以从那井中看到自己的另一半，但他却都会在满月之夜被从那井中走出来的美女或者俊男幻象摄去半生的精气——我很抱歉，为了活下来，从五千年前我被投入到这满月之井之中以后，用来蛊惑那帮人的，便是我了。不过，自从我和龙城再次重逢之后，龙城便替我接替了拿下那些在此渴望看到另一半的人的生命的任务。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唉……终究也只是诅咒而已。”她的声音突然间降了个调。“而再至于那蒙山东麓的『水心沉墨』，却正在霖儿的那道封印之中，所以也便没有伤害到过什么人。”

　　“可是，那——那霖儿，她岂不是会很危险！”他不禁大声急道，半晌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更没有注意到，她那番话之中的愧疚。

　　“你放心吧。没有人会伤害她，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突破她的防备。”她的语气倒是极其镇定安详。

　　“为什么？”他不肯相信。那霖儿，不是一点儿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的么？

　　“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被青鸟的力量所完全庇佑的人。而她，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保存着青鸟之力的人。”她终究还是保全了些许秘密。

　　只是这句话却像是魔咒一般，让他不禁怔怔地呆在那里，完全无法领会她这话里的意思。

　　——青鸟都失踪了，那他的力量也该不存在了吧！而且，自己作为青鸟的化身，或者说封印，都尚未察觉领悟到青鸟的力量。那她，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他狐疑地紧紧地盯住她的双眸，继而也紧张地准备起来，生怕自己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他不知道，他已然将自己和那名为『霖儿』的女子深深地羁绊在了一起。

　　而命运，也正式地从这一刻起回归到了『宿命』的轨道上。

　　◇

　　——可是，你知道吗？命运，就是那种藏在黑暗里了暗自偷偷起效的力量。而这世界，便是让她竭力了去舞弄倩影颠倒众生相的广阔舞台。

　　——你要知道，她，对你而言，从来都只是无尽的『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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