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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心魂
洛兮失笑,摇了摇头,眸光清澈:“你误会了,今日我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她侧过身,与萧慕一同朝城门望去,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正当萧慕不明所以时,马夫在他们面前勒紧缰绳,马车停下。
车帘掀开,萧母从内探出身子,洛兮上前,伸手搀着萧母颤抖的臂弯。
见到萧慕的那一刻,萧母潸然泪下,轻唤:“慕儿。”
这一声轻唤,把萧慕钉在原地,萧慕是意外的,双唇颤抖着,眼泪不自觉掉落。
他想过无数种和母亲重逢的可能。
有他成功攻进城的,他把母亲从风无遇手中救了出来,作为胜利者,他成功把风无遇踩在脚底。
或者,他失败了,就在此处,在这里,他死在风无遇的剑下,与母亲天人永隔。
亦或者,风无遇拿母亲的命来逼他,逼他屈膝认输。
很多种假设,但无论哪种,他都不会从心底臣服。
可此刻,望着阔别不过数日便仿佛苍老了数年的母亲,萧慕止不住向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喉间挤出一声:“娘!”
母子相拥而泣,抱头痛哭。
看着这一幕,洛兮浅浅笑了笑,转身往城门走去。
她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了,想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了,往后萧慕想做什么,便由他去吧。
或许,这是她目前对这个有缘人唯一能做的事。
她无心听母子二人的对话,自顾自地往前走。前方,风无遇立在城门口,四目相对时,两人不约而同弯起了唇角。
然下一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让洛兮顿住脚步,回眸望去,只见萧母手掌悬在半空,而萧慕跪在地上,脸却偏向一旁。
只一眼,她便收回视线,再次迈步朝前走,可还不等她走出多远,萧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语姑娘留步。”
她狐疑转过身,看着萧慕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为何要把我母亲带出来?”萧慕声音低沉。
洛兮回道:“因为她是你唯一的牵挂,我想把这份牵挂,还给你。”
闻言,萧慕喉结滚动了几下,垂下眼眸,沉吟良久,再次抬眸时,他头微微一偏,目光越过她,望向她身后的那人,“是牵挂不假,可也是他唯一能拿捏我的软肋,他……也同意?”
洛兮迎上他的目光,“若不同意,我们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萧慕轻扯嘴角,“倒是我狭隘了。”
他的目光再次朝远处望着,这些时日,他一直顾着与风无遇一决高下,却未顾得上细看风无遇身后的那些人。
此刻凝眸细看,他才惊觉风无遇身后竟然站了那么多熟悉的身影。
那些人原是他的部下。
陈林……还有那么多曾与他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原因让他们背道而驰的呢?
他又回头向自己身后望去,视线所及,虽人数寥寥,他却忽感庆幸,庆幸自己的身后不是空无一人。
可即便不是空无一人,萧慕的心里还是觉得悲凉,陈林他们怎么就站到了他的对面呢?
母亲一巴掌毫不留情落下来,痛骂他忘了自己的初心,痛骂他忘记了一个将军肩负的使命,她说她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为何要羞愧?萧慕想反驳的,他讨伐的是一个弑兄弑父的乱臣贼子,他哪里错了?
可若没错,为何他的至亲至友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耳边寒风的呼啸声越发清晰,寒风裹着细密的沙土吹黄了他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他的视线,也阻隔了他与周遭的一切。他像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独行者,却没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心底翻涌着的,只有被抛弃的惶恐与无助。
这段时日以来,他究竟在坚持什么?执着什么?
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注视着那一眼难忘的容颜,他好像想起来了,最初的最初,他只是喜欢上了她,她大方、果敢、聪慧、美丽……再多美好的词汇叠加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京中向他示爱的女子不计其数,可唯有她敢夺下风无綦的鞭子,那日的回眸一暼,眼波流转间,她便永远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救了母亲,渐渐地他们有了交集,他窃喜,他紧张……可那还未宣之于口的情愫被一道圣旨彻底阻断。
直到……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所以后来他只是想夺回他的“妻子”,可面前的女子,面前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并非他的“妻子”。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所执着的一切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梦醒了,雾散了,留下的只是狼狈不堪且众叛亲离的他。
他输了她,败给了风无遇。
何其可笑?
他胸腔剧烈震颤,低沉的声音渐渐拔高,泪水汹涌滚落,就连包着右眼的纱布也被鲜血染红。
“你……”见他如此,洛兮犹豫着开口,又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萧慕收起笑声,眼底一片荒芜,突然间问了洛兮一个问题。
他问:“你恨我吗?”
他们之间的缘分始于那片树林,始于她的路见不平,她说她接近他只是因为他的心,可萧慕清楚,相识至今,她未亏欠他分毫。
反倒是他,未还其恩情不说,还用结契的由头逼迫她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与风无绝联手戕害她的夫君。
似乎……是他一直在亏欠她。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话想要问,便只有这句了。
洛兮摇了摇头,无声回答了萧慕。
她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既然萧慕问了,她便也认真回答他。
如果萧慕只是她在凡尘中萍水相逢的过客,在他做了这些事后,她或许会讨厌他,会疏远他。可他不是,他是她命定的有缘人,是她该为收走那颗心魂必须有所偿还的因果。
如果不是为了这颗心魂,她不会接近他。没了交集,他便不会动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洛兮想,或许她迟迟拿不到他的心魂,也是因为在无知无觉中,她对他有所亏欠。
既有亏欠,又凭何恨呢?
听到这个回答,萧慕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回荡在天地间。洛兮从他的笑声中听到了伤心,可她不明白,她不恨他,怎么反倒令他伤心了。
就在她出神思索这个问题时,“锵”地一声,长剑出鞘,旋即剑光闪过她清澈的眼眸。
她心头猛地一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收缩,可刚往前踏出一步,视野一红,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喷溅在了她的脸上,灼得她睫羽一颤。
“慕儿!”
“将军!”
……
数道惊惶的呼喊声从洛兮的耳边交织炸开,她听见有无数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她的视线却死死定格在前方。
萧慕,从她眼前直挺倒下。
倒地的瞬间,尘土飞扬。
她看到有好多人围着萧慕,其中有萧母,还有陈林……
萧慕躺在血泊之中,脖子上的那道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他艰难抬起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穿过人群走向他的,她下意识握上了萧慕那只尚有温度的手,随后隐约听到萧慕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很轻,轻到在嘈杂的人声中,她快要听不见了。
萧慕对她说“对不起”。
说完,萧慕的手便垂了下去,紧接着是萧母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众人陷入哀伤之中,无人注意到萧慕的心口迅速飞出一道红光,直奔洛兮而去,就连洛兮也未留意,因为在萧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也软软向后倒去。
不过,她没有倒在冰凉的土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漫天大雪顷刻纷飞落下,毫无预兆,与这尘沙血色交织,弥漫一片苍茫。
灵族毓清境内。
从天界下来后,洛阳便直奔女儿瀛栀的寝宫。
那日洛阳与随央离开后,瀛栀便晕倒了,王后炽玥日夜守在女儿床边,可女儿醒来却只问父王何时归来,对自己为何“受伤”只字未提。
洛阳回来的消息,炽玥是第一个知晓的,趁着瀛栀睡着的间隙,炽玥出寝宫去迎,谁料洛阳竟只是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灵王好大的架子!作什么不进去!”炽玥忍不住嗔怪。
女儿等了他好几日,他倒好,还让人请不成?
洛阳看着炽玥,抬手隔着门往里指,低声道:“逆子!”
炽玥蹙眉:“女儿怎么惹你了?”
洛阳没好气道:“你去问她!”
“你——”炽玥正要发作,房门却被瀛栀从里面打开了,屋内的暖光倾泻而出,照亮长廊,瀛栀垂头低眉站在父母面前,一副乖巧样子,欠身行礼:“父王、母后。”
炽玥连忙给洛阳使了个眼色,洛阳只当没看到把脸别过一旁,见他如此不识好歹,炽玥压着不满,含笑对女儿道:“栀儿,你醒啦!”
说着,炽玥不动声色往洛阳身边靠了靠,抬手探到他腰间,用力一拧。
洛阳“嘶”了一声,瞪着炽玥,谁知炽玥瞪的眼睛比他还大。
终是洛阳败下阵来,轻咳一声,对瀛栀道:“可好些了?”
瀛栀笑了笑,“有父王母后挂念,栀儿已经好多了。”
炽玥也笑:“快别在这吹风了,咱们进去说。”
瀛栀先进屋,炽玥拉着洛阳的胳膊催着他一同跟上,谁料炽玥一脚刚踏进屋,瀛栀便转过身笑着对炽玥道:“母后,我与父王有悄悄话要说,您先回宫休息吧。”
“这……”
还不等炽玥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女儿轻轻推了出去,随后房门一关。
炽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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