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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柱婚礼前婚宴准备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彭飞就被院墙外海胜那破锣嗓子喊醒了:“彭飞!该走了!二柱家那猪头再不撸,该长毛了!”
彭飞趿拉着鞋出来,看见海胜叼着烟,袖口挽得老高,开着他家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三轮,车上堆着几块耐火砖。初冬的寒气混着旱烟味,呛得彭飞一激灵。
二柱家院子里已经热气腾腾。临时垒起的土灶上,一口巨锅里面的白开水翻滚着,前几日他家里以及从邻居家里买来的走地鸡被厨师刚宰杀过后现正在大锅里咕嘟嘟地翻滚,肉香混着花椒八角的辛香,霸道地占领了空气。二柱妈雪花婶子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正拿根长筷子戳那锅底,她想看锅里的其他食品东西烂乎了没。
“海胜、彭飞来啦!”雪花婶子抬头,眼里带着血丝,笑容却亮堂,然后他冲着大锅边站着的厨师说:“师傅赶紧的,这些鸡捞出来就得趁热撸,凉了那鸡油(脖颈处以及□□处)就煺不干净了!”
屋里传来断续的咳嗽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那是二柱爸,前些年不是瘫了腰了么,自此就困在了东屋那铺炕上。二柱的兄弟三柱,一个瘦猴似的半大小子,正端着尿盆从屋里慌慌张张出来,差点撞上海胜。
“毛小子,看着点!”海胜冲着三柱笑着骂了一句,他手里的砖头却稳当放下,“炉火在哪儿垒?”
“就院角那空地,”二柱从屋后转出来,手里拖着两根粗糙的枣木凳腿,脸上又是喜气又是倦色,“得垒两个,一个蒸馒头,一个烧大菜。砖头不够我再去扒老墙根。”
彭飞和海胜开始和泥、搬砖。海胜是垒灶的好手,他们身后的厨师老陈嘴里可没闲着:“二柱,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就把你们村那朵最俊的‘刺梅花’给摘了,听说聘礼这个数?”他夸张地比划一下。
二柱嘿嘿直乐,手下不停:“啥俊不俊,能凑合过日子就行。就是这阵子,把俺娘累坏了。”
!
正说着,雪花婶子喊:“肉好了!谁来搭把手?”
滚烫的鸡身子被她捞出,搁在大盆里。彭飞和海胜洗净手,凑上去。这活计讲究“快、准、狠”,肉烫手,得趁着热乎劲儿,把鸡身上的脏东西摘了,然后清洗干净皮肉,尤其是鸡脖颈那些褶皱里的细油皮,得靠手指的感觉去捻、去拔。
海胜一边龇牙咧嘴地倒手吹气,一边开始吹嘘他当年帮厨的经历:“……就咱东头老王家那回,三百人的席面,我就管四个灶眼,那火候,啧啧……”忽地他“哎哟”一声,不是烫的,是指头在鸡□□里抠出个硬疙瘩,“这是啥?鸡宝?”
身后的厨师老陈伸头一看,笑了:“老弟,那是昨儿杀鸡时,碎了的半截鼻隔软骨,啥鸡宝,想钱想疯啦!”
院里一阵哄笑。笑声里,鸡油被麻利地分解,红白相间、颤巍巍的鸡肉堆了一大盆。雪花婶子撒上粗盐,浇上酱油,又泼上一勺滚烫的现榨花椒油,“刺啦”一声,香气猛地蹿起一个新高度,勾得人肚里馋虫直闹。
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是体力活——要让二柱领着彭飞和海胜去村里借桌椅板凳了。因为这是婚宴大事,过两天二柱家要在他家那个狭窄的院子里摆正席,全村老少都得来,桌椅不够,脸就丢大了。二柱家院子小,大家一致商量过,可以把席座摆到大门口的过道去。就这样海胜开着三轮,彭飞和二柱跟着,挨家挨户敲门。
“三大爷,桌子用用,初八就还!”
“五婶子,板凳凑几条!”
东吴庄村人情厚实,没有住户来推脱这事。不多时,他们的三轮车上就摞起了高高的桌椅山,用麻绳捆着,晃晃悠悠。海胜开着三轮车,嘴上还在规划路线:“前头张寡妇家还有两张八仙桌,扎实!就是她爱叨叨,去了得听半晌牢骚……”
正说到这张寡妇,就在村道拐角,差点出事。
那拐角是个陡坡,旁边是老刘家的矮墙。海胜开车拉着沉重的一车桌椅往上冲,到坡顶正要下坡,捆桌椅的麻绳忽然“嘣”一声,断了根!车子猛地一歪,最上面两条长板凳眼看就要滑下来,坡下正好有人走过来——是挎着篮子去菜地的李老太。
“哎呀!”二柱脸都白了。
说时迟那时快,彭飞一个箭步从车后窜到侧面,用肩膀死死顶住滑落的那摞板凳,脚下滑出半步,鞋底在土路上磨得吱嘎响。海胜也猛踩车闸,身子后仰,差点把自己摔下来。他的三轮车子怪叫着斜停在坡上,摇摇欲坠。
“慢点慢点!”二柱赶紧上前,和彭飞一起用双手稳住“山体”。
李老太在路边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她转身朝着海胜,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指着海胜嚷道:“海胜你个冒失鬼!这要砸着人,喜事不成丧事了!”
“对不住对不住!绳子不争气!”海胜坐在车上也被自己惊出一头大汗。他踩紧了刹车,压空了车力哈,把车子停稳后也日觉慌忙地从三轮车上跳将下来。
他们几个年轻人一同用力把车上桌椅重新捆扎结实,这样三人才放宽了心了。到了张寡妇家,果然,两张厚重的八仙桌搬出来,张寡妇拉着二柱的手就开始念叨:“二柱啊,娶了媳妇可不能忘了娘,你爹那样,你娘不容易啊……雪花苦了半辈子,该享福了……”
海胜趁寡妇不注意,冲彭飞挤挤眼,口里闷闷不乐朝向彭飞嘀咕着:“开闸了,没半小时停不了。”
他们几个年轻人好不容易从张寡妇家脱身,抬着八仙桌码到车上去,这样他们拉着的桌椅山更高了。他们开车回去的路上经过二柱家东屋后窗,听见里面低低说话。是二柱爸的声音,喘着,断续地,在叮嘱三柱什么“……你哥办事事……你多跑腿……听你娘的话……”
三柱闷闷应着:“嗯,知道。”
来到了院子里东屋头的窗户外,三人放轻了脚步。二柱抿着嘴,没说话,伸手把车上歪斜的一条板凳正了正。
他们三人回到院子,已是晌午。雪花陪着几个同村妇女婶子已然蒸好了第一锅馒头,喧腾雪白,热气直冒。炉火也被厨师他们垒好了,只是新泥还未干透。
“先吃饭!”雪花婶子招呼大家,“累坏了吧?凑合吃点,晚上炖大骨头汤!”
三人先后洗了手,二柱搬了借来的板凳围着借来的那张八仙桌桌子坐下。馒头就着刚煮好的鸡肉,肥瘦相间,入口香气入鼻,香得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瘫痪的二柱爸那份,三柱仔细挑了几块最嫩的瘦鸡肉,送进了东屋。
中午时分,阳光暖烘烘地照着二柱家小院,照着油腻的桌子,照着每个人脸上忙碌而满足的汗渍。海胜啃着馒头,又开始规划下午的活计:“吃了饭得把灶火烘干,下午他要帮助厨师烘烤猪头了。还有碗筷,还得再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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