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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戎寒石?”重虞笑了笑,“好,就说戎寒石,你是怎么打算的?”
戎寒石是藿知成的侄子,是元熵亏欠之人的儿子,元熵还特意为了稳住玉如心,告知他不必徇私徇情,一切公事公办。
从人情的角度看,玉如心都该投桃报李,留下戎寒石一条性命。
但他又真心地不希望戎寒石做他日后宗门的掌教人,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说话,“他以后要是老老实实做人,沽州这么大……怎么都会有他一席之地的……”
说到一半就被重虞打断,“玉如心,你再跟我七弯八绕的,我现在就干得你半死不活,一次性教你长记性。”
什么虎狼之词!玉如心气得差点跳起来,“也不怕被人听见!”
重虞两眼一瞪,“你给我说人话!”
玉如心知道这顿骂是躲不过了,语气不自觉地带出心虚,“我是不想让他以后接管我的事的,但总不好把他逐出沽州,那一家子老弱病残的,又都是女人,沽州这么大的地方,弄得我好像没有容人之量似的。”
这件事的难点是那一家子女人,还有两个是小孩,听说将将能把路走利索。
重虞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了手臂。
玉如心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干什么?”
玉如心环视四周,小声回话,“让人看见。”
“男人之间搭个肩膀怎么了?”重虞不管那套,还是把手臂搭在了玉如心的肩上,只不过是同侧而已,典型的称兄道弟姿势。
“小玉,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一旦生过背叛之心,就会如野草见春风。”
“可是……”玉如心知道重虞要说什么。
重虞也知道玉如心要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一下说,“斩草除根。”
玉如心总算是知道方才那两人为什么耽搁时间了,重虞的脾气他太清楚不过,别说朝令夕改,这辈子都没可能松口。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脑子里绞着劲儿地疼。
在重虞的手指缝里救人是个不可能的事情,还要一下救四个。
“别担心,”重虞又捏了下他的肩膀,“不用你动手。”
玉如心闭上了眼睛。
后面从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然后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玉如心身体跟着震了一下,重虞立马转头,瞪着玉如心看。
正常人都是先听见杂音有了准备,才不会被吓一跳,何况玉如心是神官。
“你耳朵是不是还听不见?”
“哦不是,”玉如心否认,“走神了。”
“别想了,失魂落魄的,该上岛了。”
玉如心点点头,收回了神思,跟着重虞一起往船头走。
刚刚那一下是撞上了暗礁,船头撞得不轻直接搁浅了,好在离岸边很近,几个人连飞带跃就下了船。
只有幽泽,在最后面不说,双脚沾上地又是一顿粗喘。
“紫光珠又加重了?”玉如心问。
幽泽弓着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天才抬起头冲玉如心摆手,“不碍事,他还没折腾够,不会让我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三顶大轿子被抬了过来,轿夫就是刚刚小船上撑起法阵的虚鬼,这会已经恢复得生龙活虎,处处体现出二号鬼的变态。
蓝鹬扶着幽泽往第一顶轿子方向去,转头对重虞说,“玉公子,岛上路途难行,到承天宫要一日的路程,还请稍安勿躁。”
玉如心暗暗“啊”了一声。
鼍珠岛是个典型的山峰地貌,承天宫就在主峰半山腰上,目测不过几百里地,御剑的话个把时辰就到了,何必要坐这慢悠悠的乌龟轿子。
重虞拉过玉如心,一只手按住他的脖颈往侧面转,“眼神呢?仔细看看还认不认识?”
那是片白花花的裸岩,不似花岗白玉明亮,倒有几分石灰的质地。
玉如心想起来了,“这东西……不就是在花墟山修地下迷宫的那个。”
净灵石。
鼍珠岛竟然是个净灵石矿山。
难怪那帮虚鬼要在此盘踞,净灵石吸收灵力,却不吸收鬼力,又能隔绝得外界不知,简直是虚鬼的天选生存圣地。
守着这方圆几百里的净灵石原矿,随便动用个小术法所耗费的都是外界的数十倍,御剑是大大的不划算。
还是老老实实坐轿子吧。
“对嘛,还可以休息一下。”重虞跳上轿子,回手去拉玉如心。
八只虚鬼抬一只轿子,步子迈得又快又稳,遇见坑洼沟壑也能保持平衡,坐在里面半点都感觉不到颠簸。
玉如心放下窗帘,“这可比你给我的那四头牛强多了。”
重虞对答,“回头杀了炖肉。”
“你这人,”玉如心小声抗议,“我又没说让你杀牛。”
轿子内部比马车宽敞得多,三面全是软椅,中间矮桌上摆满了点心,茶壶里还温着甜茶,一看就是投玉如心之所好。
重虞对这些没兴趣,半躺在软椅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玉如心大吃二喝。
“蓝鹬还真是个细心的,”玉如心吃了个玫瑰饼,点头表示满意,“跟家里的小蓝鳿有过之无不及。”
“怎么这么酸呢。”重虞笑笑。
玉如心不想掩饰自己,换做谁,在幽禁期间内冒出来一个相貌七八分相似又接替自己职位的人都会不舒服,但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事情解开了就再不会提。
这一点从他决定跟重虞在一起的时候就极为明确,无数次自我暗示,甚至有些强迫的意味。
“我说了,不问以前,只看眼下。”
“那将来呢?”重虞问。
玉如心停了一下,笑着说,“你是主上,我这个当臣子的哪敢过问。”
重虞加重口气,又问了一遍,“我说,将来呢?”
玉如心淡然看向窗外,“眼下好了,自然有将来。”
重虞感觉心上被人莫名拧了一把,活了上万岁,头一次被这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包围起来,玉如心明明说的都是顺从且的话,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但他又拒绝承认这一点,因为不符合他上位者的身份和一个合格首领的素质,只能把原因归结在玉如心身上。
“下次再跟我阴阳怪气说话,记得附带上死法。”
玉如心猜到了重虞会生气,转过来冲他笑了一会,看着重虞脸上的怒气跟吹气球似的越来越盛才开口说话,“好好好,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选个这么像我的人放在身边。”
重虞几乎是一秒破功,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你痴呆啊,我说了是太阴塞过来的,我怎么知道他长得跟你这么像,当时还吓我一跳呢。”
玉如心感觉自己跟哄小孩似的,还不能露出破绽,“那这就很值得推敲了,是太阴星君投你所好,还是那个所谓的岛主暗恋我?”
重虞忽然坐起来。
接收蓝鳿的时候他尚没理清鼍珠岛上的脉络,只是觉得戎素明抢人的行为很反常,却没往旁的方向想。
这会被玉如心骤然点破,好像推开了一扇窗似的。
被中心实验室决定销毁后,玄素动用了不少关系手段解救重虞,过程曲折艰难,等到北溟的时候,儋耳跟欧阳栾桀已经打得白热化了。
史料里记载的观念不合、削藩免供都是掩人耳目的,玄素无意中提过一次,老欧阳是看上了琉璃书,这才发起了跟儋耳的对决。
这件事的起因一直被重虞当做笑料看,他关注的是战后——元熵凭借战功飞升,欧阳错成了孤儿,他从此多了个二师兄和一个鼻涕虫玩伴。
所以北溟出事之后,重虞缓了半天才接受欧阳错为了琉璃书而背叛的事实,奈何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老欧阳跟你差了几万岁,见都没见过你!估计是听说了琉璃书在你手中,找个相像的看看罢了——还暗恋,你这脸皮修炼得真够厚的。”
玉如心嘁了一声,“你说儋耳神尊那么深的修为,怎么没把欧阳栾桀治死?”
重虞击了下掌,“这个我还真知道,”他顿了一下,隐去了欧阳错告诉他真相的这一段,“他们苍龙族有个秘术,非得是修成应龙真身的人才能习得。”
玉如心提起了耳朵。
“以神魂元炁凝盾,可以保一次命。但终身只能用一次,用后修为大损,再想修炼回来难比登天。”
“那东西,”玉如心放下点心,用油乎乎的手比划了个形状,“是不是叫护心盾。”
重虞纳罕,“你怎么知道。”
“书上看的。”
“哦。”重虞低头凑了过去,用指腹拂去玉如心嘴角上的碎屑,然后浅浅啄了一下。
玉如心噘嘴回亲了一下,又捏了块酥塞进嘴里,“所以老欧阳侥幸活了下来,然后求助戎承天?”
重虞面露疑惑,“有可能……我听师父说过,早些年老爹跟戎承天还有老欧阳都是极好的,戎承天为人又重义气,看见老友只剩下一口气求到自己跟前,就留在鼍珠岛上供他养伤了呗……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呸!”玉如心狠狠啐了一口,“真不要脸。”
重虞一看玉如心那个样子就想乐,伸手指向他的小腹,“戎承天就在你肚子里,你要不要把他生出来问问?”
“要死啊你!”玉如心张牙舞爪就要扑。
重虞笑着闪过去,打打闹闹一阵,掏出帕子给玉如心擦手,“不闹了,这说话就该承天宫了。”
“嗯。”玉如心也转向正色。
“这个岛肯定不会全都被净灵石覆盖住,不然戎素明也没法修炼,你静息一会,感受一下矿脉的走向,有备无患。”
这个是正题中的正题,玉如心不是虚鬼,除了溯回和三生三滅阵这种全部倚靠琉璃之力的术法,大多数情况还是要催动体内灵力去战斗,净灵石确实是碍事。
要探查也不费力,指尖微动间搓了几只蜉蝣出来,顺着窗口放飞出去。
蜉蝣敏锐,遇到要吸取灵力的地方就会避开,一张图在玉如心脑子里自动画了出来。
细细密密的线条拼出了鼍珠岛的全部地形,山石、矿脉、溪流、密林……一点点向最中心靠拢,直到合围在承天宫附近时,十几只蜉蝣骤然凭空消散,在地图上留下一片空白。
“不行了,”玉如心睁开眼,“承天宫就是矿眼,一点灵力都渗透不进去。”
重虞偏了下头,“不必了,到了。”
大轿稳稳落地。
轿门打开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同一座岛屿,山上山下温差大得惊人。玉如心回头看了眼重虞,“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重虞摊摊手,“这傀儡连痛觉都没有,还在乎冷热?”
玉如心心里别扭了一下。
这个傀儡分身的用处不消明说,可他一心记着那句用不完的神髓可以重回本体,重虞这张死嘴断然不会说出到底分给傀儡多少灵力,还是能省则省。
“一会要是动起手,你给我靠边待着去。”
“心疼了?”
“闭嘴。”
玉如心矮身出轿,其余几个已经等在了前面,旁人还好,幽泽已经冻得脸色苍白,披上了厚厚的毛皮披风。
轿子落的地方是承天宫的正中门,重虞最后一个下来,刚刚站稳,高大如山的两扇门就从里面徐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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