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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8 章
“对,我是胡姬酒肆的东家,”回纥敞回得大大方方,扬起一侧唇角,“不打不相识,兄台们何必在这吹冷风受罪,不如一道随我去酒肆,我请大家喝酒。”
刘芷的兄长一听急了,“哥哥们,可莫要被这奸商挑唆了!刘宽平日待你们可不薄啊!这奸商掳的可是我妹妹!”
“是啊,”刘芷的嫂嫂也在一旁应和,“若是你们自己妹妹别人掳了去,你们是什么心情?大家都是穷苦百姓,更应团结起来才是啊!”
这哥哥嫂嫂,往日可没少趴刘芷身前吸血,这董大的彩礼都收了,若让这小妮子跟别人跑了,那好不容易到手的礼金,岂不是又要吐出去?
刘芷嫂嫂又是哭诉,又是把自家家事上升到了奸商对穷苦百姓的剥削,听得大家怒意高涨,愣是把她那颗黑心说成了红的。
有个络腮胡的男人指了指回纥敞,咒骂道:“你这该死的奸商!我们老百姓家的女儿,岂是你轻易糟践的?”
说罢便张扬舞爪地跑上前,想要将回纥敞身边的刘芷拉开。
回纥敞只觉得好笑,没想到温顺内敛的刘芷,却有这样一些“青面獠牙”的家人。
那络腮胡男人并不是回纥敞的对手,被他用扇子轻敲了几下便打趴下了,可他这举动,更是激起了民愤,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这些人,当真是关心刘芷本人的?
不见得。
不过是听到“奸商”两个字,便想到了“不公”和“不忿”,仗着人多,便想好好教训一下“细皮嫩肉”的回纥敞。
回纥敞不想伤他们,可他既要护着刘芷,又要抵挡一群人的围攻,便只好一边后退,一边抵开重围,一直后退到街口,那街口连着前往胡姬酒肆的路。
“刘芷,你还有力气逃吗?”
刘芷抬头,郑重地朝回纥敞点头。
回纥敞便带着她转过身,轻轻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笑,“你沿着这条路跑,一直跑回酒肆去。我帮你断后。”
刘芷却舍不得扔下他一人,眼泪又落下来,“要走一起走,我不能连累你。”
“他们人多,我若不留下,你也跑不掉,”回纥敞侧头看她,语气难得地温柔,“放心我死不了,我很能打。”
回纥敞说罢,又转回身,高大的身躯抵着刘芷的后背,轻轻同她讲:“一会我让你跑,你就快步往前跑,一定别回头,跑到酒肆里,找云萝,胡姬们会保护你。”
刘芷却下意识想道歉,“公子,对不起,我……”
她为喜欢他抱歉;为不分青红皂白地坦白抱歉;为不告而别抱歉;而如今,更因把他拖下水、面对如此不堪的家人而抱歉。
“刘芷,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回纥敞的语气里,却意外的轻松,“生而为人,你该快活,人只能活一次,你知道吗?”
刘芷微微怔住,下意识转过头,看回纥敞高大的背影,而身后便是恨不得扒她皮、食她髓的家人,和不分黑白的追讨者。
是啊,人只能活一次。为何要总觉得抱歉?总这般小心翼翼?
“刘芷,别慌神。”回纥敞温声提醒,如定海神针一般。
他看准了时机,微微侧过头,语气坚定而温暖:“刘芷,跑!”
跑。
跑向远处。
跑向属于你的未来。
那个没有吸血、没有压迫、没有不甘,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你真正想要的未来。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后是家人的谩骂声,声声追讨着刘芷的大逆不道,是啊,从小她便如路边野草一样卑微地活着,任谁都能踏在上面踩一脚。
可,可是那人却偏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告诉她:生而为人,不要抱歉。
刘芷不敢回头,遵从回纥敞的话,一直跑到了胡姬酒肆,可明明到了酒肆门口,她却犹豫了,咬着嘴唇,又沿着路一直跑向远处,终是没有踏入酒肆里面。
兄嫂和父母既已知道了回纥敞的身份,依着他们贪婪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对方的,刘芷不能,也不忍再拖回纥敞下水。
回纥敞见刘芷跑远,也没再惯着那群阻挡他的人,一一用扇子敲退了围攻者,加上酒肆的打手们也赶来了,那些方才还“打抱不平”的男人们,瞬间退缩了回去,一个个回到摊位前,当作无事发生。
刘芷的家人们,也不再骂骂咧咧了,一个个回过头、背过身,暗自嘀咕着什么,回纥敞也没再计较,和打手们一起回了酒肆里。
可刚到酒肆,找云萝一问,刘芷压根就没回来……
刘芷生来长得小,性格又内敛,太习惯把自己当成小透明一样隐藏起来,纵使那么多胡姬和打手出去寻她,还是没能注意到她……
回纥敞却没顾得太多,抬脚又投入夜色,向外寻找。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刘芷迷路了,前方的路,越走越黑,两处是茂密的杨树林。
雨滴迷了刘芷的眼睛,想到白日胡姬们说的“人贩子”,她心中顿感凄凉,女子们的一生,究竟要经历多少提心吊胆?在外既要担心被人贩子拐,在内又要提防家人的吸血……
如此一想,刘芷一刻也不敢停,生怕停下来,就要像从前一般,回到生不如死的境遇里去。她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逃跑,却仍被前面的一颗石子绊倒,再也跑不掉了……
刘芷脚背肿起来老高,眼泪混合着雨水,却莫名想起了回纥敞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在绝望到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偏偏想到了他?
刘芷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就如当日快要被烧死时,迷糊着睁开眼睛发现回纥敞救了她一样。
她的命,是他救的。
那如小草一样,被人轻视和践踏的人生,却被那样一个自由强大的人给救活了。
刘芷攥紧了拳头,匍匐在地上,开始一点一点往路旁的灌木丛移。
她不能死,她想要活下去。
那个人既然救了她的命,她便决不允许自己这般逆来顺受地死去。
雨越下越大,刘芷完全靠着最后的意志力,爬到了路边,就在她爬进灌木里的那刻,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来寻刘芷的小厮和胡姬来了一波又一波,大家从路头,寻到路尾,始终没发现晕在灌木丛里的少女。
直到回纥敞在这条路寻了一趟又一趟,在转身的片刻,发现了躺在黑暗里的刘芷。
“刘芷,”回纥敞蹲下来,轻轻唤对方,“刘芷,你还好吗?”
刘芷却紧紧闭着眼睛,毫无声息。
云萝连忙跑了过来,将伞撑在回纥敞和刘芷的头上,心疼道:“天可怜见的!这刚养好的身子,又受刺激淋了雨。刘芷的命,怎这般苦?”
“云萝,你扶着刘芷,”回纥敞侧头看云萝,吩咐道,“把她扶我背上,我背她回去。”
云萝一顿,看着全身被淋湿的主子,犹豫道:“还是我来背吧,您身子也是肉长的……”
“无妨。”
回纥敞轻轻托了托刘芷的手臂,云萝也连忙过来帮忙,将刘芷扶在回纥敞的背上,云萝轻轻叹气,眼眶也红了,为二人打着伞,三人一起往胡姬酒肆走。
寻了郎中,大夫也纳闷,原本淋雨受刺激不至于这般严重,便断定刘芷小时定是被亏空着养大的,虚不受补,何时醒来,全凭意志。
到了第二日一早,陆遥歌也来了,刘芷却依旧昏睡着。
陆遥歌红着眼,听云萝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来玩世不恭的回纥敞也难得严肃起来,站在她身前道:“你要责怪就责怪我吧,是我没照顾好她。”
“不是你的错,”陆遥歌侧过头,看着榻上毫无血色的好友,心如刀绞,“没保护好阿芷的人,是我!我早知她有个嗜她血的亲人,我该好好守护,让她防备些的!”
“你怎么防?她家人整日在街上摆摊,逢人便打听刘芷下落,连夫家都替她寻好了……”云萝本想宽慰陆遥歌几句,可宽慰宽慰着自己的眼睛也红了,“除非她离开这长安城,否则家人便如打断了腿却连着筋的骨头,是甩也甩不掉的!”
三人正踌躇着,又有下人来报,说是酒肆外面来了几个闹事的人。
陆遥歌不用多想,便知是刘芷家人前来闹事了,“云萝阿姊,麻烦你在这照顾下阿芷,我和东家一起出去看看。”
云萝点了点头,又看向回纥敞,央求道:“主子,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让刘芷留下来,不要让她被家人带走。”
回纥敞颔首,难得严肃道:“放心吧,我既然能留下你们,便也定然能留下她。”
陆遥歌跟随回纥敞一起出了酒肆门外,便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围在外面。
为首的是一个拄着拐棍的老汉,身后站着刘芷的兄嫂和父母,还有一群被刘芷嫂嫂挑唆来的围观群众。
那老汉面黄肌瘦,形如枯槁,瞧着,要比刘芷的父亲还要衰弱和苍老许多,瞧见陆遥歌和回纥敞出来了,便指着回纥敞声音发颤道:“是你拐走了我的媳妇儿?”
回纥敞吊儿郎当一笑,双手抱臂看向那老汉,“老翁,我这里是胡姬酒肆,有的只是年轻美艳的胡姬。你若想找你老伴,该去别处寻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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