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鸟救助守则

　　“还有个事，你早上的炖盅好歹今天自己吃行不行！我都上火了，长了个溃疡。”
　　严晓铭气势汹汹地说完，忽然注意到周稔捏着衣服下摆的手：“嗯？才洗完澡，又要换衣服了吗？你真的有洁癖？”

　　“39分57秒。”周稔瞥了一眼手表，“58，59……”
　　突突突突……
　　严晓铭虚线消失。

　　走到地铁站微微出汗，严晓铭脱了外套搭在臂弯，瞥见屏蔽门上的倒影，比平时的自己板正的多。
　　果然是人靠衣装，他不自觉收紧腹肌侧身端详，其实，你看这样也没什么肚腩吧。
　　不知道哪里沾了周稔身上的沐浴露味，随着身上的热气散逸，肚子上周稔拍过的地方浮起若隐若现的酥麻，心头的异样感随之而来。
　　为了驱散这股异样感，他抬手在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噫，怎么这么软。

　　“您肩膀不舒服吗？”徐嬢嬢小心翼翼地和周稔搭话。
　　周稔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头瞥了徐嬢嬢一眼，才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揉肩动作，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语气平淡：“如果是，那除了炖盅，是不是还要再请人来针灸？”
　　徐嬢嬢忙摆手：“哎呀，没有没有，您继续喝，我不说了，不说了。”

　　餐厅回归安静，只有食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人参性热，明天加点下火的。”周稔喝完最后一口参汤，皱着眉把炖盅往边上一推，拒绝了咖啡，接过佣人递来的平板电脑。
　　“哎，哎，好。”徐嬢嬢一听以为他明天喝，高兴地答应着。

　　待佣人收拾完，客厅又只有周稔一个人，他才放下停留在同一封邮件许久的平板，掏出手机。
　　画面上出现了他前几天偷拍的侧脸。周稔用指尖轻点，放大，移动，最终停在那时常带着笑的嘴唇上。
　　他安静又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衬衣被霸总开了光，今天严晓铭的面试很顺利，刚走到地铁站，就收到了人事约终面的电话。
　　“终面我们总经理亲自来，具体时间我再联系你。”人事说，“加油，我很看好你的。”
　　挂了电话严晓铭心情很好，去出租屋看了一眼装修进度，天花板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地板过两天也能重装。
　　太好了！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轨上。

　　回周稔家路上，他把早就准备好的今日视频发给他的今日福星，在便利店买水的时候，灵机一动，多拿了瓶盐汽水。

　　“想给寝室同学买点饮料的话，哪种比较合适？”
　　曾经有一天，大学生周稔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问他。
　　“男生没那么挑的，带汽的随便什么都行。”严晓铭没懂这事为什么需要他特别来请教。
　　周稔瞥了一眼桌上放的玻璃瓶气泡水：“我上次买的这个，没什么人喝。”

　　气泡水又咸又苦，对于天天可乐的男大来说，确实太超前了。
　　虽然周稔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但严晓铭还是感受到了他无法融入的委屈，他从包侧边掏出自己刚买的盐汽水。
　　“你要觉得可乐没意思，试试这个？”他把盐汽水递过去。

　　周稔拿着瓶身翻来覆去的看，半天才开瓶盖谨慎地喝了一小口，放回桌上。
　　“咸的汽水。”他的评价很中肯。
　　“我觉得打完球喝这个最爽，夏天放冰箱很合适。”严晓铭拿过瓶子，开盖吨了几口，有点夸张的“哈”了一声，“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喝了100箱吧。”
　　他一抹嘴，才发现周稔正盯着他看，疑惑他怎么了。
　　“我刚喝过了。”周稔指了指瓶子。
　　“哎呀，我又不嫌弃你。”这个小少爷，严晓铭哈哈大笑，故意凑近逗他，“怎么，这是你的间接初吻啊？”

　　走出便利店，严晓铭回忆起周稔那时的表情，本以为周少爷会对他的玩笑嗤之以鼻，可周稔却反应缺缺，只是低头继续看书，严晓铭怪不甘心地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放弃。
　　现在想来，他始终没翻动的书页，可能藏着更多严晓铭当年没读懂的慌乱和局促。
　　那今天看到盐汽水，他会有什么反应？

　　【周稔：面试结束回电，有新任务。】
　　今天严晓铭正准备给他拍一张盐汽水的照片，就收到了周稔的消息。
　　电话过去周稔应该在开会，声音很轻。
　　“顺路的话去趟协会，有一窝幼鸟你带回去，值班的志愿者是新手，我不太放心。”
　　“顺路顺路，我这就去！”
　　严晓铭答应的干脆，他能顺路去江对岸买炸鸡，自己去救小鸟理所应当。

　　他把盐汽水放进背包，暂时把唤起周稔回忆的念头和他心头的奇怪期待也一起收了起来。
　　协会值班的志愿者是清江大学的学生，紧张地问严晓铭这样放小鸟行不行，严晓铭也不算老手，特意拍了照和周稔确认。
　　“暖宝宝放箱子侧面，垫下面容易烫伤。”周稔关照着，“还有鹦鹉奶粉别忘了拿，我已经让司机去接你了，一会到了联系。”
　　“悉听尊便。”严晓铭回答。
　　“心情不错？看来今天面试很顺利。”周稔声音里带了笑，“在忙，晚点聊，先挂了。”

　　志愿者手脚麻利地开始调整暖宝宝的位置，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好奇：“老师，刚才电话里是协会的哪位老师呀？”
　　“嗯？”严晓铭很疑惑，“你们周会长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吗？”
　　“这、这是周会长？！”志愿者瞪大眼睛，“他说话……这么温柔的吗？”

　　“很温柔吗？”严晓铭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他说话……不一直都这样？”
　　“怎么可能，平时在协会，大家都很怕被他提问，那简直和拷问差不多。”志愿者打了个寒战，“他那个眼神太有压迫感了。”

　　“那是因为小鸟都很脆弱，容不得半点差错。”严晓铭自然而然地就为周稔辩解起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老师，你和会长关系是不是很好啊？”志愿者忽然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和会长交流有什么秘诀吗？”

　　“这个啊，我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吧。”严晓铭挠挠头，努力回想，也没闹明白。
　　其实他一直搞不懂周稔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这是另一个未解之谜。

　　司机很快就到了协会门口，严晓铭和志愿者告别，提着幼鸟和鹦鹉奶粉上了车，就给周稔发消息报平安。
　　【周稔：好，到家放进恒温箱之后，每三小时喂一次，我发个喂养指南给你。】
　　发出一个OK的表情之后，严晓铭没忍住又发了一条。
　　【小明小明：今天回来吃晚饭吗？】
　　周稔并没马上回复。

　　还是多事了，严晓铭有些后悔，刚想撤回，却看见对话框跳出了正在输入中。
　　【周稔：文件过来了，今晚有应酬，会很晚，不用等我。】
　　【周稔：幼鸟喂养指南.pdf】
　　【周稔：有特殊情况随时联系。】
　　这次严晓铭没再多嘴，又回了个OK。

　　奇怪，明明只是正常的回个消息，心跳却加快了。
　　或许是因为独自照顾幼鸟心里没底吧，严晓铭看着窝里团着的那几个眼睛都没睁开的肉球心想，他把pdf打开认真看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喂养小月龄幼鸟，它们也太小了，和他指节差不多长，饿的时候一个个都仰头像开花一样张开嘴，小细脖子支撑着摇摇欲坠，让人不得不加快动作。
　　头一次给奶可把严晓铭紧张坏了，小鸟不敢用力拿，试了好几次才捧起一只，边上的鸟哥急得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你别吵我啊哥，我手都在抖。”严晓铭对鸟哥叫。

　　他手紧张得直抖，奶粉滴到小鸟身上，又慌乱地拿棉柔巾擦，好不容易喂到它嗉囊鼓胀，赶紧轻手轻脚地放回窝里，又颤颤巍巍去扶迫不及待的下一只，等全都喂完，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照理，三小时喂一次就可以，但他吃不准量，只敢喂到了7分饱，所以小鸟们撑到两个多小时就又醒了。
　　两轮下来，严晓铭还是完全不敢去卧室睡，就拖了把椅子坐在培育房里等，开了闹钟，实在撑不住就眯一会。
　　迷迷糊糊听见小鸟叫声，他睁开眼，看见周稔站在恒温箱前。
　　严晓铭马上爬起来，身上的不知何时盖上的毯子滑落，声响惊动了周稔回头。

　　“我来我来。”他赶紧凑过去。
　　“没事，我来，你去睡吧。”周稔说。
　　“不行，这我的工作，让我学习学习。”严晓铭也不走就站在他身边看。

　　周稔还穿着衬衫，只是解了领带，看样子是刚回来。他一手稳稳地托着两只幼鸟，另一只手从容地挨个用滴管塞进它们嘴里，任它们狼吞虎咽。
　　只用了严晓铭一半的时间，小鸟们就吃饱喝足，被挨个码放回恒温箱里。

　　“真不愧是会长啊，这手法，我该拍下来给你们协会做视频教材。”严晓铭由衷感叹，还鼓了两下掌。
　　“你够了。”周稔笑道，他呼吸间还带着酒气。
　　两个人凑在恒温箱前看了一会四个没毛的肉坨坨。

　　“我能说实话吗，”严晓铭忽然压低声音说，“它们看着也太可口了。”
　　周稔手肘支着桌沿低头笑出声来。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他今天笑得格外放松。
　　很少看见他露牙笑，可惜了这口整齐的牙齿，不拍真可惜，严晓铭看着周稔笑弯了眼睛的侧脸，心想。

　　“用不着几天它们就开始长毛了，到时候你不会觉得喇嗓子吧？”周稔回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意。
　　这时严晓铭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近到发梢相碰，他的心跳骤然悬空一拍，慌忙直起身子退了一步。
　　“我也没这么馋吧，哈哈哈。”

　　虽然同时干笑了几声掩饰，他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周稔的注意。
　　“还怕我呢？”他边配合地拉开距离，边调侃着，脸上笑意不减。
　　“没有，有点……酒味。”
　　没想到会被他这样单刀直入地点穿，严晓铭随意找了个借口。
　　说出口了又觉得有点愧疚，人家应酬回来先过来帮他喂鸟，他怎么还嫌弃上了。

　　于是严晓铭马上关心道：“又喝不少吧？最近常看你应酬。”
　　“还行，适应了。”周稔应着，顺手把灯光调暗，“这点量不碍事。”
　　他以前喝酒就不上脸，而且不管是说话从还是刚才喂鸟的动作看，的确不是逞强。

　　暗光衬地周稔的轮廓更柔和些，还带了点笑容的嘴角也显得温柔。严晓铭不自觉地想起了白天和志愿者的对话，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这事我就不拿手，自己喝个开心还行，和人拼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倒了。”他边看边顺嘴聊着天。
　　“我和你相反，”周稔的视线也肆意停留在严晓铭脸上，“我喝多了，睡不着。”

　　他的视线配上因为酒精沙哑的低沉声线，竟然让这句平平无奇的叙述生出暧昧，严晓铭莫名觉得喉咙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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