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经雨

　　“这个点儿了，都不下班？”季路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六点了。

　　“最近有个案子，忙。”武聪指着自己眼下的黑眼圈：“别说吃顿好饭了，都好几天没正经睡一觉了。”

　　说着，压低声音道：“要不是为了见小棠，我连今天这顿都吃不上。”

　　“一个比一个忙。”季路也拆开一个袋子，正好是两笼包子：“先吃两个垫垫。小语去医院了，估计得等会儿才能回来。”

　　“小棠呢？”武聪也不客气，直接捏了只包子丢嘴里。

　　紧接着就被包子里的汤汁烫得跳了起来，“斯哈”了好一会儿才含泪咽了下去。

　　季路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递过去，让武聪赶紧喝两口。

　　见武聪好一点儿了，才说：“小棠在卧室看剧本呢，要不我带他出来，你们先聊会儿？”

　　“成啊。”武聪早就想见方疏棠了。

　　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他现在，见我们没问题吧？”

　　“没问题。”季路带着武聪往主卧走，边走边交代：“别提爷爷奶奶，别靠他太近。”

　　“嗯。”武聪拍了拍胸膛：“记住了。”

　　“你在沙发上坐会儿，接外卖。”季路把手机塞给武聪：“我带他出来。”

　　话音还没落，武聪怀里的手机就响了。

　　武聪按了接听，身手利落的转身去门口等外卖了。

　　等他放好外卖，返回客厅的时候，就见客厅宽大的沙发里，多了一抹清瘦的人影。

　　纸一样，风吹就能倒的样子。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句古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武聪往后退了半步，他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苍白削瘦，内敛疏冷的人，居然是那个曾经端端正正站在讲台上，带领大家往前冲的优秀班长。

　　他想问一声：“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话没出口，就被一双黑沉的眼眸锁定了。

　　然后，他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说：“好久不见，武聪。”

　　武聪与老友相见的狂热之心终于寸寸冰冷。

　　小棠竟然连名带姓的叫他。

　　“好久不见。”武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往前迈了一小步，试探着叫了声：“小棠。”

　　武聪手足无措的坐在沙发上，距离方疏棠足足一米远。

　　任他的性格如何粗放，面对一个冰雕一样的人，总让人有种有劲儿无处使的无力感。

　　武聪正襟危坐，磕磕巴巴讲完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方疏棠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几乎不接话。

　　要不是季路偶尔插两句话，武聪会以为自己这是下部队时汇报工作。

　　一句话说不对，就得罚个负重五公里越野跑。

　　就在他讲到徐进来找他寻求人脉帮助时，苏桓语终于回来了。

　　苏桓语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服套装，衬得整个人愈发俊逸挺拔。

　　“抱歉，被学生拉住问问题，回来晚了。”苏桓语进门第一句话是对方疏棠说的。

　　方疏棠“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知是不是武聪的错觉，一见到苏桓语，方疏棠身上那股疏离感瞬间褪去许多。

　　依稀能看出点儿以前的样子来了。

　　苏桓语边换鞋边问：“今天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方疏棠居然浅浅笑了一下。

　　“真是和以前一样，差别对待！”武聪忿忿的想。

　　他刚才巴巴说了半天，方疏棠连个反应都没有。

　　苏桓语只说了一句话，方疏棠就回了“嗯”。

　　没良心。

　　“可太没良心了哈。”武聪忙站起来，往苏桓语身边凑，口中念念有词：“这么多活儿都让我路哥一个人干，纯纯的压榨人才！”

　　“你这手脚是摆设？”苏桓语怼了武聪一句，接着使唤人：“去帮路哥，我先洗漱换衣服。”

　　“我来你这儿是休息的，可不是来干活儿的！”武聪回怼。

　　苏桓语没理他，直接去卫生间洗漱了。

　　武聪回头冲沙发上的方疏棠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厨房说：“我去帮路哥。”

　　这次，方疏棠点了点头。

　　武聪心底苦笑了一下。

　　方疏棠现在这样子，真是让人又窝火又心疼。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面对小棠时，竟会如坐针毡，连说话都费劲。

　　武聪灰溜溜跑到厨房，帮季路切水果。

　　“被小语撵过来啦？”季路笑眯眯问。

　　“哪儿用得着他撵。”武聪利落的挥着刀：“我是看路哥你一个人忙，心里不忍。”

　　“可拉倒吧。”季路靠在橱柜旁伸展着老腰，低声问：“是不是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嗯。”武聪放下刀，转身低声问季路：“能好吗？”

　　“能啊。”季路锤着腰说：“他能认真听你说这么久的话，已经好很多了。

　　他刚开始见小语的时候，状态比这差多了，多说几句话人就抖。”

　　“看来我得多来几次。”武聪笑着拿起刀：“我还得逗他笑呢。”

　　季路看着武聪的背影，也释然笑了。

　　一辈子能有这样几个朋友，值了。

　　苏桓语收拾干净后到客厅陪方疏棠说了几句话，见人状态不错，便帮方疏棠打开电视，去厨房帮忙了。

　　刚才支走武聪，就是为了给方疏棠休息喘息的时间。

　　相比陪伴，这个阶段的小棠更喜欢独处。

　　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出来了。

　　季路选了几道今晚要吃的菜拆开，装在盘子里，其余的都原封不动的放在了阳台，准备让武聪带回去。

　　刚收拾齐整，徐进和徐行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色运动套装的苗昂。

　　季路打开门看到徐进手里的袋子脸都黑了，这些东西，武聪队里的小伙子连吃一礼拜都吃不完！

　　“只有小行手里那两包超市购物袋装的是我买的！”徐进看到季路脸色不对，忙解释：“剩余这些都是苗儿姐买的。”

　　说着，就拎着东西气宇轩昂的进了门。

　　“路哥！”苗昂拉下墨镜笑眯眯地打招呼：“十几年没见，更帅了啊。”

　　美女笑眯眯地夸人，季路这种老实人可受不住。

　　他老脸一红，忙伸手接过苗昂手里的东西，把人往里引：“快进来，快进来！好不容易来一次，带什么东西呢。”

　　“就是因为好不容易来一次，才得多带点儿啊。”苗昂笑着说：“下面车里还有，还得麻烦小进小行再去跑一趟。”

　　“好嘞！”徐进殷勤的说：“这就去！”

　　“别……”季路拉了徐进一把，为难的看着苗昂：“家里放不下了。下次，下次吧。”

　　“不多，放得下。”苗昂边换鞋边说：“我之前来过，房子不小呢。完全放得下。小进小行你们快去吧。”

　　“好嘞！”徐进不顾季路反对，拉着徐行就出了门。

　　“小棠人呢？”苗昂一换好鞋就问。

　　“客厅。”季路看了眼客厅：“小聪和小语都在，你过去吧。”

　　苗昂绕过玄关，看到客厅的电视开着。

　　而背对着她的沙发上，并排坐着三个人。

　　这个季节还穿着黑色短T的，是武聪。另外两个穿着宽松家居服的，是苏桓语和方疏棠。

　　看到武聪坐姿端正，苗昂笑出了声。

　　“武聪你军训呢？”苗昂笑着走过去，打趣了武聪一句：“坐这么直。”

　　然后看着坐在中间的那个人，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方导好，我是苗昂。你的老同学。”

　　武聪眼神黯了一瞬，苗昂没有用“老朋友”，而是“老同学”。

　　不愧是演员，连“久别重逢”的情绪都能掩饰。

　　方疏棠对待苗昂的态度和对武聪没什么差别，淡淡说：“你好。”

　　“随便坐吧。”苏桓语指了指茶几：“那下头有凳子。”

　　“你坐这儿吧。”武聪站起来笑了一下：“我去帮路哥”

　　苗昂也不和武聪客气，直接坐在了武聪的位置。

　　方疏棠的情况苏桓语提前交代过，所以她也克制的与方疏棠保持了距离。

　　“这么多年没见，你瘦了不少。”苗昂转眸看着方疏棠，笑着问：“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还好。”方疏棠答完，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生病。”

　　“听小语提过一点儿。”苗昂目光里带上不多不少的关切：“现在回国了，就让小语帮你好好看看。

　　等你好点儿了，咱们一起回匠城看看。”

　　“我毕业之后只回去过两次。”苗昂转眸看了苏桓语一眼，告状：“他一次都没回去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疏棠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在啊。”苗昂轻微的蹙起眉头：“他总说，你不在，回去没意思。”

　　“老同学你快给评评理，这话也太没道理了是不是。”苗昂看着方疏棠，眼里始终含着笑意：“听老家的同学说，匠州这两年发展的可好了。

　　新城建了体育场、公园还有图书馆。”

　　说着，就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给方疏棠看。

　　“你看，照这速度发展下去。只怕咱们回去该找不到家门了。”

　　苗昂表现的就像个久未见面的老同学，说出口的话却明显经过缜密思考，有来有回，能迅速拉近与方疏棠的距离，又不至于逾矩。

　　“你还记得古塔广场不？”苗昂调出古塔广场的照片：“以前可热闹了，咱们还去广场旁的西餐馆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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