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鹿歌

　　李维走进军秘处的地牢，就皱起了眉头。冠厘大剌剌坐在那里，正在接受两个密探的审讯。见李维进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本进了军秘处的地牢，不出一个时辰，就是要去掉半条命的。可是对冠厘，他们却不敢。

　　李维对两个审讯的密探骂道：“怎么，冠大人平日教你们的都忘了？”

　　两个密探一愣，立刻惶恐地站起来，对视一眼以后，从门外唤来几个打手，三下五除二把原本坐着的冠厘绑到了刑架上。

　　“绑紧点，别给本公丢人。”冠厘嘴里喝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维。

　　李维见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心里顿时弱了三分。但他还是强撑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坐了下来。 “冠大人，到了自己的地界儿，应该是轻车熟路了。不如我们都省点事儿，您也免受皮肉之苦。”

　　冠厘笑了，他讥讽道：“李维，你的审讯还是本公手把手教的呢。就这？”

　　李维不怒，笑道：“冠大人何必自讨苦吃呢？您教的我自然记得，反正进了我们军秘处的大牢，甭管有没有罪，先打个半死总没错。”

　　冠厘在刑架上笑笑不说话。李维见他摆明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再多费口舌，冲打手们一挥手，就招呼起来。

　　沾着盐水的皮鞭夸夸往身上抽，每抽一下，就在空气里激起一记激烈的响声，随即就在身体上留下一条血红色的印记。不出几十下，方才还好好的人，就成了一个彻底的血人。

　　五十下以后，两个打手也累得气喘吁吁，换了另两个打手接过鞭子，准备继续。李维抬手让他们暂停，对着已经血肉模糊的冠厘说：“冠大人，场也走过了，您还想继续吗？”

　　五十下，冠厘愣是没吭一声。此刻他抬起头，眼角被鞭子的尖端抽到，裂开一个大口子，汩汩地往下冒着血，流到眼睛里，熏得他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努力地睁着眼，冲李维咧嘴一笑。

　　“就这？”他的声音虚弱，却渗着万分的不屑，听得李维火冒三丈。

　　于是地牢里又响起尖锐的鞭打声和李维愤怒的质问，一直持续到天亮。

　　鹿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无双殿的床上，绿萝肿着眼睛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绿萝……绿萝……”鹿双的嗓子哑得吓人，床边的绿萝跟被人戳了天灵盖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公主！您醒啦！”绿萝赶紧扶鹿双起来，鹿双见她两眼肿得跟铜铃似的，想来自己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时辰了？”不等绿萝回答，她兀自看了眼窗外，自答道：“天亮了。”

　　“给我洗漱，我要去找玉皇贵妃。”鹿双撑着床沿下床，催绿萝服侍自己。

　　“公主，您都这样了，还是歇着吧？”绿萝抹了一把眼泪，虚虚地扶着鹿双。

　　“人都去哪儿了？”鹿双不理会她的劝阻，问道。

　　“除了奴婢和小栗子，其余的人都被军秘处的人打发了。公主，您要去熹微宫吗？军秘处的人把无双殿包围得水泄不通，如今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啊。”

　　鹿双愣了一下，她忘了这茬了。坐在床边愣怔了一会儿，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好多法子，最后对绿萝说：“他们防的是我，不是你。一会儿你找个借口，去找鹿鸣宫的桑植，向他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萝连连点头，一副悲壮的样子。

　　“别害怕，振作起来。”鹿双替她整理一下衣领，鼓励她，“就当自己是冠厘，想想他在的时候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看着绿萝出去的背影，鹿双的眼神立刻暗淡下来。她虽然在绿萝的面前强装镇定，但实际早就乱了方寸。从来没有过这样，冠厘居然被自己统领的军秘处给抓走了，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这里头的事儿，或许是天大的。

　　离了冠厘的鹿双，就像是失了主心骨。她在宫里往来不多，多是后宫嫔妃，在这时候一点用处也派不上。此时唯一可依靠的，只有玉皇贵妃。可是以玉皇贵妃的为人，不一定愿意在这节骨眼上蹚这趟浑水。

　　鹿双思来想去，为今之计，是要先见到冠厘，问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直觉冠厘这阵子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或许今次的遭难就与此有关。

　　想到这儿，她开始收拾自己的细软，将箱子里值钱的压箱底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寄希望于用这些家当买通什么人，去一趟军秘处。

　　而此时，冠厘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李维对他用了两个时辰的刑，连一个字都没挖到，只得先将他押回牢房。冠厘靠坐在牢房冰冷的墙壁上，状似睡着了，实际脑子却在疯狂地转动。

　　皇上命军秘处逮捕自己，给自己扣了一个叛臣的罪名，可审讯时，李维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他自己主动交代。那么皇上到底要自己交代什么呢？这些年在军秘处办过不少事儿，可每一件都是在皇上的授意之下办的，不可能有什么差池。

　　而今自己的身上唯有三件事，大逆不道。一是自己将燕王之子尚在人间的事情，作为交换条件，出卖给了鄂里赫赫人，可谓叛国；二是，燕王之子其实已经被自己找到，可他却向皇上谎称没有找到；三，便是自己与霜阳公主的私情。这三件事不论是哪件事曝光，自己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

　　皇上到底要自己交代什么？

　　想到这儿，冠厘艰难地抬起满是血的手，揉揉眉心。他又摸向自己的腹部，昨晚在无双殿搏斗时，被人用剑划伤，经过鞭刑，此时的伤口已经撕裂，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他用自己已经稀烂的衣服撕出一条绷带来，在伤口处缠上几圈，用来暂时止血。然后抬了抬左腿，一阵锥心的头痛立刻传来，是在无双殿不知被谁踹的那一脚，直接将他的膝盖踹碎了。

　　他娘的，这帮狗，如今倒是反咬到他的头上来，还有李维这条恶狗，是什么时候与皇上勾连到一起去的。

　　冠厘兀自嗤笑一下，混了十几年，居然混到这个地步，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眼下，他更担心的，是鹿双。

　　昨日是她的劫难日，先是在梵林宫被沈婉莹欺负，两人的心结尚未解开，就被军秘处的人冲进来，刀兵相见，自己又被抓走。

　　她一定被吓坏了，没有自己在身边，她该怎么办。会不会犯傻，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千万不要，更不要为了营救自己，去做什么努力，牵连自己。

　　此刻冠厘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将鹿双连累到自己这该死的人生中来。倘若自己从来不曾对她袒露心迹，她便不会对自己有半分情意。

　　自己遭难了，弃之如履就好了。

　　想到这儿，他艰难地换了一个姿势，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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