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公敌

　　微风徐徐，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之下，飞雪记忆中故乡的广场，这片草地向远处朦胧而灿烂的白光延伸。那道光如同悄悄从空气中闪现出来一样，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据了视野里几乎一整片的地平线，向上与无边的苍穹连为一体。

　　在那道光芒前，两个手牵手的人影正面对着它走去。她们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看着就要和光芒融为一体。

　　“姐姐，我和你说啊。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每一天都很温暖。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冬天都暖和得不会下雪！以后我们去了那里，就随时都可以放风筝了，根本不需要等到春天……”

　　然而，就在此时，其中一个人影突然停了下来。

　　“不……”

　　飞雪抬起了没牵的那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另一个人的头。

　　“等了这么久……我真的、真的想和你永远待在一起啊！但是……”

　　她一个转身，紧紧拉着对方的那只手划过一道弧线向身后一扬。

　　飞雪突然将自己牵着的那个人甩向了她刚刚来的那个方向，然后松开手，对着她的背部猛地一推。自己则因为反作用力，彻底向后陷入了光芒之中。

　　“你、你明明应该快乐幸福地留在人间才对啊……”

　　那个人被这么一推，似乎是绊了一下，直直地向着与飞雪相反的地方后坠。她有点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见的是飞雪被光芒吞噬的最后一刻，脸上对她挂着的微笑。

　　“别忘了我们刚刚的约定，好好地活下去吧……”

　　将飞雪吞噬后，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不。不止那道光芒。周围的所有景物，都随着飞雪的离去而消失了。现在，一切都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只有刚刚在最后被飞雪推回去的那个人，茫然地坐在了黑暗当中，眼睛还在看着飞雪消失的方向。

　　黑暗褪去，新的景象重新显现出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的定河一中操场满目疮痍，才结束一场决战不久的研究员们正在整理战场。初生的太阳在远方冉冉升起。

　　这里的一切，都在重新回归人间的她面前呈现。

　　……

　　由于获得融雪术一个月下来，艾天墨已经习惯了“有精神流的地方就有某人或某物”这一现象，当初躲在教学楼楼梯下时，他感应到操场上浮现出成群的精神流，自然就脑补出这里有大量不知名东西在游荡的画面。

　　现在，他在变成人形的天小云的陪伴下，站到了操场中央。感受着无处不在的精神流就在自己身边和头顶晃动，眼前却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他环顾着周围：“这到底是……”

　　“（报告！）”

　　Vivo从远处一路跑到了天小云面前：“（气味搜索小队在操场没有任何发现！）”

　　“（声波搜索小队也没有发现！）”三星在他们头顶说。

　　“我知道了。”不断收到报告的天小云说，“话说Oppo上哪去了？”

　　“（它说去吃夜宵了。）”

　　“我也想去。”艾天墨眼巴巴地瞅着天小云。

　　“别急，办完了正事再去。”天小云对着他的眼镜示意了一下，“你的热成像扫描也没有发现什么吗？”

　　艾天墨如实汇报：“对，什么也没有。”

　　意识到调查又陷入了僵局，天小云开始来回踱步，时不时茫然地抬起头看看漆黑的夜空。蟋蟀的叫声围绕着他们，这有规律的声音仿佛为他们的思考画面提供了节奏感十足的背景音乐。

　　“镜子上说，飞雪的精神流可以指引你找到她……”天小云终于摸索出了一些眉目，就好像在幽暗的隧道里看见了似乎来自出口的光亮，“现在我们假设，遍布整个操场的精神流属于飞雪……”

　　“可她的精神流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艾天墨疑惑道。他早就在脑海中大致推演了一遍，即使将这一整个操场的精神流看作一个整体，按比例缩小至常人精神流大小，那也仍然和飞雪的精神流完全不相符。

　　天小云摆摆手：“假设，假设嘛……那么你再细细感受一下，这操场上精神流的纹理或分布，有没有在指引你去往什么方向的感觉？”

　　为了让自己的感受能力达到天小云所描述的那个要求，艾天墨闭上了眼睛，主动“剥夺”了视觉这一对目前情况干扰最大的感官。

　　可这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他感觉，这些精神流仍然是像一只只不断移动位置的大红灯笼一样，悬挂在整片操场之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含义。虽然这些精神流的形状千奇百怪，并非灯笼那样规则的椭球，却也难以琢磨出别的意义。

　　“还是没有……我、我的妈呀！等等！”

　　艾天墨刚想说他依旧没有发现，突然感觉所有的精神流突然同时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了。它们在移动的同时，还保留着原先的运动状态。就好像一缸装着数只热带鱼的鱼缸被搬上了一辆车，缸里的鱼儿在自己随意游动的同时，还会跟着行驶的汽车向同一个方向运动。

　　天小云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讲，什么情况？”

　　“精神流全部朝那个方向移动了！”艾天墨向着一个方向一指，而后睁开眼，发现自己伸出的手指尖只差几公分就要戳到天小云的鼻子了。

　　天小云脑袋微微后倾，看着艾天墨的手指，眼睛都快看成了对眼。她向后退了两步，扭头看着艾天墨手指的方向。虽然乍一眼看不出什么来，但并不妨碍她当机立断做出决策：“追！”

　　两人循着精神流移动的方向追到了围墙下。艾天墨在认真考虑是否要翻墙前，又监测到了精神流的最新动态：“……停了？”

　　“什么意思？这就停了？”天小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堵围墙，“难道说飞雪留下来的信息就藏在这围墙上面？”

　　两人不解地对视一眼，借助围墙边的灯光观察起墙上的字来。墙上的文字与图画信息有很多，不过大多数都是定河一中的同学闲来无事偷偷拿粉笔来涂写的。比如什么“王远程我测尼玛布置tnnd这么多作业”、“欧阳钦是本姑娘的老公”或者“艾天墨老子请你吃答辩”等意义不是很大的话语。

　　天小云粗略地扫了几眼，就凭直觉判断出飞雪给的信息几乎不太可能留在这种地方。

　　可是精神流的移动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个问题迫使她思考着。

　　“……上升了！”艾天墨突然说，“精神流好像一点点往上飘了！”

　　“嗯？要我抱着你飞上去吗？”天小云一听，立刻转身对他伸出了胳膊。

　　“呃不用不用，又停了……奇怪，好像就向上飞了这么点……”艾天墨说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这个距离还不到两米。

　　天小云抬头看着围墙：“这是，要我们翻墙吗……”

　　“（哎，左边左边！）”

　　“（好了没！）”

　　“（上面上面！）”

　　突然，他们的翻译器同时传出了几只老鼠的说话声。听起来Oppo似乎也在其中。

　　“你们在做什么呢？”天小云不悦地问。

　　“（准备吃夜宵啊！）”Oppo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啊嗷嗷嗷啊！）”

　　对面听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连串摔落下来。艾天墨抬起头，感觉周身的精神流仿佛在剧烈的抖动中回到了原来的高度。

　　但他此刻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真的不带我一个是吧？”

　　“（嗷呦妈呀，痛……）”Oppo它们的惨叫声隐隐约约从翻译器传来。

　　“我说，你们那是吃夜宵该发出的声音吗？”天小云听见了这一串未知的声音，“怎么搞的？别被人发现弄死了……”

　　“（大人，说来话长……）”

　　“那就一句话给我解释清楚了！”

　　“（食堂仓库门上锁了我们没地方钻进去。）”

　　“……所以呢？”

　　“（我们想打磨一块钥匙开门。）”Oppo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我们想看看门锁的结构，就一个个叠罗汉上去让我看锁孔。结果刚刚摔下来了……）”

　　“你们哪来的做钥匙的材料？”天小云总感觉事有蹊跷。

　　“（从操场上面捡来的一块铁片啊……不说了，我要开始磨钥匙了……）”

　　接着，就在此时，听完全部对话的艾天墨，发觉周围的精神流运动轨迹又产生了变化。它们开始轻微地抖动起来，并保持着一种固定的频率。

　　“停停！”

　　一旁的天小云刚要说话，听见艾天墨开口了，投来不解的目光。

　　“Oppo，你刚刚已经开始磨那块铁片了？”他问。

　　“（嗯呢。不然嘞？）”

　　“你把那块铁片举过头顶？”

　　“（照做了，然后呢？）”

　　“再放下来？”

　　“（嗯哼？）”

　　“转动它试试看呢？”

　　“（……）”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Oppo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你让我做这些干什么？让我吃夜宵前锻炼身体吗？）”

　　“不是……”艾天墨直勾勾地望着天小云，“天小云，重大发现！Oppo手上那块铁片的移动状态，和这一大片的精神流一模一样！”

　　天小云如醍醐灌顶，瞬间将刚刚的现象全部串接理解了：“Oppo！你铁片是什么时候从操场带走的？”

　　“（就刚刚啊。）”

　　“我们现在所处的围墙，与食堂仓库位于操场的同距离同方向，只是彼此之间隔了一截罢了，这么说……”天小云迅速对翻译器说，“Oppo你在原地不要走动，看好那块铁片！等我们过来啊！”

　　说完，她一把拉住艾天墨的手：“走！”

　　这一趟路没过多久就到了。当艾天墨在食堂仓库前站定，看见了Oppo身边那块画着荧光绿环的金属块时，记忆突然解封般笃定道：“这是飞雪的东西！”

　　“你确定吗？”天小云马上问。其实她大可不必再确认这一回，因为下一秒她也想起，印象中通过眼镜翻译器从艾天墨视角观看战斗回放时，飞雪的手腕上确实固定着这样一块东西。

　　艾天墨点头：“嗯，她的两只手上都有手环，其中一个上面是黄线院长的炼金术药剂，另一个就是这个金属块了。”

　　天小云拿过金属块，仔细端详起来：

　　“咦？有点眼熟啊……”

　　艾天墨在一旁干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看出点什么来没？”

　　“这好像是一种在研究院里违禁的复活道具，可是总感觉和我所了解的结构不太一样……”

　　天小云摩挲了几下金属块的表面，在那个发出荧光的绿色环中出现了一个指向右侧的三角形，如同一个常见的“播放视频”的标志。

　　她按动了一下那个标志，弯腰将金属块放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最后直起身子，退回到艾天墨身边。

　　“看来我们要知道的事情，都在这个上面了……”

　　绿色的圆环突然如光环一般闪闪发亮，如同投影仪一般在上面渐渐投射出一个悬空的、半透明的人的影像。

　　在最初的画面扭曲与颤抖后，那个影像在他们面前开始变得稳定、实在。

　　夏昕菲，或者说，融雪者飞雪的投影，悬浮在半空中站定。她看上去就和当初化作火光消失前几乎一模一样：一头乱糟糟、疏于打理的短发，布满灰尘的衣服。

　　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她在最后“墨菲之战”消失时的掉落物——风筝、金属块和末日能量珠，都不在她此刻的身上。

　　飞雪的影像刚刚成形时，还是闭着眼睛的。现在，她正对艾天墨他们的方向，缓缓睁开了眼睛。

　　艾天墨看见，飞雪的影像在对他们微笑。那微笑很淡，却使得飞雪的面庞变得无比温柔，再也没有之前玩弄一切于股掌或暗藏杀机的危险感觉了。

　　“你们好。边际特工艾天墨，以及凤凰女王天小云。”

　　飞雪的影像突然说话了。

　　“我想，我们应该有几天没见了吧。既然你们能看到这段影像，那就说明我已经快要濒临消失的边缘了。一切正如你们所计划的那样，我已经走上了绝路，只能在无能为力中迎接毁灭的到来。

　　“哈哈……之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们比较好……不过，我们彼此算计到现在，既然一切已然成定局，那就当我们已经互相扯平了，好吗？

　　“毕竟，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求助于你们这些曾经的敌人。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最后这一个忙……”

　　听到这，艾天墨不禁转头问天小云：“这么说，难道那个幽灵，真的是被飞雪复活的夏昕颖吗？”

　　“没错，正如你们所猜测的那样。”飞雪的影像说，“近日在定河一中，应该有着某个四处游荡的‘鬼影’。那就是在最后关头被我复活的小颖。打自加入融雪中心以来，将被雪花无故残害的她重新带回人间，就是我一直以来为自己设定好的最终目标，也就是我现有身份‘飞雪’所存在的意义。”

　　“飞雪她……她刚刚回答了你的问题？”天小云有点惊骇地看着艾天墨，“我怎么觉得……她好像能听见我们说话？”

　　飞雪的影像眨巴了两下眼睛：“什么意思？我当然能够听见啊！”

　　“啊……”

　　“哦……”

　　“我们还以为……你是一个一个……一个……”艾天墨对着飞雪的影像连比带划，寻找合适的形容词，“一个类似于……视频或者录音之类的东西，像是留言一样的……”

　　“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指引你们来到这里和你们说话罢了。”飞雪惨淡地笑了一下，“现在的我只能维持现在这样的能量最低状态，连融雪术的附身能力都用不了……当这个投射我影像的装置能量也耗尽，我应该就会彻底消散了吧……”

　　“那么，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到这里，究竟有何贵干？”天小云虽然这么问，但已经大致猜到了真相。

　　飞雪望着他们，认真道：“我希望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能帮忙照顾一下小颖。让她开开心心地再活一次，能让她看到这个带给她无尽伤害的人间那美好的一面……”

　　天小云与她对视，沉默不语。

　　“无论是大集合、研究院还是融雪中心，都有各自的原因，无法将小颖托付给他们。”飞雪看着他们，“唯有你们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艾天墨张了半天嘴，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可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飞雪的投影突然闪烁了一下。

　　“请让我用最后的这点时间，从头开始，为你们说明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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