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成长日记

　　“爸爸。”

　　程老师猛然抬头，看见小孩站在小隔间门口，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立刻皱了眉头：“怎么过来了？还是不舒服？要不要下午请假回去休息？”

　　程松直看着十分温顺乖巧，抿嘴笑着摇摇头：“没事，我还好。”
　　“找爸爸有事？”
　　还是摇头：“没有，想来看看你。”

　　现在是午饭点，程老师把备课本盖起来：“走，爸爸跟你去吃午饭。”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好了，真的没事的。”

　　明明没有精神，还非得说自己没事，程老师叹声气，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孩太懂事，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还在想叶老师的事？”

　　程松直睫毛闪闪，微微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松儿，如果这件事让你很困扰的话，爸爸可以去帮你说，但是，说到底，这是你和叶老师之间的事，爸爸插手以后，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程松直有些失落似的，尽管他从来没有想过让爸爸帮他，“我先走了，爸爸。”程松直说着转身要走，却不想碰上了熟人。

　　“程松直，”方韵言眼里闪出惊喜，“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一看到男生苍白的脸色和失落的眼神，方韵言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喜悦是多么不合适。她作为程老师的课代表，经常在程老师的小隔间里出入，程松直的事基本都知道，但是有些事她不方便说，最后只问：“听说，你最近病了？”

　　程松直勉强笑笑：“已经没事了，颜丹琳回来了？”
　　方韵言点头：“等下周月考完又要走了。”

　　两个都是孩子，连寒暄都不纯熟，两句话过后就有点尴尬。程松直指指身后的隔间：“你来找老师？”
　　“嗯。”
　　“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程松直摆摆手，转身往外头走，方韵言回头追着他的身影，隐约觉得他瘦了些。

　　基本入冬了，早晚都很冷，校园里的学生都穿上了最厚的校服，怕冷的女生甚至还在里面套了秋衣、毛衣，中午温度一上来，大家就脱掉校服外套，露出里头五颜六色的毛衣或卫衣来。程松直站在办公室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多彩的画面，配合着校园里落得差不多的黄叶和光秃秃的树枝，显出某种不合时宜的欢快来。他身形一晃，勉强站住了。

　　不知怎么的，想起过去几年时间，他就在身后这两个办公室跑来跑去，有时候从理科办公室跑到文科办公室，有时又从文科办公室钻到理科办公室，那会爸爸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隔间，还跟别的老师一起坐长长的一排办公桌。别的老师见到他跟爸爸撒娇，总要取笑他，他不好意思了就往老师那里跑，一头栽进老师怀里，老师就摸着他的头，叫他别闹了。

　　以后，再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程松直不由自主地往理科办公室看去。很多老师都去吃饭了，办公室里空空的，他却一眼抓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叶老师站在打印机旁，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试卷，慢慢地数。

　　程松直心脏一揪，痛得说不出话来。以前这样的事，都是他帮老师做的。老师大手一挥，说你去数试卷回去发，他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一把抓起来，三两下就数完了。可是现在，都是老师自己做这些事情了。

　　但是，这到底该怪谁呢？

　　程松直低下头，慢慢离开了。

　　程松直的月考成绩仍然不理想，大约是生病和状态不好影响了他这段时间的学习和考试发挥，但至少数学又重新上了一百四。

　　三中的月考卷子是学校老师出题，难度会比全市统考要高一些，几乎没人能在月考中拿到满分。数学全年级最高分是148，程松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考到141，其实已经很好了。

　　叶老师看着他那张卷子，久久都舍不得翻过去，很想把小孩叫过来，告诉他压轴题最后一问的解法。小孩很聪明，肯定一听就会，可是……

　　叶老师摇摇头，把试卷翻了过去。

　　月考结束就是周末。程松直考完理综就收拾作业回家去了，还带着刚发下来的新鲜的数学答题卡——数学永远是最早改完的科目。

　　程老师大约是牵挂孩子，早早就回了家，改卷什么的晚点再说吧。可一回家，他就发现孩子兀自站在书房里，低头看着什么。

　　“松儿？”

　　程松直抬起头，笑着看爸爸走进来，唤道：“爸爸。”
　　“怎么站着呢？”

　　程松直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手，在老师那里，看试卷肯定是站着的，要挨完打才能坐下，可是现在没有老师了，他守这些规矩，着实有些可笑。

　　可是，他总觉得，只要他守这些规矩一天，他就一天有老师。

　　“爸爸，你能不能，打我？”

　　程老师蓦然蹙起眉头，眼里满满的疑惑：“你傻了？干嘛求人打你？”

　　听着确实很傻，但是程松直也很坚持：“我没有考到满分，按照……”

　　按照老师的要求，应该挨打。

　　“松儿，叶老师的要求只是为了让你努力学习的，你这次是因为生病影响，就算是叶老师来了，也未必会打你，你何必自己讨打？”
　　“可是，如果不是之前的事，我也不会……”

　　也不会退步那么厉害，也不会生这场病，也不会影响考试状态。

　　程老师有点无奈，小孩显然是魔怔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把自己压垮了。

　　那柄戒尺就放在书房里，程老师径直走过去，将戒尺取下来，道：“松儿，如果你坚持的话，爸爸愿意帮你，但是，你不要这样逼自己。”

　　看到戒尺的瞬间，程松直还是抖了一下，太久没有挨打，现在看到戒尺就有点怕了。

　　但他仍然克服了心中的恐惧，道：“谢谢爸爸。”

　　程老师手执戒尺走过来的片刻，程松直已经褪下裤子，乖巧地伏在桌上了，一点都不害羞。

　　其实心里是羞的，可是程松直对于回到老师身边的渴望已经远远遮蔽住那点羞耻感。如果只要挨一顿打就能再像从前那样，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臀上白皙一片，因为天气原因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程老师看着孩子如此乖觉，多少有些心疼。

　　“松儿，要打多少？”

　　按照叶老师的规矩，差几分就是几下，因为某些原因丢的分则要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再加一倍。上回老师很生气，直接从十倍起算了，这次应该要翻十一倍，可是程松直不知道他丢的这些分里，有多少是老师不能接受的。

　　算了，那就都算进去吧，虽然，数目可能有点大。

　　程松直犹豫一下，嗫嚅道：“一百零八。”

　　程老师无奈地摇摇头，道：“不可能，松儿，就算真的是叶老师来了，也不会这样打你，你不要什么都往这上面加。既然你不会算，叶老师也不在这里，我就自作主张，打你四十五下，可以吗？”

　　其实程老师想说打十八的，但是怕数目太少，孩子有心理负担，因此还是多算了一些。

　　程松直心头有些沉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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