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傲娇尊上为我火葬场了

　　中门缓缓打开，玉如心也随之皱起了眉头。

　　他没见过戎承天本尊，可如重虞说，魂盘就揣在他肚子里，什么调性风格真真叫一个心知肚明，就算戎承天再不拘小节，居所也不该是眼前这般景象。

　　要不是蓝鹬带路，玉如心真以为是误入了什么农家乐。

　　不是简陋，是大大地奢繁。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堆金砌银花枝招展……所有词汇加起来不足形容其万一，明艳饱和的色彩撞得玉如心眼睛发酸。

　　蓝鹬伸出手，做了个引路的动作，“公子请。”

　　这种时候重虞肯定是要走在队首的，这也是一贯的保留项目，人越多越是大摇大摆，要不是下巴太长不好看，这家伙绝对能撅到天上去。

　　蓝鹬跟在重虞身后，接着是同为随从身份的玉如心和幽泽，再往后就是幽泽那一队虚鬼亲兵，个个敛声屏气，恭谨中带着警惕。

　　大红织锦的地毯足有两寸厚，再加这地方灵力调动不起来，走久了有种踩棉花的飘忽感。

　　玉如心忍不住侧头看向幽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会幽泽脸色依旧蜡黄，精神却比上岛之前足了许多。

　　然而久病之人禁不住细看，没走多远，类似破鼓的低喘声就传了出来。

　　“老兄你没事吧。”

　　幽泽咬牙，“不碍事。”

　　玉如心又瞄了一遍幽泽的虚鬼亲兵，若是真打起来，护住幽泽安全离岛倒也足够，而且这几个虚鬼对幽泽言听计从，毕恭毕敬的劲头足赶上三孙子了。

　　“嘶……”古怪念头一闪而过，玉如心压低声音问幽泽，“老兄，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你别介意哈。”

　　幽泽若有所思。

　　玉如心单手圈在嘴边，“你们两个上岛，恐怕还有别的事吧……之前朱蛾说，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紫光珠活跃的时候……”

　　号角声轰鸣响过，紧跟着就是隆隆鼓点，几百名穿着华丽锦袍的虚鬼夹道相迎，随着重虞的步伐，齐刷刷地跪倒下去，山呼叩拜之声不绝于耳。

　　这两人一个虚弱一个半聋，幽泽费劲扇动嘴唇喊出的声音全部湮灭在喧嚣里，半个字都没传进玉如心的耳朵里。

　　好烦！玉如心暗暗大骂。骂完又不死心地追问，“我刚才想问，你眼睛里的那个东西，也会迫着你繁殖虚鬼吗？”

　　幽泽狠狠哽了一下，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要怀胎大肚，”玉如心嘴巴搬家，“我也是听朱蛾说的，那几个虚鬼对你俯首帖耳的，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藿知成，”幽泽咽下一口气，“你可真不愧是你家公子的得意之作。”

　　玉如心笑笑，“还行还行。”

　　承天宫很大，进了中门穿过金桥和一堆不重要的宫殿，总算是到了一处赛过皇帝登基的宏伟主殿，奢华得过分流于俗套，在一众俗套之中，众星捧月地拱出了鼍珠岛上的众俗之王。

　　老欧阳和欧阳错的脸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扒下来的，连碧幽幽的眼瞳色都别无二致，复刻工艺堪比彼岸的精密机器。

　　可父子两人的气质却是南北相悖，明明毁家破业吃败仗的人是老欧阳，倒没有一丁点欧阳错身上那股子亡国恨意，壮硕张扬，仿佛他才是这世间的主人。

　　这会扬着下巴站在丹墀之上，睥睨变小了的重虞缓步向他走去，志得意满的德行看得玉如心牙根直痒痒。

　　“长得真欠揍。”

　　幽泽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卑鄙无耻的人。”

　　玉如心一点都不怀疑，再抬头间，老欧阳已经把爪子伸向了重虞。

　　“与君神交数载，我日日夜不能寐，只盼有一日能亲睹公子风采，真是死也瞑目。”

　　玉如心瞪着那只大爪子，眼珠子只差一丢丢就要脱眶，恶心程度堪比真握在自己身上。

　　重虞半点声色没动，就拿眼皮那么一扫，老欧阳的动作就僵在了当场，愣了两秒，再次堆笑，“公子一路辛苦，殿内已经备好了酒宴，本王亲率承天宫满朝文武为公子接风。”

　　玉如心差点没吐了，亡国上万年，鸠占鹊巢，跑这当土皇帝来了。

　　重虞不知道从哪弄了把折扇出来，刷地一声甩开，扇了扇满鼻子的香料味儿，“不必了，我不喜欢吵闹。”

　　老欧阳眉毛波动了两下，一连好了好几声，站在原地搓了几下手，想了片刻才说话，“那就……苍松苑吧。”

　　玉如心总觉得老欧阳看见重虞好像狗见骨头，哪怕只是微微吭个动静，那家伙就一脸的抽.大.烟状。好在去苍松苑有段路程，寺人传了辇轿来，要不然真怀疑会淌一路的口水。

　　这一回就不似来时那般舒服，玉如心无法跟重虞同乘，只能跟在轿子后面，同随从奴婢走在一起，这倒是没什么，当了几百年奴婢早就走习惯了。

　　但回头一望，蓝鹬和幽泽也两条腿地跟在了队尾。

　　“哈，”玉如心笑了一下，“蓝公子，你失宠得还真是快啊。”

　　蓝鹬额间笼罩一团云，“藿少侠，在下也迫不得已。”

　　“哎呀我知道啊，”玉如心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扬扬手掩饰尴尬，“你也是世家子弟，自然珍惜名声，你放心我家公子不是大嘴巴，不会对外人讲的。”

　　蓝鹬欲言又止，幽泽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两人相顾一望，又各自沉默。

　　苍松苑直线距离其实还好，但老欧阳就跟见了主人似的，特意让轿夫绕了好大一个圈，走的过程中一个胖乎乎的寺人不停地给重虞介绍各处设计的玄机，老欧阳半眯着眼，摇头晃脑地坐在轿子上，头发丝都透着得意。

　　胖寺人滔滔不绝，所有人都静听不言。

　　玉如心在阆仙苑长大，别的本事没有，上下尊卑等级制度像刀刻在脑子里一般，梦话都能背出来。

　　建制服制这些，并非华丽就代表尊贵，就像是他现在身为七纹神官，再嚣张如重虞、尊贵如沉溦也是九纹加身，没有人会去触那件十二绣纹神袍的霉头——因为真的犯不上，聪明人谁也不会在表面上做文章。

　　可老欧阳就要。

　　十二条龙纹的大氅，反心直接写在了脸上。

　　重虞讲过，国师就是南汀圣堂玉千雪的师父，曾经搅得凡界九州大乱，兵临神域，他跟元熵两人合力才把玉千雪和国师正法，那一战也是九死一生。

　　赵无明来历尚不清楚，但只是凭着一条舌头就挑拨出陵光火烧北溟这件大事，手里还攥着元熵、沉溦和太贞三个人的秘密。

　　欧阳父子是差点入主神域的人，前半生云端后半生深渊，对圣堂的仇恨自不必说。

　　至于戎素明，能够儋耳玄素并驾齐驱之人的儿子，对父亲恨之入骨。

　　只能说暗羽喙这个组织兵精将悍，颠覆三界绝不是玩笑。

　　“好了，”欧阳栾桀点了下辇轿扶手，队伍无声停下，“你们都下去吧，我跟玉公子单独说话。”

　　说话的功夫，重虞也下了轿，站到苍松苑的门前，手上摇着折扇，眉眼间风轻云淡。

　　这地方处处铺着净灵石，左右伺候的全是虚鬼，重虞一个破傀儡能装多少灵力，玉如心后背一紧，三步并两步地窜了上去。

　　老欧阳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圈，转向重虞，“这就是你的那只虚鬼？真是神鬼手段，我这鼍珠岛上九万之重，竟不如你万一。”

　　重虞往前走了两步，在玉如心前半步的地方停下，擦身时眼光轻拂了一下。

　　“你果然没记性得很，”重虞笑笑，“当年你苍龙族百万雄兵，儋耳神尊不过八万之数，还有一半是妫氏一族的凡人军士，你是怎么输的来着？”

　　玉如心心里起了鼓点，祖宗，你可真敢说啊。

　　老欧阳顿了一下，然后就是哈哈大笑，一边乐一边摇头，乐到最后眼眶还泛起了水光，看得玉如心浑身起鸡皮疙瘩。

　　死东西莫不是疯了。

　　“唉，”欧阳栾桀拭了拭眼眶，“玉公子，你不仅容貌酷似我那位故人，又如他一样的聪慧绝顶，就连说话口气都一模一样，叫我怎能不感慨。”

　　玉如心立刻甩头看向重虞，在平静中捕捉到了一丝犹疑，显然重虞也不知道老欧阳在说谁。

　　氛围就凝固在这里，过了一会，重虞才开口说话，“你先到偏殿等我。”

　　“不行！”玉如心急了。

　　重虞语气没变，眼光却沉了下去，“听命令。”

　　是命令，玉如心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说不上担心还是失落，或者两者皆有。

　　老欧阳莫名其妙地提了那么一个话题，看重虞的反应，肯定是走心了——那家伙认真起来就是这样。

　　两人好不容易才打消他身世的芥蒂，可别再横生枝节。

　　玉如心再没有比现在更希望自己是烂水洼里野莲了。

　　“是啊，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欧阳皮笑肉不笑的。

　　玉如心一记眼刀飞过去，大概设计了一下老东西的死状。

　　“走吧。”重虞一甩袖子。

　　欧阳栾桀伸手引路，“请。”

　　这时玉如心才发现，老欧阳甚至走在了重虞右侧稍后一点的位置，这简直让他惊心。

　　他死死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脑子飞速计划着待会怎么潜进去偷偷保护重虞，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回头，是幽泽瘫倒在了地上，嘴唇苍白无色，半张脸上布满血荫。

　　这一路估计幽泽全是拿灵力强撑着，承天宫里净灵石太多，对灵力的吸收到了可怕的程度，这样的环境下，玉如心都尚且小心收着，更何况幽泽。

　　“幽泽！”蓝鹬把人扶起来。

　　幽泽的头无力地垂着，黑紫色的脓血顺着眼窝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

　　玉如心上前一步，反手点了几个灵穴，截断了紫光珠疯狂的吞噬，幽泽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蓝鹬再也端不住体面，什么风度理智，在此刻统统不值一提。慌不择路地冲到欧阳栾桀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岛主！我已经按照岛主的吩咐将玉公子带上鼍珠岛。”

　　重虞脸色一变，眼中浮出了杀意。

　　蓝鹬不自觉地回避，咬了咬牙继续说，“还请岛主遵守承诺，取出幽泽的紫光珠。”

　　玉如心瞬间懂了，在他征讨花墟山、或者更早的时候，只怕就被欧阳栾桀盯上了，暗羽喙不可能放弃琉璃书，蓝鹬也只是钓他来沽州的诱饵之一。而蓝鹬跟幽泽感情笃深，为了救幽泽演了一出请君入瓮。玉如心完全能理解蓝鹬的行为，只是觉得有些没必要，他怎么都是要上岛，大可以直接挑明。

　　可是重虞眼里不揉沙子，蓝鹬这回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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