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主GL

　　淮城的街头是宁静的街头，天一黑，摆摊的便会陆陆续续收摊了，各家店铺也关门得很早，也没什么人会有闲情逸致上街闲逛，街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以及来回走动的巡城士兵。
　　李思晗背着她的包袱上了街，这股随时准备要走的架势让皇甫瑾瑜很是不安，她在李思晗身侧亦步亦趋，心里盘算着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才能将李思晗留下。
　　苦苦思索中皇甫瑾瑜好像听到李思晗在评论淮城的夜，“这淮城夜里的景致倒是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么安静”，一不留神便附和道，“是啊，淮城夜里确实没什么景致，比不得浩京与洛城热闹。”可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连忙补了句，“但它胜在宁静。”
　　果然，皇甫瑾瑜那“浩京与洛城”的字眼触到李思晗内心的感伤，只见李思晗喝了几口皇甫瑾瑜暗中掺了水的酒，感叹道：“是啊，说到热闹，浩京除夕夜的街头那才叫天下独一无二的热闹。”李思晗说着，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五年前除夕夜，那一夜里，皇甫瑾瑜带着她，在浩京的屋顶上穿梭，带着她飞上了浩京城里最高的楼，还在众人欣羡的目光里为她赢来了头筹，一把镶着宝石的宝刀，她激动不已，那一夜怕是皇甫瑾瑜为她带来的最为激烈的幸福了。
　　可那幸福并不长久，皇甫瑾瑜还是被欧阳毓灵的人拦了去，而后皇甫瑾瑜与欧阳毓灵重修于好，她还是茕茕孑立一人，思及此李思晗的神情不由地黯淡了下来。
　　听着李思晗的感叹，皇甫瑾瑜明白李思晗所思为何，看着李思晗的神情从飞扬一下子转入黯淡，她内心也猛然一抽，她鲜少带李思晗上街游玩，在浩京仅有的那两次，也都因为欧阳毓灵的缘故，最终草草收场，她到底还欠着李思晗一次痛痛快快忘乎所以的游玩。
　　“思晗，我们再来一次飞檐走壁吧？”皇甫瑾瑜凝望着李思晗询问道。
　　“现在？”李思晗说着，内心泛起波澜，皇甫瑾瑜的提议正中她心中所想，勾着她蠢蠢欲动的心。无数个深宫的夜里，她望着巍峨的宫墙，高耸的檐角，曾无数次幻想过，皇甫瑾瑜出现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在宫殿上方飞行，飞越宫墙，飞出皇宫，飞向她渴盼的天和地。可到最后她还是被现实的冷水泼醒，她是飞不出的，因为她已是深宫里皇甫瑾珩的皇后。
　　而此刻即便她看着皇甫瑾瑜一脸诚恳，知她是诚心相邀，可她很清醒，这次飞檐走壁同样是飞不出的，不仅因为她已是皇甫瑾珩的皇后，也因为皇甫瑾瑜已是欧阳毓灵的白玉，在短暂的飞行落地后，她们还是不得不面对这现实。与其如此，她宁愿不要，于是李思晗推脱道，“还是不要吧，大半夜的，吵到人家，别人还当是什么宵小之辈呢。”
　　“放心，不会的。”皇甫瑾瑜说着，已是伸手揽住了李思晗的腰，虽然觉得短暂的飞檐走壁的快感，短暂的对往昔时光的追忆，并不能改变什么，可她还是执着地想要重温这份愉快，那段愉快的时光离李思晗很久远，离她也同样很久远。
　　“这……”李思晗话未说完，人已被拦腰抱起，腾空飞上屋顶了，“你……快放我下去。”
　　“太久没施展轻功了，技痒。”皇甫瑾瑜淡淡说道，“抱紧了……”皇甫瑾瑜说完，脚下一蹬，抱着李思晗即从一个屋顶飞到了另外一个屋顶。
　　“别……这成何体统，你快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李思晗拍着这皇甫瑾瑜揽在她腰间的手，催促道，“放我下去……”
　　“思晗，这里没有皇后，没有体统，只有我和你。”
　　“你！”
　　“别怕，我在！”皇甫瑾瑜偏过头温和说道，深情的眸子泛着晶莹的光，她揽紧李思晗的腰，不由分说又是一阵跃起纵下。
　　李思晗没有再说下去，皇甫瑾瑜的深情目光中融化她的故作强硬，那声轻轻的“我在”击碎了她的抵触与伪装，她不得不直面内心，她不得不缴械投降，是的，她又输了，在皇甫瑾瑜面前，她的感情伪装不了。
　　“思晗，什么都不要想，只管此刻你我开心便好。”
　　是啊，什么都不要想，她不要想李思晗可能会离开，她也不要想皇甫瑾瑜已不属于她，她们只管知道现下在身边的是彼此，她们只管享受此刻的快乐便好了。
　　皇甫瑾瑜轻轻一语，让李思晗有如醍醐灌顶，于是她索性忘记所有的顾虑，遵从内心，痛痛快快的感受一番。她张开了双手，身子靠着皇甫瑾瑜的身子，内心是由衷地欣喜，贵为皇后多年，这样的生活体验已经离开她很久了很久了。
　　感受到身旁原本僵硬的身体放松了起来，皇甫瑾瑜也觉一阵身心愉悦，“怎样？不怕了吧？”
　　“我哪怕了？”李思晗不甘示弱地回道，“只是这样不好玩。”
　　皇甫瑾瑜闻言突然紧张了起来，自己这点幼稚的小心思，幼稚的玩法，思晗可别是嫌弃了，她停下了脚步，扶着李思晗在屋顶上站好，紧张兮兮地望着她，“为何？”生怕李思晗再说出否定的话。
　　“都是你在带着我，我都没机会施展自己的身手。”李思晗说道，“你总得让我自己飞一飞吧。”
　　原来如此，皇甫瑾瑜松了一口气，却也知道一向贴心的李思晗定是担心她内力消耗过多，便道，“那也好，不过这样的话你可飞不过我，这几年我调养得不错，我的功力已经恢复到彼时巅峰水平了，别说你和我一个人比，我便是带着两个你，你也是比不过我的。”
　　“是么？”李思晗笑道，内心却不由得感叹，皇甫瑾瑜果真一如往昔，总能心细如发地感知她的深意，然后又不漏声色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顿了顿，李思晗又道，“那我们比比。”
　　“好。”皇甫瑾瑜当即欣喜地回道，她很高兴，曾经的活泼灵动的李思晗正在慢慢地回来了，说着，往前望了望，看到前面一座塔楼，便指着它道，“看到那塔楼了吗？那是淮城白家建的明月楼，也是淮城中最高的楼，离我们这，约有两里距离，我们比一比谁先到那。”
　　“可以，那我们就比比。”李思晗说着，少女时那股要强不服输的心气暴露无遗，话音刚落立马施展轻功，飞了过去。
　　皇甫瑾瑜看着李思晗不服输的模样，微微一笑，那楼比不得京城的最高楼，以李思晗的轻功，她是能飞得上去的，“喂，你怎么就先跑了呢，看我不追上你。”皇甫瑾瑜在身后作势喊着，追了上去，以她的轻功，甩开李思晗那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她更想在李思晗身前身后跟随着，偶尔跑到李思晗前面，惹得她气急败坏加快马力，偶尔落在李思晗后面，骗得她得意洋洋，沾沾自喜。
　　“来呀，来追我呀……”这是李思晗当了皇后五年来，第一次施展轻功，兴奋得不得了，仿佛内心里憋了多年隐忍克制的感情，憋了多年求而不得的委屈，也在此刻的奔跑、飞跃中一股脑宣泄出来。
　　“好，你别得意。”皇甫瑾瑜说道，一下子冲到了李思晗前头，她回头得意一笑，“这可不就追上了？”
　　“没那么容易！”李思晗不服输，愈发奋力向前，一下子便超出了许多。
　　皇甫瑾瑜和李思晗施展轻功，嬉笑着追逐着，恣意畅怀，一时间都忘记了，彼此都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
　　“什么人？”街面上传来一阵急喝，皇甫瑾瑜往下一看，是一队正在巡逻的士兵，看着李思晗在前头不远，心想自己还是下去解释解释，可别让她们把微服私访的李思晗给抓了，于是她停止向前，旋身落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夜里……”
　　“军爷莫怪，是我。”
　　“李大夫是你，你怎么……”那巡长一眼便认出了皇甫瑾瑜，毕竟皇甫瑾瑜可是淮城里出了名的大夫，只是他没看出来，平时优雅稳重的李大夫，竟也会飞檐走壁？
　　“李大夫，您这是在干嘛？”那巡长不好意思地问道。
　　皇甫瑾瑜也是一阵尴尬，她在淮城里多年来的形象，怎么今晚被打破了呢，她干咳一声说道：“突发兴致，想到明月楼小酌几杯。”皇甫瑾瑜说着，摇摇手中的酒坛子。
　　“一个人？”
　　“不是，她在前面呢。”皇甫瑾瑜说着，望着前方露出甜美的笑。
　　那巡长刚确实是有看到两个影飞过，听皇甫瑾瑜所说，立马心领神会反应过来，“哦这样，李大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请便，不过这天黑，要小心呐。”
　　“知道了，多谢关心。”皇甫瑾瑜说着，目送着这一队巡兵离开，立马施展轻功追上，待她赶到明月楼时，李思晗已在最高层的楼道里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姗姗来迟。
　　“喂，虽说我是很想赢，可你这样让我也让得太明显了吧。”李思晗嗔怪道。
　　“不是，刚只是遇到个熟人叫唤，下去聊聊。”皇甫瑾瑜笑道，“怎样？可好玩？”
　　“当然好玩了。”李思晗忍不住回道，还是当年的俏皮语气。
　　“那就好。”皇甫瑾瑜说道，替李思晗紧了紧散乱开的衣服，道，“高出不胜寒，可别着凉了。”说着，又帮着理了理头发，皇甫瑾瑜还是一如既往地呵护着李思晗。
　　李思晗顿时脸上一阵热，心跳得厉害，她别过头去，不敢再去看深情的皇甫瑾瑜，转移话题道，“这楼怎么没印象以前有？”
　　“哦，这楼是五年前才建的，庆祝阳朝天下一统。”
　　“这样。”
　　皇甫瑾瑜与李思晗并肩站于围栏前，俯瞰着熟睡中静谧安详的淮城，夜风微微拂过，拂起发梢，月华如霜，美人如玉，身心好一阵愉悦顺畅，彼此安静地站着，感受夜的静谧。
　　终于皇甫瑾瑜缓缓开口了，“在这楼上，可以看到整个淮城的景色，尤其适合在晚上看夜景，特别是各种热闹的节日里。”皇甫瑾瑜说着，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直很想带你看淮城的夜景，终于给了这次机会，我很高兴你的眼睛终于好了，更高兴你会来到这里。”
　　“哦。”李思晗应道，她直觉原先静谧的空气有了些许转变，皇甫瑾瑜这是要抒发情感的节奏，她内心有些不安。多年未见，她和皇甫瑾瑜各有自己的生活，如今重逢，到底还是不可能把那分离的五年视若等闲，然后若无其事像以前那样玩耍。
　　“这些年，你……你们过得怎样？”皇甫瑾瑜弱弱问道，寄到宫里的信，她从不提自己的现状，可她却是很想知道他们的现状。
　　“挺好的，瑾珩是个好皇帝，他把天下治理得很好，母后身体康健，含饴弄孙不亦乐乎，去年又添了一孙女高兴得不得了，这些年倒也不怎么提起你。”
　　“是我不孝，母亲年事已高，而我别说承欢膝下了，便是偶尔进宫看望也未曾，实在不孝至极，幸得母亲身体康健，幸得有你们替我尽孝。”皇甫瑾瑜歉意地回道，这时她注意到李思晗的神伤，便试探地问道，“母亲多亏你照顾了，五弟那性子经常一专注便顾不得其他，这些年五弟忙于政事，估计是疏忽了家事。”
　　“也还好，如今四海安定，朝堂事文有田大哥和陆彦奇，武有我二哥和东青大哥，瑾珩也没有很操劳。”
　　李思晗假装不懂皇甫瑾瑜这句话的试探，皇甫瑾瑜亦假装并无深意，进而感叹道：“田大哥，如今也算是实现了他扶明主，匡社稷的宏愿了，陆彦奇那小子也算不辜负我当年之托，思明和东青更是不用说，五弟能得此良臣在侧，我真替他高兴。”
　　李思晗知皇甫瑾瑜定是记挂着知己好友，便再跟她讲了好多田修元等人的事情，皇甫瑾瑜认真地听着，不时发出几声大笑、几声感叹。末了，李思晗问道：“你呢？”
　　轻轻一语，却如惊雷，阵着皇甫瑾瑜的心，她该怎么回答？
　　“我挺好的，这五年的……”皇甫瑾瑜顿了顿，顿觉喉中一阵干涩，旁边人捉摸不透的情思，让她心里不甚紧张，她到底该不该说，她心里惶惶不安，却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让我真正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生活，是什么……”
　　是什么感情！然“感情”二字还是被皇甫瑾瑜扼于口中，这是她最迫切想表达的，却又觉得自己这番贸然说出有些唐突，她抬起头想看看李思晗是怎样的表情，可李思晗只是喝了口酒，若无其事地浅笑道：“那很好啊！”
　　“挺好的挺好的。”李思晗喃喃重复着皇甫瑾瑜说的话，她想要的生活，是否就是这五年来的生活。
　　皇甫瑾瑜想要的生活里没有自己，李思晗觉得心酸异常，李思晗又想到皇甫瑾瑜这五年来寄往京城的家书只字未提她的现状，不就是不想别人来打扰她的生活，然而自己此次出现难道不是打扰？
　　“思晗，你呢？你过得如何，是否开心？”皇甫瑾瑜鼓起勇气问道，李思晗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人的现状，可她最想知道的是李思晗这五年来过得好不好，她真心希望李思晗过得好，可又私心希望李思晗的生活能有些许不如意，这样或许有自己的介入的余地，尽管她知晓自己这种心理不厚道，可她还是期待着。其实在开口说出这句话时，她便已下定决心，如果思晗表现出些许的不开心，那她定会毫不犹疑地带走李思晗。
　　“我也很好啊。”李思晗还是倔强的，她不愿在皇甫瑾瑜面前露出失意的一面，她知皇甫瑾瑜定然不会嘲笑她，可她怕的是皇甫瑾瑜因此而心生怜悯与愧疚，更怕她为着心中的怜悯与愧疚，而不得不做出许诺，而这样委曲求全的感情是她不想要的，否则，她也不会在五年前赶走皇甫瑾瑜。李思晗灌着酒，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百转千回，惊涛骇浪，继续道，“作为妻子与母亲，瑾珩对我很好，我们的儿子也很懂事，去年前我们也有了女儿，如今也是儿女双全；而作为一国之母，我很荣幸能与瑾珩分担，能为造福天下百姓尽自己的一份力。”
　　闻言，皇甫瑾瑜的期待的目光霎时暗淡了下来，李思晗的话一字一句撕扯着她的心，恶狠狠地教训着她当初的不识真情，不懂珍惜。
　　“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皇甫瑾瑜忍着心痛说道，“只要你幸福就好。”
　　“只不过，在宫里待久了有点闷，所以不时出来微服私访，透透气。”李思晗说道，为自己出现在淮城做解释，内心里却是暗道，你放心吧瑾瑜，我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的。
　　李思晗想着，不觉湿润了眼眶，她心惊被发现异样，忙大灌一口酒，果然，她被呛到了，“咳咳咳。”
　　“思晗，怎么了？”在难过中的皇甫瑾瑜听得声音，连忙扶着李思晗，一边帮她顺着背，焦急地问道，“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就是不小心被呛到了，可能是瑾珩那小子在背后说我在外面浪那么久没回宫。”李思晗笑着说道，用手背抹去被酒呛得流出的眼泪。
　　聊至此，自觉没什么可聊的了，于是两人都归于沉默。
　　“我们回去吧。”
　　“好……”皇甫瑾瑜意犹未尽，“飞回去吗？”
　　“不了，就慢慢走吧。”
　　“好。”皇甫瑾瑜应道，带着李思晗施展轻功从明月楼顶飞下。

　　两人肩并肩往平安堂的方向走，却是一路无言。
　　李思晗待见得平安堂的招牌就在眼前，知已是分别在即，李思晗想着举起酒壶，一饮而尽，在春风沉醉的夜晚，借着微醺的酒劲，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克制了一天的问题，“欧阳毓灵呢？你找到她了吗？”
　　终于还是到这了个问题，皇甫瑾瑜心灰意冷，“找到了。”她弱弱地回道，她知在李思晗问出这个问题时，不管自己作何回答，在李思晗看来，她们都是不可能的了。
　　“哦，那很好啊！”
　　“是，很好很好。”皇甫瑾瑜附和地回道，她觉得此刻就算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没必要了，于是她索性不提了。
　　“有个东西给你。”李思晗说着，从包袱里摸索出一包裹着的东西，在短暂的停顿后不由分说塞到了皇甫瑾瑜怀里。
　　“是什么？”皇甫瑾瑜好奇，就要伸手拿出，却被李思晗打断，“别看，等到家了再看。”
　　“哦。”

　　终于平安堂就在面前，两人抬头看一眼牌匾，再望向彼此。
　　“今晚你就住这里吧。”
　　“今晚我就不住这了。”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
　　最终皇甫瑾瑜还是留不住执意离去的李思晗，望着李思晗离去的背影，皇甫瑾瑜独自神伤。
　　“你走了，真好，不然我总担心无法让你相信我。”皇甫瑾瑜说着，拿起自己拎了一路却未喝一口的酒，一饮而尽。她发觉这一路的滴酒未沾、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听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保持清醒，不过是让自己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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