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公敌

　　因为妹妹子虚乌有的“罪名”而家破人亡后，夏昕菲在沉痛中化身飞雪，终于可以越过屏幕，对着曾经数以万计的恶魔们伸出她那复仇的魔爪。

　　以罪之名，与血为伴。手握屠刀回首，她的家人曾经在人数的威压下，连抬头的余地都没有。而此刻的她已然完成了逆盘，让所有无情施以她家人伤害的雪花们都得到了报应。

　　然而，飞雪心里也清楚，如果仅仅是这样而已，那么即使复仇计划进行到最后一步，她最爱的妹妹也永远不可能回到她身边。和以往那样抱抱她、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是一种奢望。

　　无数个寂静的夜里，万籁俱寂，飞雪在黑暗中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最后活下来的是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她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

　　最后，融雪中心给了她答案。

　　化雪在为她介绍组织准备留给她的复活道具时，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融雪中心，总是能让孤独之人，在绝境中看到希望……”

　　而飞雪在像昙花那样生命燃尽的一瞬间，终于抓住了这最后的希望。

　　“……所有的事情，都要从你们面前的这块装置说起。”

　　现在，她面对着艾天墨和天小云，指了指脚下投射出自己样子的金属块，将一切娓娓道来：“小颖能够回归人间，全是它的功劳。这是融雪中心为我研制的复活石，结合了蓝莓与水蜜桃两种体系的能力与技术。”

　　天小云略一思索，想起了之前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可是，复活亡者……会被研究院发现的吧？”

　　“那可不一定。”

　　投影中，飞雪的身形又是模糊地一晃。她抬起头，看向了深邃的夜空：“无论多么严密的监测，终归还是有疏漏的。只要不是像所谓的‘收容物’那样有着从定义层面影响现实的能力，总会被抓住原理上的漏洞，进而破解！”

　　“那么你的意思是，融雪中心已经破解了研究院对全世界‘复活逝者’事件的监视了？”天小云脸色有点发白，声音也不那么镇定了。

　　飞雪似笑非笑地把目光投向她，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艾天墨奇怪地看了看莫名紧张起来的天小云：“复活逝者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

　　天小云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出声提醒：“我问你，你还记得研究院为什么要全面禁止逝者的复活吗？”

　　“记得啊，就是为了在根源上杜绝被害者刻骨铭心的仇恨影响到仍然活着的人这种事情……”艾天墨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显然，他也渐渐意识到了：融雪中心的现任已知成员，比如飞雪和化雪，都是遭到了人数主义的迫害而苟且活下来的人。融雪中心尚且无法发展已死之人成为他们的同伴。

　　然而，倘若融雪中心可以超出异文明研究院的掌握，让那些已经被人数主义逼上绝路而死的人复活回归，那么怀有更深沉仇恨、更强烈意志的他们，必然会对普通人的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不过，我个人认为，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这件事。”飞雪一摊手，说，“这块可以脱离研究院眼线的复活石，是由夏融大人和化雪共同制造的。9月13号时，去同新融雪者艾天墨你交涉的任务，本该由我完成的。在得知那天是我妹妹的忌日、我需要去祭奠她后，因为组织还有其他需要推进的项目，也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其他顶替我任务的人，夏融大人决定离开融雪中心的地带，代替我与你接触。于是，他回来后被迫陷入了休眠……”

　　“等等……我有点理不清因果关系。”天小云听着有点头晕，“你说那位夏融上个月离开了融雪中心来找小墨，然后就休眠了？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飞雪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包括夏融大人在内的四位统领不能离开融雪中心，否则就会陷入漫长的休眠，苏醒时间很难判定，我也暂且不清楚原因。夏融大人明知道这一点，却坚持让我多陪陪妹妹，自己就算冒险也要见艾天墨。化雪等一些人知道这件事，但他们都……没有对此说什么，更没有怪我。”

　　“哦……虽然这点很奇怪，但是至少不用担心小墨的身份被揭穿了。”

　　天小云暗想，当初艾天墨和所谓的“夏融”接触时，她从翻译器听到，艾天墨曾对夏融坦言自己控制了他的同学闯入了研究院，大闹天宫般搞破坏、抢东西。而在研究员们的视角看来，这都是“麦芽糖”做过的事情。如果夏融现在没有陷入休眠的话，随便派个融雪者来调查，口径一对上，将很难不得出“艾天墨就是麦芽糖”的结论。

　　飞雪接着说：“至于融雪中心可能会复活逝者来发展我们的势力，我为什么说你们不用担心这一点……是因为制造这块复活石所相关的大部分数据，只有夏融大人才知道。化雪虽然在夏融大人休眠后接手了制作的收尾工作，但她并不知道关于这样道具具体资料的全貌。也就是说，不管是化雪，或是其他人，一时之间都无法依葫芦画瓢做出一样的道具来。”

　　“这么说，在夏融苏醒之前，我们应该还是安全的。”天小云思索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位夏融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居然可以掌握超越异文明研究院四大总部水平的技术。如果TA只是附身了研究员偷看了他们的研究资料，应该没法这么轻易做出那样的道具来吧……

　　“还有你也是。你原本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满打满算加入融雪中心，撑死也就一年时间。但居然在之前的行动中，做出了超能药剂、毒气弹、合体机甲等这么多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哦！听起来，你们融雪中心远不止是一个拥有附身能力的组织这么简单啊。”艾天墨这回理解得倒是很迅速，感叹道。

　　飞雪不禁笑了起来：“你们想多了！”

　　“哎？”

　　“你们应该也知道，融雪者附身他人期间，会本能般地掌握那个人原本掌握的技能吧？”

　　艾天墨想起自己在歼灭白烟社期间，自己附身别人开车的经历，连忙和天小云一起点点头。

　　“其实，这些技能、经验、知识储备，在我们离开附身者后，也依然会被我们‘沾染’上一些。”

　　看着艾天墨一知半解的样子，飞雪说：“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吧。假设我附身了一位维修工，代替他拧螺丝。在此期间，我因为附身了他，无师自通般知道了某个特殊的地方该怎么拧，而后顺手就给它拧上了。我回到本体后，又遇见了一个完全相同的需要拧螺丝的地方，然后回想起自己附身维修工期间的那个小细节，于是用同样的手法也拧上了……”

　　艾天墨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这么一个‘沾染’法啊。”

　　“所以，融雪者控制了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会从TA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天小云猜测道，“你控制了不少研究员，早就将自己从他们那儿顺来的知识融会贯通了。而即便做到了这种程度，你也只是一个获得了融雪术一年而已的新人罢了。化雪，甚至是夏融，附身别人的经历都远比你长，他们累计获得的信息量，也都应该远在你之上？”

　　“完全正确。”飞雪直言不讳。

　　眼看着天小云半天说不出话来，飞雪打破了沉默：“好像我们扯得有点远了，我该和你们说说复活石的事情了吧。”

　　“对。”艾天墨点头问，“你是什么时候复活你妹妹的？别说我们，当时连研究院都完全没看出你的行动来。”

　　飞雪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艾天墨，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来定河市的几个目的？”

　　“扫清融雪中心行动的障碍、为妹妹报仇、把我带回融雪中心……”艾天墨数着手指回忆道，“没了，应该就这三个？”

　　“其实当时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我的目的实际上一共有四个。”飞雪说，“第四个目的就是让小颖复活。但，天小云，你应该知道的，一般这种道具的启用都需要指定的条件，绝不仅仅只是举起它，或者喊出口令‘复活吧某某’就可以的。”

　　天小云眼神阴沉地看着投射出飞雪影像的金属复活石：“之前和你对战时，我还没从回放画面中注意到。不过刚刚赶到这里再仔细看我就认出来了。虽然结构上有些改变，但它应该就是我所了解的那种。要用它复活逝者，有两个必需的条件。一个是需要复活者的尸骨，一个是……”

　　“以命换命！”飞雪语气冷冽地接过天小云的话。

　　“所以它才会被研究院定义为违禁品！”天小云说。

　　艾天墨被她们俩一惊一乍的对话吓到了：“你们在干什么……”

　　飞雪歪头说：“至于我准备拿谁的命来作为代价换回妹妹，你们应该也不会疑惑吧？”

　　天小云微微点头：“果然。你准备了爆炸试验，设计出那个针对研究员的‘选择题’，绝不是临时起意！”

　　飞雪叹道：“只是没想到，你为此做的准备比我计划制定还要早……他们都束手无策的困局，你不但轻易就化解了，还把它变成了你们反击的一个契机。”

　　艾天墨还在迷糊着：“什么意思？”

　　“飞雪想要复活她妹妹，就必须对应的杀掉一个人作为‘祭品’。所以她那晚才会把孟涵诗绑到那个茧里边，让研究院在她和其他‘雪花们’当中做出选择。”天小云给他解释，“这样一来，不管那时候的研究院选择炸死谁，她手头上都至少有一条命可以换回她妹妹。”

　　“可是，最后孟涵诗他们谁都没有死，夏昕颖却复活了。那飞雪献祭的究竟是谁的命？”艾天墨不解道。

　　“这不还有一个人吗？”飞雪再次惨淡地一笑，说，“有一个人最后不是燃尽了生命力，就快要消失了吗？”

　　艾天墨一怔：“你最后复活你妹妹的祭品……是你自己？”

　　“怪不得你最后会那样……”天小云喃喃道，“我原先一直都想不通……明明你最后放弃使用末日能量珠就能活下来，为什么还要做那无用的最后一搏……原来，你当时做的是另外的打算……”

　　“活下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还能有什么意义吗？”飞雪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是在嘲笑天小云的话，又仿佛是在嘲笑悲惨的她自己，“你们的态度如何我当时还没完全摸清，但我了解研究院。他们一定不会乐意看到被公众迫害的复仇者回到人间的，那样所引发的后果，有悖于这群一心为了人类文明的家伙们的行动准则。

　　“而且，就算不提被俘后他们会收走我的道具，我一旦落入他们手中，那么复活的关键要素——祭品，也不可能再有了。我已经别无选择。所以，如果我当时依然苟且活下来，那才会很奇怪吧。”

　　天小云神色黯然道：“从察觉到你的存在开始……我便做足了准备，却偏偏没算到你这最后一步……自作聪明地让你变成现在这样，我……真的对不起！”

　　“不，不要这么说。”飞雪释然道，“我们立场不同，彼此的博弈不应该存在谁对不起谁这一点……而且，你间接帮了我，让我能在研究院眼皮底下把自己当成复活妹妹的关键核心，得以瞒天过海……我说不定啊，还要谢谢你呢，哈哈……”

　　飞雪又豁达地笑了起来，但是艾天墨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天小云悲哀地看着努力挤出笑容的飞雪，沉默无言。

　　“……只是美中不足的一点，因为当时我快到燃尽的边缘，没有太多时间了，只能临时启动对小颖的复活。”飞雪拭去眼泪，继续说，“而我原本的打算是，等索取了祭品的生命，先在天亮前把定河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去小颖身边将她复活。所以现实中我在操场上真正启动道具的时候，小颖的尸骨却并不在那边。”

　　天小云接话道：“那也就是说，尽管夏昕颖最后真的回来了，但没有传统定义上的实体，因此只能以所谓‘阿飘’的形态存在了？”

　　“就是那个‘幽灵’了？相当于夏昕颖灵魂的投影？”艾天墨恍然大悟。

　　“是的。没有实体的幽灵。”飞雪说，“这种‘灵体’只能受外界极其微弱的作用力。具体表现为，一般物体对它造成的阻力完全不足以阻止‘幽灵’的穿透，只有地球对它的引力会将它暂且固定在附近。然而幽灵要是有心飞往外太空，也不需要废太大的劲儿……”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类似的话了，但是这番将怪力乱神和自然现象杂糅在一起谈论的话，还是让艾天墨糊涂了几秒钟。

　　“哦……”他说，“可是，幽灵还能改变自己的长相吗？”

　　“都说是投影了，它们改变外貌当然和我们改变表情一样容易了。”天小云看着他，“不然，我们见到的幽灵，从理论上来说连衣服都不该穿啊！”

　　艾天墨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过天小云又不明白了：“可是幽灵形态……不是，飞雪，以我对这种道具的理解，被带回人间的亡魂如果没有原先的尸骨，或者其他载体，不是应该被限制在道具附近吗？夏昕颖她……怎么会被放出来了？”

　　“难道是你现在的残存意识放她离开的？”艾天墨看着金属块上方的飞雪，现在作为影像的她就处于“离不开”的状态，“你就不怕研究院发现了幽灵的真相吗？”

　　“不……那只是个意外。”飞雪无能为力地说，“我和你们那晚的决战之后，那个叫做‘大集合’的势力就找上来了。他们是目标就是我们融雪中心。”

　　“这个我知道。”天小云低声一哼说，“人类是表世界公开唯一的智慧种族，在全世界都占据着绝对优势。大集合各个势力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互相联合，组建了以痛击人类文明为宗旨的大杂烩势力。融雪中心给人类文明守护者，也就是研究院造成的打击战绩十分可观，他们自然迫切地希望拉你们入伙。”

　　天小云在提到研究院和大集合时，都流露出轻微的厌恶情绪，很难说清她看起来究竟对哪一方更反感。

　　“研究院会妨碍融雪者的行动，但大集合一般不会。所以他们和融雪中心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飞雪的影像又闪烁了起来，“不过……我们实在是无法完全认可他们，因为他们互相联合、抱团、结派，其实也和研究院一样，始终无法走出人数主义的局限性。”

　　飞雪陷入了回忆：“根据我前几天被封印在复活石内听见的只言片语，似乎这次表现突出的几个小研究员，不久前也对大集合造成了重大打击。所以可能是太急切了吧，他们寻找融雪中心的行动，渐渐变得不择手段了。

　　“领头的一个名号为‘锈’的负责人，他的手上有着几张封有收容物特性的卡牌。其中一张，好像可以让指定物品穿透对它的封锁。那位集合人怀疑融雪中心相关的线索可能藏在任何地方，所以一上来就用卡牌，将收容物穿透限制的特性到处乱用，毫无章法。

　　“当时，他所及之处一片混乱。玻璃脱离了窗户摔到了地上，下水道的污水喷出了地面。当然了，他也误打误撞地解除了对小颖的封印，让小颖白天时还能留在这里，到了晚上就能到处自由行动了……”

　　艾天墨总感觉记忆中似乎有什么被串连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10月2号。”飞雪说，“在研究院恢复秩序的第二天，他就来了。”

　　这就对了。艾天墨想起，锈先生被窝里斗小分队“审问”时，曾交代过自己2号时来过定河一中探查。而幽灵的首次出现，也刚好就是在那个时候。如果夏昕颖的幽灵是被锈先生无意中放出来的话，那时间就对上了。

　　“于是，你的妹妹脱离了你的掌控，开始四处游荡……”天小云点头总结道。

　　“但是为什么……你把你的妹妹拜托给我们，而不是你的同伴——融雪中心呢？他们不可能像研究院那样，反对夏昕颖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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