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白月光的白月光

　　她目光阴恻地斜眼看着他，阴阳怪气道：“臭小子，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资格拿这么多财产的？你怕是连这个爸都不想认吧？要不是苏建成忽然死了，你会回来看他一眼？老实说吧，你不也是奔着他的两个钱才来的，瞧你装的那样，跟你妈当年还真是一个德行，阴暗又虚伪。”

　　苏淮雨本一直靠在墙边沉默地欣赏着眼前这场闹剧，却在这时忽然动了。

　　他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江许，缓缓朝女人逼近，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平静又冷漠地说道：“那又怎么样？能拿到钱不就行了，我妈当年不也拿到了？”

　　话说至此，他用半阖的双眼故作嘲讽地上下打量了章婉玲一眼，嗤笑道：“你呢？”

　　这行云流水的一套言行当即戳中了章婉玲的死穴，刚觉得自己赢了一回合的底气立马又减半。

　　就在谁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苏淮雨猝不及防地遭了章婉玲一巴掌，谁都没来得及阻挡，包括近在咫尺的江许。

　　江许愣在原地错愕了三秒，立时勃然大怒，刚有动作却被苏淮雨的手势给止住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江许恨得半死，只能猛踹了一脚身边的椅子。

　　金属靠椅与瓷砖地板发出一连串极其刺耳的摩擦声，随后重重撞在了墙壁上停止了移动，因此而发出的巨大撞击声把章婉玲吓了个机灵。

　　她刚想发作，愤怒于一个外人都敢在这儿对她撒野，却在看到江许的脸色后，将刚张的嘴又闭上了。

　　她从对方那双怒目中生出了一种错觉，也许此刻只要一开口，那张椅子下一秒就有可能撞在她自己身上。

　　老太太见自己大孙子被打，抄起腰后的靠枕就朝章婉玲扔了过来，正中头部，女人顿时被砸得披头散发。

　　然而她却恍若未觉，只恶狠狠地死盯着眼前的苏淮雨，眼里是道不尽的恨意。

　　她不知道自己的悲惨应该去怪罪谁，又应该去向谁讨回公道。

　　最该责怪的苏建成也死了，于是，她不管不顾地将矛头指向了苏淮雨。

　　她把对秦晓慧，对苏建成的恨意全部加诸在了他们两个的儿子身上。

　　她想，苏淮雨罪有应得，她这可笑的小半辈子全都是拜他们一家所赐。

　　老太太已走到近前，摸着苏淮雨的脸关心道：“小雨啊，没事儿吧？你赶紧躲她远点儿！她就是个疯女人！”

　　苏淮雨淡淡地垂眼看了看老太太，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当年她骂秦晓慧是“疯女人”的场景，比之现在，骂得可恶毒多了。

　　他微微侧了侧头，从老太太的掌心里挪开了脸。

　　耳边是章婉玲的一声猝然冷笑，她戏谑道：“哟呵，看不出来，您还挺疼孙子的？怎么？我们家小哲这就不入您的眼了？”

　　老太太：“两个都是我孙子！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章婉玲竟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哈哈哈哈哈孙子？我说妈，您可快别逗了！想必您还不知道吧？”

　　老太太：“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

　　章婉玲逐渐停止了疯笑，重新走到苏淮雨身前，怨毒的视线犹如毒蛇吐信般扫过苏淮雨的脸，再缓缓挪向一边的江许，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苏淮雨忽然有所预感，下意识朝江许使了使眼色，暗示他先走，然而江许始终在提防着章婉玲，一点儿没注意到。

　　然而下一秒，果不其然验证了他的猜想。

　　“你这个好孙子可是个同性恋，他可没法儿给你们老苏家传宗接代！他......”

　　老太太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拧着脸指着章婉玲颤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啊？！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苏闵哲脸色倏然间惨白，几步上前拉住章婉玲，扬声阻止道：“妈！你答应我不说的！”

　　章婉玲推开苏闵哲，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看着老太太继续道：“人对象都给你带来过目了，您还不信呐？”

　　说着还朝江许那儿努了努嘴。

　　一时之间，苏淮雨和江许倏然间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要不是我再给你们家留了个种，你们苏家就等着绝后吧！”

　　章婉玲的脸上重新爬上怨愤，充满讽刺意味地指着老太太威胁道：“我就奇了怪了，以前怎么从没见你想起过这个孙子，现在倒是帮着说话了？行啊，你就抱着你这个同性恋孙子过去吧，钱我也不要了，我带着小哲立刻就走，明天我就去跟我姘头领证，后天我就敢给他改姓！不信你试试！”

　　老太太不说话了，两手紧握着苏淮雨的手微微颤着，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泪水以及不可置信，却又仍然带着些希望。

　　可她等不到了，苏淮雨不会给她想要的反应。

　　众人见当事人始终一声不吭，纷纷起了疑窦，都在暗暗用眼神交流。

　　苏淮雨再一次将视线递给了江许，示意他离开这儿。

　　只可惜江许黑着脸，跟他对视了一眼后便又像赌气似地转过了头去，死死瞪着章婉玲，眉头皱得恨不得拧到一起，却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淮雨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将自己的手从奶奶的手里抽了出来，眼神淡然地看向章婉玲，终于再次开了口。

　　“好过点儿了吗？”

　　“你说什么？”章婉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问题，下意识反问道。

　　苏淮雨平静道：“我问，你怨怪所有人，再狠狠踩上我一脚，让我丢脸，这些是不是能让你好过点儿？”

　　“你什么意思？！”

　　苏淮雨走到灵台前，那儿正放着苏建成的照片，父子俩隔着阴阳对视着。

　　“你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男人，奉送了自己的大好青春，甚至不惜背负烂透的名声，临到头了，却发现大梦一场空，爱没了，连钱也没拿到，你现在应该恨透他了吧？”

　　意外的是，章婉玲没有立刻暴怒，而是随着苏淮雨的话，同样将视线聚焦到了苏建成的遗照上。

　　没一会儿竟莫名红了眼眶，咬着牙哽咽道：“恨啊！怎么能不恨！苏建成就是个王八蛋！！！王八蛋！！”

　　章婉玲朝着苏建成的照片怒吼着，情绪濒临崩溃，苏淮雨却仍旧泰然自若，静静道：

　　“所以啊，你心知肚明该恨谁，该怨谁，你恨苏建成，但苏建成已经死了，你打不到他也骂不到他，你怨你自己，可你又觉得自己已经够可怜了，所以你只能去恨别人，去怨别人，而我就成了你的目标。”

　　章婉玲：“你给我闭嘴！！”

　　苏淮雨：“当年你和苏建成一起上我家来逼我妈，那时候你也应该闭嘴，你闭了吗？章婉玲，你和苏建成一样，都是杀人凶手，是杀了我妈的罪魁祸首！”

　　章婉玲：“我没有......我没有！！是你妈自己有病！她是个精神病！是她自己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婉玲猛地抓住了苏淮雨的衣袖，拼命摇晃着说自己不是杀人凶手，就像一个情绪失控的疯子。

　　苏淮雨的表情冷漠到极致，任她拉着拽着，嗤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到底是谁有病？”

　　章婉玲失了神，苏淮雨轻而易举便挣开了她的手，而她却像脱力般摔坐在了地上，嘴里着了魔似地不停在嘀咕着什么，看上去就像真的是个精神病患者。

　　其实看上去很可怜，但苏淮雨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他悠悠两步走到她身前，敛着眼看着地上的女人，连脖子都没弯一下。

　　“你以为你赢了我妈？不，其实是我妈赢了你，”苏淮雨顿了顿，清楚地看到女人嘀咕的嘴停了下来，“我不知道你给苏建成戴了多少年绿帽，但这件事我由衷地谢谢你，感谢你替我妈出了口恶气，也让苏建成尝到了那种让人恶心的滋味儿。”

　　苏淮雨微微倾了倾上半身，企图让章婉玲一字不漏地听到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

　　“章阿姨，您也蹉跎了小半辈子了，接下来，就祝您早觅良人，早日有名有份。”

　　就在章婉玲的巴掌抬起的瞬间，苏淮雨一个后撤步，丝滑地躲开了。

　　章婉玲彻底发了疯，对着苏淮雨不停尖叫怒骂，爬起来就想上前动手，却被苏闵哲眼疾手快地制住了，很快就被又拖又抱地送进了房里。

　　虽仍有尖锐刺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但客厅里终究还是清净了不少。

　　苏淮雨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觉得唏嘘不已。

　　这场景于他来说异常熟悉，曾经那扇门里关着的正是他自己和他母亲。

　　一关就关了许多许多年。

　　然而他们母子俩早在四年多以前就解脱了，而章婉玲和苏闵哲又会被困多少年呢？

　　苏淮雨看着那扇门沉默了很久，再有动作时，便是想示意江许一起离开了。

　　“小雨啊......”

　　老太太颤巍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淮雨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儿没办。

　　他示意江许等自己一会儿，复又转身回到了奶奶身边，扶着她坐下后，朝一边的律师道：“给我的那部分我接受，但请帮忙直接转让给我奶奶。”

　　律师震惊道：“您是指......所有？”

　　苏淮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所有，如果需要我签什么文件，请在这两天内尽快联系我，我很快就会离开玉林。”

　　“小雨啊，你这是......”老太太再次拉住了他的手，声音持续性打着颤。

　　苏淮雨蹲下了身，反握住她那双粗砾干燥的手，对着他这个奶奶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

　　他柔声道：“奶奶，我知道您忽然向着我是为了什么，现在您不用怕了，只要您有了我这部分，会有很多人抢着来照顾您的，放心吧。”

　　苏淮雨欲起身，老太太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眼里忽然多了点别的情绪，不多久便又呜呜地看着苏淮雨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小雨啊，乖孙，以后常来看看奶奶......”

　　啊，想起来了，那眼里的情感，大概就是久违了的怜爱吧，来自一个奶奶对孙子的怜爱，或许还有愧疚。

　　可他现在长大了，彻彻底底地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

　　苏淮雨凑到奶奶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只见老太太听完后便哭得更厉害了，止不住地抽噎。

　　彼时，苏淮雨早已携着江许一起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江许从苏淮雨开始疯狂输出的时候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毫不留情的苏淮雨，虽然这样形容很不合时宜，但确实令人着迷。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小心看路。”苏淮雨忽然开口道。

　　江许终于灵魂回窍，疾走两步缩短了两人之间落下的一小段距离，凑过去好奇问道：“你刚刚跟你奶奶说了什么？”

　　苏淮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江许：“......那什么，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五秒后，苏淮雨又平静地挪开了视线。

　　当江许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苏淮雨却缓缓开了口：

　　“我和她说，那女人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同性恋，您当年说的也没错，我确实遗传了我妈的精神病，哪儿哪儿都不正常，所以，您以后就别指望我了，就当我死了，就当只有苏闵哲这一个孙子。”

　　江许听罢，愣怔了很久。

　　“江许。”苏淮雨忽然叫道。

　　江许：“嗯？”

　　苏淮雨：“我刚刚好几次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江许莫名道：“你在那儿，我为什么要走？”

　　苏淮雨神色复杂，“你以前......”

　　以前明明很恐惧同性恋的名声，极度排斥在人前暴露出一点儿和他恋爱的蛛丝马迹，怕得数次逃避，最后甚至一个人逃走。

　　这些话苏淮雨当然不会真的说出口，可是江许却在苏淮雨漫长的沉默中回过了味来。

　　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身后楼道里传来一阵高频率的脚步声，下一秒只见苏闵哲从楼前的檐下走了出来，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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