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雪糕

　　闻秋和周致不是同桌，所以两位女士也没有坐在一起，也没机会趁着老师讲学生情况的时候抽空聊一下天。
　　她们的儿子依旧稳定发挥，一个持续进步，一个常年保持。只是一个欣慰，一个毫无波澜。

　　闻女士没念过书，也不喜欢坐在教室听人讲话的感觉，像以前去工厂上班的时候，那些组长让她们站着开会，一顿说教，像极了洗脑。

　　老师在上面讲的说家长最好让自己的孩子这一年情绪稳定，让孩子全心全意高考，不要扰乱他们的心，高考是很重要的事情，寒窗苦读十二年就为了这一次考试，要是因为什么事情错过了高考或者把高考考砸了，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一生的遗憾么？

　　闻女士撑着脸有些无聊，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没一会儿就有人给她递了瓶水，她侧头看去，就看见周舟女士在隔了两个过道冲她笑。

　　她接过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想着，善良温柔的周舟女士要是那小崽子的妈妈就好了，他应该会长得很好。

　　这次的家长会时间开得格外的长，班主任讲完之后还有科任老师一个一个在过道上跟家长闲聊，闻秋成绩好，闻女士不可避免地被拉着听他们讲了很多关于闻秋的事情，她实在不乐意应付这种场面，钻了个空溜了。

　　周舟女士没在教室看见闻女士，跟老师闲聊两句也走了。

　　只是出了教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闻溪双手揣进衣兜靠墙上，发着呆，许是听见声音，懒洋洋地微仰着下巴看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身高腿长的，明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可此时此刻却像极了高中时候不好好上学尽搞事儿的不良少女，嘴里就差叼根烟了。

　　周舟女士脑海里闪过高中时期在淮城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大概也是像闻溪这样看着她，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

　　“走么？姐姐。”

　　闻女士烟抽得多，嗓子不可避免地比常人低哑得多。

　　周舟女士记起那小女孩也喊过她姐姐，语气也像她这样，只不过是淮城话，侧头看了她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说：“嗯，走吧，我刚还以为你早就走了，亏我话还没聊两句就出来追你。”

　　“怎么会。”
　　闻女士哑然失笑：“好歹也是姐姐把我喊来的，不打招呼就走，显得我多没礼貌。”

　　“你还会没礼貌么？”周舟女士摇摇头：“上次说好的一起去玩车，又给我鸽了。”

　　“我的错，那等会儿请姐姐吃个饭吧，就当赔罪了。”

　　“好啊，顺便把崽崽他们也叫上。”

　　两位女士的对话除了赛车外就是吃饭，再者就是她们的孩子了。

　　周舟女士既然说了要喊那两小孩儿一起吃饭，那闻女士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拒绝。

　　“姐姐很喜欢闻秋么？”
　　闻女士低着头打字，然后开始给闻秋打电话，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蛮喜欢的，他可是我见过看起来最乖的小孩儿了，上次他还认错人了，喊我妈妈来着，跟你说过吧。”周舟女士也在给周致打电话，抽空回了两句，“太可爱了他。”

　　“嗯，说过。”闻女士回。

　　“他长得像你。”周舟女士似乎有些羡慕：“不像我儿子长得像他爹。”

　　闻女士哑声“嗯”了一下，接通了电话走远了点，低声说：“出来吃饭。”

　　在宿舍接到电话的两人很有默契地往反方向走，一个去了阳台，一个坐在床上，被通知的均是同一件事情，就是要一起吃饭。

　　“噢。”闻秋回。

　　“校门口是吗？好。”

　　两人挂了电话，对视一眼，周致张了张嘴，却发现问不出什么，这件事情很突然，莫名其妙一起吃顿饭在他们眼里跟鸿门宴差不多。

　　上次跟闻女士的对话其实也不怎么愉快，周致没跟闻秋说过，有些犹豫：“你妈妈……”

　　“她说你妈妈不知道咱俩谈恋爱。”闻秋看着闻女士发来的消息回：“正常点儿，别尴尬。”

　　A闻溪：她还不知道你俩谈恋爱，别露馅。
　　A闻溪：等会儿别摆脸色，不然老娘得抽你。

　　看样子她跟周舟女士的关系是真挺好的，只是闻女士脑回路比他还奇怪，闻秋也不知道闻女士发的这两条消息是提前给他串供还是给他打掩护。

　　明明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明明只要跟周舟女士提一嘴，那事情就会干脆得多。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身量一致的两位女士背对着他们，看样子是在聊天。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周舟女士今天穿的大衣只到膝盖，周致有一瞬间也分不清哪个才是他妈妈。

　　太像了。

　　“来了。”
　　周舟女士向他们招手，周致快走了两步，问了句好，闻秋没靠太近，只是冲她们点了点头。

　　原本周舟女士打算四个人开一辆车就好了，只是闻女士说等会儿有事情，等会儿还要绕回来嫌麻烦，所以就一人带一个。

　　“闻秋，”闻女士手拿着车钥匙绕过车头，喊：“上车。”

　　等上了车，闻秋透过车窗看了眼外边的人，就闭着眼睛半瘫着了。

　　闻秋猜测他妈妈到底想做什么，过了会儿实在有些不解：“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闻女士不标准的普通话又出现了，“你想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等会儿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

　　闻秋有些厌烦地“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确实搞不了幺蛾子，全程跟在闻女士旁边走，周致因着两位家长在场也不敢做什么亲昵的动作。

　　如果只是其中一位家长在这儿的话，周致倒是不在意，只是一位是不知道他谈的恋爱对象就在眼前的母亲，另一位是好心劝告过他让他分手的未来丈母娘。

　　四个人中有三个人藏着秘密，这顿饭吃得其实一点儿都不自然，尴尬极了。

　　闻秋和周致只是安静地吃着饭，提到他们了就点个头嗯一声，看起来有些拘谨。

　　闻女士也不怎么说话，她不可能装作看不见这两人。虽然上次很大度地跟周致说了不阻止他们谈恋爱，但到底还是不怎么乐意，现在是越看越想让他们俩分手，拧着眉看了两眼闻秋，闹心极了。

　　还没吃到一半，周舟女士就发现了气氛有些古怪，这场子热不起来。

　　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一样。

　　闻秋和周致在家长朋友面前有些安静很正常，毕竟大人聊的内容他们不一定喜欢，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却全程一句话都不交流？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对视过一次，再者，为什么连闻女士也这么安静？甚至平常喜欢的赛车话题也是兴致缺缺，敷衍至极。

　　正巧手上沾了点汤汁，周舟女士站起身来，“我去趟洗手间。”

　　闻女士听见站了起来，“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就洗个手而已，你坐着，我很快回来。”周舟女士摆摆手就出去了，“慢点儿吃啊。”

　　不知秘密的人一走，气氛就开始松懈了，很尴尬也很微妙。

　　周致眼神瞄了两眼闻女士，却也不怎么敢开口，就算闻女士明说不阻止他俩在一起，但说到底还是不同意，她还是闻秋的母亲，是长辈，只是他想安静地吃会儿饭，把这顿饭先稀里糊涂地应付过去，母子俩却不如他的意。

　　吵起来了。

　　闻秋将筷子放下，起身，说：“我先走了。”

　　“让你走了么？”闻女士头也不抬，压迫感十足。

　　“你是不是有病？”闻秋的脾气大部分时候对闻女士都是挺冲的，冷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秋，好好说话。”周致也放下了筷子，这气氛一看就不对劲。

　　“老娘就是有病怎么了？”
　　闻女士伸手一拍桌子，嘭地一声，碗筷震了震：“我想做什么看不出来么？现在人一走你连装都不想装了，谈恋爱的是我么？那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懂点事儿啊？这么急着走是真想让别人看出点什么是吧？”

　　被吓了一哆嗦的闻秋拧着眉头，“怎么装？你冲我摆脸色我怎么装？是我谈的恋爱怎么着了？你管得着么？你没发现阿姨看出不对劲了么？你真以为她刚刚为什么……”

　　“闻秋！”
　　周致连忙打断，起身抱着他轻轻拍了拍，“没事没事，先好好说话，别急。”对着闻女士有些抱歉：“阿姨他不是这意思。”

　　但闻秋显然没想住嘴：“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的有意义么？”

　　“那你跟她说啊！”
　　闻女士也站起来，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口咬着牙低声道：“你不想尴尬你去跟她说，说你跟她儿子谈恋爱了，然后我这个当妈的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老娘棒打鸳鸯，你现在立马跟她说，她那么喜欢你，你去认她当妈啊！只要我不同意，你看她会不会让周致跟你分手！”

　　“阿姨，您别这样。”
　　“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
　　闻女士猛烈咳嗽了两声，哑着声音说：“闻秋，我跟你说的话你真是一点都不听是吧，行，不听就不听。”

　　闻女士看了眼周致，冷声问：“你也不听是么？周致，两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你考虑的么？”

　　“你找他了？谁让你找他的！？我谈恋爱关你屁事啊！？”听见这话的闻秋瞬间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唔！”

　　“闻秋！好了好了，校门口碰见的，阿姨没找我，她没找我，她也没跟我说什么，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周致是真怕闻秋这嘴说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下意识捂着他嘴巴抱着他连忙解释，松开后对闻女士摇了摇头：“阿姨，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我么？”
　　她压着火，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闻秋一把扯开周致捂着他嘴巴的手，“没对不起你你说个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资格管么！？一口一句对我好，我去你……唔！”

　　“哎！”周致反应过来立马捂着炸毛的嘴巴，气炮筒么？

　　“$&￡#?！周唔你放$*≯闻溪你￡＃Ⅱ&你凭什么#唔！周＃*&Ⅱ*$&*#$》？@#￥%……&%&闻溪*%#王%#滚￥%@周致你放S￥……&@#你算？SQ@有$%！”

　　周致是真不知道这平时冷冷淡淡的傲娇鬼那么能骂，捂住嘴巴也不肯住嘴，吵得耳朵和脖子都红了，眼眶也微微泛着猩红，“好了好了，别说了！闻秋！”

　　“@#￥%……@……Q&*#放开！”

　　“哎哟我天，够了祖宗！”周致怕这两人打起来，抱着闻秋离远了点，“别嚷嚷了！太上老君都没你那么能说！”

　　“*%*（@￥*#！￥&放开！￥”

　　“闻秋！”

　　周致看了眼捂着嘴巴不停咳嗽的闻女士，跟气坏了一样，但是他也没法关心，果断将已经炸毛的人抱了出去。

　　周舟女士原本是打算站门口观察一下他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碰巧先去了个洗手间，错过了包厢里的热闹，不过回来的时候在拐角处看见了闻秋快步往外走的身影，而她的儿子又急匆匆地拉着他。

　　“闻秋！”周致似乎压着声音喊，“你冷静点儿。”

　　闻秋倚靠在墙上，冷着脸，这顿饭吃得难受，也只有周舟女士还在活跃场子，她看出点什么来了，不然也不会犹豫半天去了洗手间。

　　其实跟周舟女士说他们谈了恋爱也没什么，也许她还会很开心，只是但凡周舟女士知道了，那自然会跟闻女士谈论这件事情，闻女士不阻止他们谈恋爱是真的，但是不同意也是真。
　　到时候肯定会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她们两人的关系好，但以闻女士的性子是不可能松口的，周舟女士要是像闻女士一样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他们也还好，要是她受闻女士的影响，也莫名让他们分手，那才是真的糟糕。

　　周舟女士是典型的护犊子性格，周致的恋爱要是得不到对方父母的支持，也就是闻女士的同意，周舟女士必然会觉得他受了委屈，就算她现在很喜欢闻秋，但说到底周致才是她的孩子，到时候也不可能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到时候恋爱谈不成了，周舟女士和闻女士的友谊也就散了。

　　“好了好了，哎哟喂，这脸皱巴巴的，小嘴撅得跟什么似的，委屈啦？没事没事，不难受了啊。”周致抬手揉了揉他的脸，“不难受了，我还在呢宝贝儿，看看哥哥。”

　　“我妈妈要是知道我们谈了恋爱肯定会很开心的，你不用担心。”周致心疼坏了，柔声说着：“我妈妈人很好的不是么？她很喜欢你，她还给你求了平安符，你现在不要跟你妈妈吵架了好不好？伤感情呢宝贝儿，你妈妈伤心你也难受对不对？好了好了，放松放松，没事了。”

　　周致手顺着他的后脑勺的发尾滑到后颈，慢慢揉捏着，他发现好多事情都出现在了他的意料之外。

　　“我妈就算现在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找我们聊的，她起码得等高考结束再谈这件事情，不用担心好不好？”

　　“亲亲就不委屈了。”
　　周致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闻秋半垂着眼眸看他，说：“就算我做错了事情，也别不搭理我。”

　　周致噗嗤一声，有些不满：“我怎么会不搭理你？明明都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然后不搭理人。”抬手轻轻抱着他，安慰道：“好啦好啦，放松放松，别绷着脸了，都不可爱了，不生气了，我那么喜欢你，不可能会不搭理你的，你别不搭理我就好。”

　　“也不能离开我。”

　　“嗯呢嗯呢，不离开，就算你想跟我分手，我死皮赖脸都要缠着你一辈子。”周致用力搂着他，亲了亲他的鼻尖，“大宝贝儿那么喜欢我，我可不能把你一个人给丢下了。”

　　闻秋掀起眼帘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女人，跟捂着嘴巴睁大眼睛的周舟女士对视。

　　他不知道周舟女士能不能听见周致说的这些话，只是知道他们俩的动作她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周致吻他了，她知道她儿子谈的对象是他了。

　　瞒不住了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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