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师姐摆地摊飞升

　　“何生光，名列第十……”

　　叼着李长悠上殿的金莲时机掐得颇有技巧，拜师大典通常自末名起，顺次向上。

　　山岳带着大殿一齐震动，李长悠囫囵被金莲吐出，睁眼就是一把干燥的沙土。

　　她偏头避开，黄沙弥漫，殿上其余九人挺直脊背，一动不动，李长悠顶着不断往眼里灌进的沙尘，跌跌撞撞起身站直。

　　云中一座山峰浮起，一道声音自那云雾缭绕的山巅悠悠传来，音色异常低哑，众人屏息凝神，才能勉强捕捉到那断断续续、却直抵神魂的缥缈道音。

　　“何生光，名列第十，可入亲传，授尔玄武磐石法，赐撼山甲，即刻起，入磐石峰……”

　　庄严的大殿里很快就被堆出一座小山，金莲汇拢一处，凝成一座玄武道台。

　　道台边缘灵气氤氲，散发出淡淡金色光辉，出尘绝世，不染凡俗。

　　只是正中心原本应留给师长的位置空无一人。

　　太上长老轻叹一声，“磐石峰峰主身体不适，你朝着磐石峰跪拜，即算入了他门下，其他亲传会为你开启山门。”

　　略显憔悴的何生光连连点头，止不住笑意朝磐石峰方向叩首。

　　太上长老身后洪钟立刻发出悦耳钟鸣。

　　磐石峰上，一名虎背熊腰的人影闻讯奔出，她猛地撞向云层，山间云雾当即向两侧裂开，露出其后直插云霄的白玉山门，石阶降下，蔓延至何生光脚边。

　　金光一闪，就已将何生光卷上磐石峰。

　　玄武道台如被风吹散一般散回金莲状，自空中飘落而下。

　　大殿众人纷纷回神，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期待，每个候选亲传都在极力维持着表面镇定。

　　“李长悠，名列第九，可入亲传，授尔王道天命？”太上长老瞪着大眼确认华明娍没有写错，他几乎是神游般匆匆念完一整句话，“赐九幽魂幡，即刻起，入真心涧。”

　　一块极其不起眼的碎布闻声飞向李长悠腰间挂着，冰冷的气息冻得她腿肚子都有些发麻。

　　四周一片死寂，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太上长老也忍不住嘟囔，九幽魂幡虽然邪气但毕竟来自域外，华明娍有本事给也就罢了，可天命哪里是能被师长赐下之物。

　　“真心涧是哪位长老所居？为何我在门里从未碰见过来自这处的师兄师姐？”几名亲传候选小心询问道，能参加内门大比之人也在门内待了多年，长老们分管何处都大致摸得清，但从未听说过真心涧。

　　低语中，一条极其扭曲的小径自云中低调显露，小径周围翻滚着黑漆漆一片泡沫，仿佛将天际无声地蚀穿出一道口子，清澈山泉从山石间淌落至林间小径，传入众人耳中的却并非幽谷空灵之声，而是细碎、非人的窃窃私语。

　　金莲迟疑着飞舞，最终也尴尬地停在半空。

　　李长悠不明所以，见华长老没有要出现的意思，也做好了按照何生光那套流程，等待太上长老允准自己朝真心涧叩首的准备。

　　谁知，太上长老此时正一脸犯难，不说天命不是师长能赐下的，在座谁不知道华明娍亲传都死完了，现在甚至连个能守涧开山门的徒生都没有。

　　太上青天门的规矩，尊者不在又无接引护身之人，山门只能死守不开，华明娍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拜师大典也不消停！

　　座上观礼的诸位长老听到天命皆是眉头紧锁，洞天福地的徒生算是去了中州最安稳的地界，大多数人还不知晓宗里刚解决完上界人跨越域外偷袭中州的事，也不知道庄晋死后，宗里少了一枚天命珠。

　　华明娍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让有几位长老也坐不住了。

　　“华明娍又死哪儿去了！她自己选的亲传，难不成又做甩手掌柜去了，她眼里还有没有门规！”

　　众人中唯一一位白发苍苍的修士压着怒气，瞪眼扫过李长悠，她入门最久，辈分最大，骂起华明娍毫不留情。

　　李长悠僵在原地，还没拜师先替师受了一顿训。

　　“罢了，你便先来我这……”潮音忽地抚上李长悠头顶，叹息着开口。

　　“掌门，这不合规矩。”几位长老制止道。

　　潮音头疼地挥挥手，一边按下李长悠朝另一边的真心涧叩首，一边用自己的气息包裹住李长悠，顺势打开自家山头。

　　得救的李长悠立马得令叩首，直到听见钟声响起，她才跟着抬头。

　　然而李长悠的神色多了几分古怪，她觉得自己头顶在持续发烫。

　　一缕似裹着碎金的气运从潮音指间流淌下来。

　　眨眼的功夫，气运上散落的点点金光已落入李长悠眉心。

　　潮音似有所感，她收回手掌，抬眼望向李长悠，只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笑道，“授尔王道天命？这主意原来打在我身上。”

　　李长悠心虚低头，她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天命珠里散出去的天命，她收回华长老身上的天命是靠师徒关系建立回收关系，却没想到这般临时接纳的话语也能让天命移转回来。

　　李长悠低垂眼眸，忐忑不安等待掌门的后话，看这架势她还得去掌门的山头上暂住，若是掌门临时改了心思，她还真不知何去何从。

　　“真心涧尊者已起身奔赴天堑关，晚辈为张师妹开山门即可。”闻人澹溪清冽空灵的嗓音缓缓从山涧中传来，山泉听话地淌下，连成一道无尽水幕等待李长悠上前。

　　“甚好，阿溪回来得正是时候。”潮音只愣怔瞬间，抬手收了自己山门入口。

　　闻人澹溪护法万道，别说宗门各长老，长生界都没几个与她没有师徒同道名分的，华明娍的真心涧恐怕也只有她能打开了。

　　水幕一步步凑近，李长悠茫然走上前，等待它也将自己卷上真心涧。意想中的天旋地转并未出现，水幕任由李长悠走近。

　　水汽让她衣袖都变得沉重，下一刻，人却穿透水幕直接出现在闻人澹溪面前。

　　“王师妹，跟你换点东西可好。”闻人澹溪颔首，不由分说先塞过来一把钥匙，连同几样华明娍留下的其他东西。

　　“什么？”李长悠茫然低了低头，只不过在闻人澹溪眼里就是点头了。

　　随后她伸出手，在李长悠面前停下。

　　李长悠立刻按住腰间流水剑柄，不料闻人澹溪只是手腕微动，取下李长悠刚得的九幽魂幡。

　　又是一道细碎金光落回李长悠眉间。

　　“大师姐！人家姓李……”崔桦跟在闻人澹溪身后，扯了扯她袖子，闻人师姐不认脸就罢了，明明不知道是谁，还偏偏喜欢理直气壮乱喊。

　　闻人澹溪点点头，李长悠匪夷所思地捂住眉心，天命又收回了一点。“交易，亦是与众生建立联系？”

　　“刘师妹，亲传屋舍就在这溪流之畔，随意选一处即可。至于其他……”

　　闻人澹溪顿了一顿，李长悠立刻敏锐察觉到她压了压嘴角。

　　“不论如何，都是真心涧历年累积下来，以往此地无人打理，今后就需靠你了。”闻人澹溪只模糊说过。

　　“谢……师姐指点。”李长悠抱着一堆物什眼睛发直，抬头看见崔桦从闻人澹溪背后冒出来时，更是瞳孔一震。

　　“翠花？”李长悠明显一愣，但眼底很快又划过一丝了然，逐鹿城匆匆一面，李长悠也不是没看见崔桦身上这套亲传服饰，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细究。

　　“李阿姊，先前果真是你！”崔桦抓着李长悠衣角，一别多年，她也长了寸许，只不过在炼体多年的李长悠面前仍旧跟个孩童一样高。

　　“先前？怪道青鸟长老找不到你，跑哪儿去了？”闻人澹溪冷不丁掺合进来，李长悠还没什么反应，崔桦先虎躯一震，“没，是先前拜师大典看见了李阿姊。”

　　闻人澹溪笑得极轻，并不深入探究崔桦行踪也不在意她与李长悠的前尘往事。

　　“师尊看见我欢喜得很，当场赐下新名，现在我叫崔桦了。”小修士见闻人没有追问的意思，嘴角立刻又勾得大大的，只是还没高兴两句就因为说错话先被闻人澹溪按住肩头。

　　李长悠一愣，她算是知晓道君拂袖而去的缘故了，崔桦既然称呼闻人澹溪大师姐，那便是当初闻人澹溪代致安真人收徒所得之徒。

　　致安真人可是长生界最接近道君宝座之人，若是活着没准真能和青袍道君掰掰腕子，可她记得致安真人早已仙逝，崔桦又如何能见到对方。

　　“崔桦，不许胡闹，我们也需尽快回到天堑关。”

　　崔桦后知后觉捂住嘴，在闻人澹溪笑眯眯的眼神下变得垂头丧气，“崔桦得走了，阿姊好好修炼，崔桦也没了师尊，一样能……”

　　“华长老还没死，别太放肆。”闻人澹溪耐心耗尽，随手给了口无遮拦的小修士一脑瓜嘣。

　　二人身侧也随之浮起一层薄薄水气，好似融入云雾，随时准备离开此地

　　水雾已覆盖崔桦全身，闻人澹溪心思不在李长悠身上，来这里只是随路一趟，做完该做的事自然是要拎着崔桦尽快离开的。

　　崔桦也清楚闻人澹溪的意思，即使不太情愿，总归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阿姊，来日我们一同在天堑关再……”崔桦握住李长悠手掌。

　　“好。”李长悠没等她说完下意识先应下，果然对面话没说完，被握住的手就只抓到一把空气。

　　云雾掀起的风声在嶙峋的石壁上不时呜咽，李长悠手里攥紧的银制钥匙随之震颤。

　　她回过神来，先遵从闻人澹溪的指点，绕着河畔找到几座青瓦小院。

　　真心涧除李长悠以外并无真传，所有屋舍都可供挑选。

　　但她不爱麻烦，就近选了一处高高的竹屋进去。

　　白墙竹篱，凭空浮于灵泉之上，四周灵气浓郁得化为淡淡白雾，终日不散。

　　李长悠推开小楼内多年紧闭的雕花竹窗，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

　　窗外视野极阔，此处本就筑于高处，向下望去，可见得下方白玉般的灵泉蜿蜒穿过山涧，水声淙淙，极其清雅。

　　窗下不远处还屹立着一株不知年岁的参天古树，扎根溪底，探向云霄。

　　山风拂过，便有玉白叶瓣掠过窗棂，飘向溪面，不时带过一丝幽远冷香，让人灵台亦为之一清。

　　平日绝对是人迹罕至的幽静之地。

　　只可惜，偌大的真心涧，只她一人。

　　“至少做了山大王。”李长悠轻叹一声，打开闻人澹溪塞来的物什，里头是一袭流银长袍及一堆沉甸甸的玉简。

　　搭眼一看，除却功法还有一瓶能供她用到金丹期的破境丹，华明娍人不在，东西却准备得齐全，李长悠心稍安定，接过玉简的手一顿。

　　等等，怎么还有好几张“欠条”？

　　玉简猛地弹出一条通红的宗门法谕。

　　“告真心涧诸亲传，由于所分宗门任务逾期未结，需限制真心涧每月资源发放或罚做劳役。”

　　李长悠脸上一僵，翻开下面叠得山高的玉简。

　　“踏平万魔窟（元婴级），逾期未结！”
　　“剿灭血煞宗（元婴级），责令三月内提宗主首级回宗复命！任务时限未至，预祝真心涧圆满完成。”

　　李长悠越翻，手越抖，这里就一个亲传，可这些任务剐了她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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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败在天，事在人为，太上青天门不以任务成败定优劣，但为正门派风气，将视诸位亲传完成任务之勤惰为准，判定是否罚作劳役。”

　　只有筑基后期的李长悠忽然不太想做空山头的山大王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先收拢这些厚重的玉简，一块轻薄玉片飞出，准确砸在她脑袋上。

　　李长悠揉着额角，迟疑地念出上头文字——“镇守绝灵岛黑市（金丹级），维护黑市正常交易秩序，任务时限未至，预祝真心涧圆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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