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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太乐观
“挺平稳的。”季路回忆着十五年前的场景,总结:“客观、冷静,陈述事实时条理分明,就好像,那些伤害不是落在他身上似的。”
“连JC都说他很棒。”季路看着苏桓语:“也正是因为报案及时,才很快抓住了姓丁的。”
“要不是后来……”季路叹了口气:“我都怀疑小棠会等伤一好,就继续回学校去上课。”
“那晚他还说,不能赶回去陪你参加晚会。”季路边想边说:“他还说,没他管着,你肯定又不好好复习了。他得赶紧回去。”
“没有勉强或者……逃避倾向吗?”苏桓语忍着心痛,皱眉问。
“说到那些……”季路顿了片刻,艰难地说:“那些,细节的时候,有一些勉强。”
“有勉强是正常的。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TM……”季路又顿了片刻,压住暗火:“那些JC问得问题也是过分,我好几次都想撵人,亏得小棠脾气好。”
“那就说不通了。”苏桓语强拉着自己的理智,不去沉沦季路描述的那些血色往事。
他强迫自己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如果病人当时没有因为,因为那些伤害就崩溃逃避,现在也不该……”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季路也迅速进入医生的角色,看着苏桓语,眼神很复杂:“有一种很小的可能,他以前确实不在乎,现在却不一样了。”
“路哥,我不太懂。”苏桓语直述自己的疑惑。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季路打了个比方:“你在初中的时候,看武聪受了伤,肯定不会心疼,因为你们关系没那么好,所以你不在乎。
但这么多年过去,你们成了好朋友。
再让你回到过去看到小武聪受伤,你还能不在乎吗?”
“我理理。”苏桓语皱着眉,分析季路话里的逻辑:“你的意思,是小棠以前只专注学习,所以林琳也好、苗昂也好,他都当作好朋友……等等。”
苏桓语转眸看着季路,脸色惨白:“路哥,你说,小棠不会已经想起那晚河坝的事儿了吧。”
催眠解封这件事本就没有百分之百的切割线。
季路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季路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那十五年前,小棠被人伤害的时候,林琳很可能在场。”
苏桓语皱眉紧紧闭上眼,压下眼底的湿意。
他太了解小棠了,纵然林琳当时在场,小棠做笔录时,也会隐瞒林琳在场的事实。
那么,今晚方疏棠突然冷淡的反应也有了解释。
他以前,只把那些伤害当成□□伤害,与摔了一跤没什么差别。虽然说起来难堪,但也没往心里去。
当初下意识抗拒季路的碰触,只是对伤害的应激反应。
这么多年过去,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丁隆盛那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才无法再对别人的靠近保持心平气和。
甚至在面对旧友之时,之前与之关系越亲近的人,现在这些记忆复苏之后,方疏棠就越是会抗拒。
“是我大意了。”季路叹了口气。
他们猜到林琳与十五年前的事有关,但万万没想到林琳当时会在场。
“要是早知道她在场,就该换一种治疗方案。”季路哑着嗓音说:“不知他想起了多少。”
他们原本的治疗方案分为三步。
第一步,唤醒方疏棠有关林琳的记忆;
第二步,唤醒河坝遭遇的记忆;
第三步,唤醒爷爷奶奶的记忆。
如果十五年前方疏棠在河坝遭遇欺凌时林琳在场,那他们在唤醒与林琳有关的记忆时,极有可能已经触发了方疏棠关于河坝遭遇的相关记忆。
“不论想起多少,咱们都没有时间了。”苏桓语睁开眼睛,下定决心似的,说:“路哥,直接进第三疗程吧。”
“你疯了?”季路皱眉:“不行,进程太快病人受不住,会崩溃的。”
“第二疗程意外提前,咱们压根没准备。”苏桓语语气严肃:“现在他的病情发展已经超脱了咱们的控制。
我建议,趁着他还没决定斩断沟通桥梁之前,咱们一鼓作气,对他进行全面唤醒。”
季路下意识拒绝这么激进的治疗方案,皱着眉没有出声。
“这样,才能把病情发展的主动权夺回来。”苏桓语看着季路:“我知道这是一种冒险。
可是路哥,从第一疗程开始,咱们就已经开始冒险了。”
“让我再想想。”季路沉声制止了苏桓语继续往下说。
他亲身经历过小棠人格解体,知道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所以,他才不敢再尝试。
他不是担心失败之后得重来一次,是担心方疏棠承受不住。
组成“人格”的精神碎片就如同盖房子用的建筑材料,有些材料拆下开之后可以重复利用,有些材料一旦拆下来,就彻底废了。
十五年前,组成方疏棠的部分精神碎片就已经彻底损毁,他拼拼凑凑,又用了催眠,才有了今天的方疏棠。
若是今天再毁一次,那剩余的精神碎片根本不够他们帮方疏棠再建人格。
“还是先催眠加固现有记忆吧。”季路不敢冒险:“等他彻底接受现在这部分记忆了再说。”
循序渐进,放在别人身上,苏桓语没有意见。
但放在方疏棠身上,多拖延一日,就要多忍受一日的痛苦。
苏桓语想到方疏棠今晚睡觉之前紧绷的唇角,他舍不得。
“路哥,给我三天时间。”苏桓语眼睛里燃起斗志,像小时候冲刺期末考试一样。
“我来加固小棠的心理防线。”苏桓语说:“如果我失败了,咱们立即进行催眠。”
“何必浪费时间呢。”季路摇头:“按照现在的进程推论,他也该想起少部分关于你的记忆了。
可是他今晚对你的态度……。
小语,他不会让你靠近的。”
在现在方疏棠的脑海里,关于苏桓语的少部分记忆,大都与学校、武聪等同学朋友的要素相关。
更多的关于家庭、亲情的场景,仍被牢牢的封印在方疏棠的记忆深处。
也就是说,现在苏桓语在方疏棠心里的地位,与武聪他们差不多,占不了什么优势。
“我可以不靠近。”苏桓语仍在坚持:“现在有手机,我们又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
总有办法的。”
“好吧。”季路妥协:“只给你三天时间,别忘了,他现在是个病人,而且病情不太乐观。”
“病人”的身份,意味着方疏棠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需要借助医生的力量。
所以季路在提醒苏桓语,别太乐观。
对方已经不是那个能配合他、支持他的名导方疏棠了。
季路回房之后,苏桓语又细细看了一次病例。
他注意到,在彻底崩溃之前,方疏棠本人是有很强的求生意识的。
他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被痛苦拖入深渊,而是尽量保持着理智。
他拥有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
深夜亮着孤灯的客厅里,苏桓语抱着病例,弯腰坐在地板上,艰涩地低笑了几声。
只是,谁也说不出那声音更像是大笑,还是痛哭。
他终于在孤注一掷的迷茫和患得患失的恐惧之中,瞥见了一丝光亮。
如果,他的小棠已尽数回想起了那场痛苦,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回忆起了过往的一丝坚强。
——那种寒风无法吹折的,劲竹一般直面苦难的勇气。
苏桓语想,如果恢复了哪怕一丁点儿,他也要找到它。
墙上钟表的分针跳动了一小步,时间走向凌晨三点半。
苏桓语把怀里的病例收好,从茶几上拿起了手机。
他点开方疏棠的聊天页面,编辑了一条信息。
“刚下手术台时,你的身体很疼。现在,你已经能自己扶着拐杖走路了。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痛苦,但要记得,这是痊愈之前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无论现在多难,总会过去。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在。”
这段信息,他放大了治愈的希望,淡化了过程中的痛苦。
提醒方疏棠铭记选择治疗的初衷,往前看。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当人们心里装着希望时,就能降低对痛苦的感知。
可惜,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
整整两天,他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回复,连系统表情都没有。
武聪和苗昂离开之后,方疏棠就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
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拒绝见任何人。
与十五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连季路都不肯见。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季路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虽然给了苏桓语三天时间,但在方疏棠的表现面前,这三天时间就像一触即破的泡沫。
第二天中午,季路就对捧着手机的苏桓语说:“不能等了,我想办法进去。”
“再给他点儿时间。”苏桓语仍不肯松口:“说好的三天。”
“苏桓语,你这次是不是太自负了。”季路难得严肃:“你是没看到小棠的状态吗?
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
这状态比十五年前还严重!”
“我真多余给你三天时间。”季路后悔:“要是前天晚上送走武聪他们,直接给他催眠就好了。”
“小语哥,要不让路哥进去吧。”徐进也着急:“正常人几天不吃不喝都顶不住,何况老大还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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