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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了他
徐行虽然没说话,但已经寸步不离的守在主卧门前一天一夜了。
“我知道。”苏桓语心里的着急和心疼不比任何人少:“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
明天晚上,要是他还是这样,我帮路哥进去。”
“何必呢。”季路摇头:“一个感冒的病人,你给他三天时间有意义,因为身体强壮的人能自己痊愈。
一个得恶性肿瘤的病人,你给他三天时间,肿瘤只会越长越大,病人也会越虚弱。
小语,你最清楚,小棠自己是没有能力切除肿瘤的。”
“我没想让他自己切。”苏桓语握紧了手机,手背上绷紧的血管在皮肤上勾勒出固执的轮廓。
“我想给他三天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究竟要不要彻底切除这颗肿瘤。”苏桓语看着季路和徐进:“这个决定,对后续的治疗很重要。”
心理疾病的治愈,需要患者强烈的主动意愿。
拥有主动意愿的患者,就相当于医生手中的电子内窥镜,可以帮医生看到心里深处更清晰更细小的病灶。
而没有主动意愿的患者,就如同签了放弃治疗书一般。纵医生有再大的本事,能做的也很有限。
比如季路口中的催眠。
季路已经用这个办法,让方疏棠活了十五年。
可是这十五年,方疏棠过成了一具空有光鲜外表的行尸走肉。
现在,方疏棠好不容易才萌生出了想要彻底治愈的念头。
这个念头很可贵,不能因为治疗阶段要经历的这些苦痛而轻易放弃。
否则,给小棠带来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季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最终叹了口气,出门抽烟去了。
“老大不是早就决定要治了?”徐进看不懂了:“现在到底是啥意思啊?让路哥进去不就是想尽快治吗?”
“去问你路哥。”苏桓语语气淡淡的:“我没空。”
徐进上下看了苏桓语一眼,心想,你不就整天在沙发上坐着么,哪里就没空了。
不过他感知到苏桓语情绪不好,便没有再开口,起身出门去找季路了。
隔着一层血肉皮囊,苏桓语的内心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这两天压抑的紧张、担忧、忐忑如同一支利箭。
箭头的方向所指正是他的心脏。
若三天时间一到,还没有收到方疏棠的回复。
他将陪他一起沉沦。
苏桓语就那么握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坐着。
方疏棠沉寂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方疏棠不吃不喝,他也不吃不喝。
苏桓语执拗起来,季路管不了,也不想管。
他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紧急催眠要用到的设备和药品。
若没有等到“峰回路转”,那他必须做“救命稻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路趴在书房的书桌上睡着了。
徐进也扔了工作手机,站在徐行身边充当打盹儿的门神。
第三天凌晨,朝阳的第一抹光线刺破暗夜照在苏桓语脸上的时候。
苏桓语手中的手机终于微弱的震了一下。
很快,苏桓语那双布满血丝,凝滞于虚空的瞳孔也跟着震了一下。
他看向了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信息。
方疏棠:[一条新消息]
苏桓语心底那根紧绷的弓弦终于松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按了解锁。
然后,他看到了那条让他眼眶瞬间湿润的信息。
“可以进来一下吗,小语。”
苏桓语没有犹豫,立即起身。
可惜,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每动作一下,用到的肌肉就像被无数根细牛毛穿刺一般,又疼又麻。
他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茶几,就直接跪到地上去了。
苏桓语笑了一下,忍着周身细密的疼痛,缓慢直起身体,朝主卧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看到走到门口的苏桓语,徐行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
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张千年寒冰般的脸露出两分震惊、两分不可思议、一分失落和五分释然欣喜。
他第一次主动朝苏桓语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半步。
苏桓语也朝他微微颔首,低声说:“去休息吧。”
然后拧动门把手,推门进去了。
重逢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方疏棠的房间没有敲门。
房间内拉着遮光窗帘,室外的光线照不进来。
但床头灯开着。
暖暖的一小盏。
方疏棠穿着一身宽松的亚麻睡衣,端正的坐在床边。
抬头看向了他。
“不好意思。”方疏棠朝他笑了一下:“我刚看到消息。”
苏桓语愣在原地,心尖儿疼得厉害。
这意味着,他的小棠,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自己做了决定。
这个过程,没有受任何人的影响。
“你,感觉怎么样?”苏桓语竟有些语塞:“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我刚给小进发了信息。”方疏棠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手机。
紧接着,门外就传来徐进的欢呼声。
方疏棠身边的手机屏亮了一下,这是收到了徐进的回复。
然后门外就传来徐进跑远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方疏棠又笑了一下。
这次,苏桓语可以确信,他从这抹笑意里看到了以前小棠的影子。
他下意识朝方疏棠走了两步。
两步,不到半米的距离,却足以让他看清方疏棠骤然紧绷的呼吸和身体。
苏桓语停在了床尾,没有再靠近。
“不好意思,我……”方疏棠组织着语言:“我可能一时……”
“没关系,没关系。”苏桓语急切地说:“没关系,小棠。你已经很棒了。”
自他进屋,方疏棠说了几个“不好意思”,他就回了几个“没关系”。
他们之间,本不需要这么客气。
苏桓语笑了一下,问:“要拉开窗帘吗?今天阳光很好。”
“先别。”方疏棠低着头,犹豫了片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好。”苏桓语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床尾的墙上,温柔地看着方疏棠:“我听着。”
“元旦晚会那天,我不是故意食言的。”方疏棠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却始终没有抬头看苏桓语。
“没关系。”苏桓语不想让他再回忆那些痛苦往事:“都过去了。”
“嗯。”方疏棠握紧了自己的睡裤,声音有些发抖:“你,后来是不是挺生气的。
我不但食言了,还,还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没关系的,小棠。”苏桓语拼命抑制着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的冲动,语气尽量维持着平稳:“我知道你会回来。
你现在回来,我很高兴。”
“我。”方疏棠想说得话太多,现在面对苏桓语,舌头却像被人打了麻药,话都说不利索。
“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方疏棠转眸匆匆看了苏桓语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不敢面对自己的挚友。
“会想起来的。”苏桓语语气尽量放的和缓:“只要你想,我们就继续。”
“我。”方疏棠又犹豫了一会儿,坦言:“其实有点儿害怕。”
苏桓语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现在恢复的这些记忆就已经够让人痛苦了,小棠是在害怕尚未解封的那部分记忆,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十五年前,他就曾因为承受不住而失败。
十五年后,他实在不敢过于乐观。
“小棠。”苏桓语往前走了一小步,语出惊人:“我想抱抱你。”
方疏棠愣了一下,指甲几乎要透过睡裤的棉麻布料陷进掌心里。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苏桓语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机会,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苏桓语边走边说:“你相信我,对吗?”
说完,苏桓语停在了方疏棠身前。
他垂眸看着方疏棠发顶的漩涡,几根头发凌乱的支楞着,搅乱了漩涡的流向。
就像他们后来被迫走散的这么多年。
就像,被书堂导演无意弄丢的小棠。
“我……。”方疏棠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浑身发抖,抑制着自己想要后退的欲望。
他知道小语不会伤害他,可他的身体在本能的害怕。
理智和本能刀剑相向,无暇顾及身体控制权。
苏桓语一改往日的绅士作风,他俯身靠近,一把把人揽进了怀里。
一开始,他不敢太用力,只是用双臂把人轻轻圈着,做出个拥抱的姿势,其实没有真正接触方疏棠。
怀里人的“本能”瞬间占据上风,身体僵了一下。
只有一瞬。
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就席卷而至,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方疏棠眼底一酸,水汽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
想起那些朝夕相伴,一同备考的日子。
想起他们一起坐在观众台上看校运会;想起寝室里并肩夜读时苏桓语打盹儿的模样;想起外出游玩时整夜的相拥而眠。
现在抱着他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是他曾经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冰凉的液体直直砸在他握着睡裤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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