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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第6天
小气鬼,刚才不是还穷大方挺装的吗,现在一百块钱都不给我,李许一下放松了不少。
她问李该:“买个手套吗?”
李该没仔细看过程莉莉的手,这么一说他看了看,很细白粗糙的一双手,他点了点头,小琴也顺着兄妹俩的目光看过去,“我回去给姨拿一副吧。”
她没等兄妹俩拒绝,急匆匆走了,这时候要给程莉莉放压褥钱了,这点金银首饰程莉莉是没有的,李宏科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当然了他也没钱。
“拿我姑的吧,我姑把这给儿媳妇了自己用啥呢,谁给她带棺材本呢。”
一个婆娘站在了程莉莉头前,“这按理说应该是儿女给买呢,儿女咋不知道给买。”也不要回应,拆开小布包,里头其实挺寒酸的,两个胖锤耳环,一个螺纹戒指,都是银的。
她一打开也挺惊讶的,白布包里是红布,显得挺多,没想到就这点东西。愣了一下她把红布抽走了,甚至还掉下来几粒米,灰扑扑的,李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忙活啥呢?
李该是知道的,他忍下了,没和李许说,灶膛锅炉灰滚两道大米用红布包上,除晦气避瘟神。
李许瞧不上这点东西,吝啬成这样也太小气了点,起码给配齐了吧,她气势汹汹就去找李宏科,“咋就给我妈这些?让你买的呢?”
“啥叫让我买,你没听你婶说都是儿女给置办吗?”
他俩一句话就呛呛起来了。
李该正犹犹豫豫是让程莉莉拿着还是戴着,就听见动静了,“我俩置办,我俩刚毕业拿什么置办?你给我妈这么多年没攒下点啥?”
“那你奶奶不是给了吗,还要啥,你咋这么贪得无厌。”
他站在两个人中间用手推了这个搡那个,快别吵了,这么多人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贪得无厌,你怎么不说你妈都给了点什么,来李该你给你爸看看。”李许伸手去夺李该手里的布包。
“她一辈子节俭,吃斋念佛的只有这些东西,儿媳妇拿婆家东西带着走还不够吗?我都觉得对她有亏。”
“你妈节俭个屁,她这一给你给她不得偷着给个十万八万的,好名声也有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李许尤不解气,“吃斋念佛是亏心事做太多了怕鬼找上门吧,你真觉得有亏你怎么不给我妈买光想着给你妈买,我看上她的金佛项链实心镯子了咋不贴给我妈?”
她这一口气说得太快了,李该都没来得及拦住她,这话一说出口就知道要糟。这话口传的还不够快吗,两分钟奶奶就又该晕过去了,李许这个蠢东西。
李宏科气得要打李许,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气性:“我妈的东西你惦记上了,这是她给她女儿的,你姑没说啥你要?你怎么不让你姥姥给你妈买?她自己娘家没有嫁妆吗?”
我妈的嫁妆都贴给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了!算是喂给狗吃了!
李许刚要把这话嚷出来就被李该把两片嘴捏住了,她瞪大了俩眼珠子骂,试图用目光给李宏科烧出俩窟窿。
李该实在是理解不了吵这一架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还争些什么东西,那老爸说得也没错啊,就是咱俩没本事,要有的话老妈穿金戴银的还用问别人要吗?
你要实在想要就问问,咱俩上城里金店给买不就得了吗?
于是李该打算说和一下,“按理说是应该姑娘给妈买的。”
这句话一下就给李宏科熨得妥帖了,“你这话几个意思?”
“那就是应该啊,按正常情况老妈不是这么突然猝死,你给她买了她老百年以后不都是你的吗?”
李宏科又觉得要给儿子说两句,“那也不是,你妈的东西她愿给谁就给谁。”他想得倒挺美,万一给儿媳妇呢,也别让姑娘有意见。
什么话,你是不是疯了。
马继红还在旁边站着呢,她心里想着妯娌从婆婆那里拿到了什么,本来以为老公给婆婆买的全都给小姑子了,没想过大嫂能拿点,这种意料之外的嫉妒实在是很妙。
烛火映在脸上,弯弯曲曲像蜈蚣一样地爬。
她给娘家妈买些什么东西,小姑子总是要来品一品的,用她的时候她是女儿,就要给妈孝敬些什么,而到了分地分房分那些聊胜于无的小东西的时候,她又是泼出去的半个客了。
嫁给李科利以后,很长时间没下出一个蛋来,这日子更是不好过,是一个奴才和半个外人。她是嫉妒大嫂的,能跟着一个降得住的男人远远飞走了,自己当家做主。
这个家实在比她过去的那个要富裕很多,所以要是这么个日子,等两个老东西都死了,她把家全攥在手里也算这么多年熬出来了。
幸好大嫂死了,幸好幸好。她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可惜可惜。
她开始算计大嫂分去了多少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这一分一厘哪个让死人拿去了她都不甘心。
你都死了,还要这些干什么。
李宏科被戳中了心事本就亏欠,都挑明了倒也不演,头天晚上他给妈给了五万块钱,妈本来就没要,就有愧,“你在胡说八道啥,你奶啥都不要。”
他便发了愿:要成百上千的补给娘,自己的女要东西,吃相简直难看。而自己的娘什么都不要,这钱当然要给爱自己的人,不能让娘白白受了这番委屈。
马继红便越发高兴,自己的汉子要什么总要三推五请,心是磁石打了无数个孔做的,倒是大伯子说上两句好话便能哄来不少东西,实在是简单。
她的算盘打得太早了,张乃秀是盘算得更清楚:老大没了媳妇,要花钱的地方少,小姑娘陪在身边,那当然要体己钱,这些年大儿媳不是个好货,把钱把得死死的,我自己的儿子我是十分清楚的。
这个家当然是我做主,以后还要我女儿做主,传给我的女儿。
所有人都想着怎么吃李宏科,没人想过李该李许,他们自己也不十分清醒自己的处境,李许还是被人挂在嘴边想过的:这样泼辣的性子,还是早早打发出去得好。
他们三个蚂蚱红了眼,偏要把这一根绳扯开。
都等着看这出好戏,有钱人的热闹有意思多了。
小琴回来了,五指手套上还有两朵小花,她下意识想把这几朵小花塞进李许手里,又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塞进了李该手里,两个人的手不自觉就会碰到。
她的手比程莉莉的要大一些也粗糙很多,热气腾腾还带着些颤意。
一触即离。
李该借着这个劲儿匆匆走了,他实在是不会处理这种冲突。
李宏科不知道哪根筋又没搭对付:“你看小琴就不错,嫁的多好,明年她爸都能抱孙子了。你看你这性子就是不好,嫁不出去,没人要。”
李许没搭理他觉得和神经病吵架确实没意义,实在是很累,李宏科给自己说美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给你哥找媳妇可不能找你这样的,可惜小琴结婚了,你说她是不是对你哥有意思?”
我看你是有毛病,欠让我妈给你俩嘴巴。
这多喘一句气都多余,还跟你说话,李许提起脚杆走了。
比划了一下,手套戴不上,就搭在她手上了。曹岐就是这时候不长眼到了的。
他叽里咕噜被甩在村口,司机不肯走,拽着他的包还要拿五十块钱,“乌黑的我咋拉人回呢,你这小伙怎么不知道做生意多难。”
曹岐根本听不懂他呜呜喳喳说什么东西,又有点忧心,村头扇着白布,一盏灯也没有,只隐约漏出来一些红光。
静的能听到风声狗叫声。
又遥遥传来一两声梆子响,闷闷的鼓锤声透过呼响干燥的北方空气穿过来,他的勇气和胆量被噬干净了,腿又拔不起来。
掏出手机要给李许打电话,都点不亮屏幕,冻关机了。
这才后知后觉哈出一口白气,像云一样升上了阴沉的天。
梆子声落整个村倒是活了,出来了几个人,都拴着一两条白布。
一脚深一脚浅地洒着纸钱,司机钻进车里,把火熄了,曹岐也害怕,想上车,司机把一只手从车窗伸出来,两个指头搓了搓,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司机吐了一口痰,把玻璃摇上了。
曹岐就这样缩在车旁边。
这鬼乡道半夜不会来车,偏偏这两天碰见白事了,匆匆有人赶过来。
漫天下起了白雨,纷纷扬扬漂在这几只稀疏的车上。
大家都缩在车里静静等着。
只有曹岐站在路边,也不知避让。最前头拿着柳枝条招魂杆的,把上头的纸条挥得飒飒响,让曹岐避让,他这时候明白了,是程老师,这是程老师的葬礼。
他搂紧了包裹,还提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向前迎了一步,“老乡,请问李许家怎么走?”
无人回应,他想了一下,“程莉莉家您知道吗?李宏科家呢?”
对面的脸被寒风刮得像一张树皮板在骨头上,一直没有回应,曹岐等在旁边,他们洒完了一圈纸钱,磕了磕篮子,“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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