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天

　　陆遥歌抬头看回纥敞，见他穿得如此放荡不羁，又将目光撇向别处，“东家如今是长安最大的胡商，以您的人脉和势力，若肯与对方交涉，我相信他会给您一个面子。”

　　“话虽说如此，”回纥敞弯下腰，贴在陆遥歌耳边问，“你确定是城西胡商掳的那女子，而不是别的人贩子？”

　　“那胡商老早就盯上了丽蓉，还跟崔六有过勾结，想要拐卖丽蓉……”陆遥歌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后来崔六死了，才作罢。但不知为何，那胡商一直不死心，前不久刚挑衅过丽蓉和她夫君，然后丽蓉便不见了。”

　　“嗯，我知道了。”听到“崔六”的名字，回纥敞挑了挑眉，低头看陆遥歌，吊儿郎当地问，“我若帮你寻回了人，你拿什么报答我？”

　　陆遥歌一愣，抬头撞进回纥敞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回纥敞伸出葱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扬起一侧唇角，“如果帮你寻到人，你就亲我一口，怎么样？”

　　陆遥歌莫名其妙地笑了，“东家身边坐拥这么多香艳美女，却只差我一个吻？”

　　“还真被你说对了，”回纥敞表情欠欠，语气颇有些调戏意味，“顾远征如今不在，你难道不打算跟我联络联络感情？”

　　“东家知我是个脸皮薄的，才如此拿我打趣？”陆遥歌下意识后退一步，与回纥敞保持距离，眼神里带着警惕，“东家若能帮忙寻回丽蓉，也是做了好事一桩，长安城的百姓们，是不会忘了您的。”

　　“哟，真是给我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回纥敞伸了个懒腰，顺势坐在陆遥歌身旁的椅子上，他见陆遥歌无动于衷，便伸出手来，故意扯了扯她的衣袖，打趣道，“我若不帮你，你能怎样？”

　　“那我便自己想办法，”陆遥歌想了想，不假思索道，“城中近日好多良家女子被掳，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是否尽是那胡商所为？大不了……我也去扮做个夜归的女子，假装被那胡商抓到，说不定……”

　　“傻不傻？”还没等陆遥歌说完，回纥敞便出声阻止，语气难得的严肃，“为了找一头狼，便把自己扮作羊，送进狼窝里？”

　　“那还能怎么办？如今报官官不理，只能想一些剑走偏锋的法子……”陆遥歌神情认真，握紧了拳头，“同为女子，我不能坐视不管。”

　　“行了，我知道了。”回纥敞放下手，抬头看回陆遥歌，“这次，我帮你。”

　　“当真？”陆遥歌眼睛一亮，语气难得热情，“东家真能帮我们找到丽蓉？”

　　“放心，只要是那胡商抓的，我便能帮你找到那女子。”

　　“那太好了！”陆遥歌露出笑容，“我就知东家是好人，定会帮我们的！”

　　“是吗？我是好人？”回纥敞露出邪魅的笑，站起身，弯腰凑近陆遥歌，忍不住伸出葱白的手，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意有所指，“既然我是好人，为何还不能让你心动？”

　　陆遥歌只觉得下巴有些痒，回纥敞身上的香气又过于浓重，她忍不住蹙眉，刚想驳斥他几句，却听门外传来几声微弱的敲门声。

　　二人转头，只见刘芷正端着一碗甜品站在门口。

　　刘芷表情局促，显然误会了两人的举止，努力抑住声音里的尴尬：“遥，遥歌……你来啦？我，我做了莲子羹，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陆遥歌连忙后退两步，再次与回纥敞拉开距离。她顿了顿，主动走到刘芷身旁，笑着解释：“我不饿，我来……是找东家帮忙的。对了，阿芷，你近日身子如何了？”

　　“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刘芷垂下眼，目光又下意识瞥向回纥敞，询问道，“公子，我做了莲子羹，你要不要尝一尝？”

　　“正好，我也有些饿了。”回纥敞重新坐回椅子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勾唇。

　　听到对方回应，刘芷脸上的喜悦再次浮现，端着莲子羹走到回纥敞面前，看着对方彻底把那碗莲子羹吃完，才心满意足，脸上的绯红却早已出卖一切。

　　刘芷端着空碗便要走，陆遥歌也跟着退了出来。

　　没走两步，陆遥歌便拉着刘芷的手解释：“阿芷，赵老汉的女儿丢了，我是来找东家帮忙，才过来的，你不要误会。”

　　“遥歌，我是那般小气的人？”刘芷笑了，体贴道，“我又不是回纥公子的什么人，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救人要紧。”

　　“如此我便放心了，”陆遥歌又问好友，“阿芷，你若觉得在酒肆待着不方便，可以去我宅子住……”

　　还未等陆遥歌说完，刘芷却摇了摇头，笑道：“遥歌，我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想在这长久住下去……”

　　“那好……”陆遥歌点头，她虽早已知晓刘芷的心意，竟也没料到好友对回纥敞的情愫……竟这般深沉，“那我就先回去了……”

　　坐在屋里的回纥敞，沉默着听门外两姐妹的对话，直到她们彻底离开，他才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里间的卧房里。

　　在他床头旁边，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柜。回纥敞使了些力气，将那书柜往前挪了挪，露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机关来。他找到最后一排机关，将整整一排全部摁了下去，又将自己的床挪到一边，打开床底的地道，纵身跳了下去。

　　陆遥歌当日给崔六的毒酒，其实被回纥敞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杯毒酒，但那毒并不致死，而是直接把崔六毒哑了。

　　回纥敞隐瞒了陆遥歌，让她以为崔六已死。并不是回纥敞不想杀崔六，而是上头不允许，只让他将对方毒哑。

　　回纥敞只觉得讽刺，在陆遥歌眼中，他是长安最大的胡商，看似腰缠万贯、有钱有势，到头来不过也是个听人使唤、任人差遣的棋子罢了。

　　那崔六被毒哑后，一直隐藏在地道中，整日与刘奎和回纥鼹私混。回纥敞一直忙着处理明面上的事，对他们这些地道里的老鼠不甚关心。若不是陆遥歌今日找他，他可能还怀疑不到崔六的头上。崔六如今栖身的地道，在回纥敞城郊的小仓库里。

　　回纥敞下去时，远远就闻到地道里充斥的酒气。

　　崔六喝得醉醺醺的，正一个人卧在榻上熟睡。回纥敞也没惯着他，上前一把揪住崔六的衣领，大力将他摇醒。

　　崔六睁开醉意朦胧的眼，见是回纥敞，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两只手努力在空中比划着。

　　“那个叫丽蓉的姑娘，是不是你掳走的？”

　　崔六听到“丽蓉”二字，连忙点头。

　　回纥敞松开手，崔六便跪在地上，用手语朝回纥敞比划道，“我之前跑出去喝酒，被城西的胡商老爷看到了，他点名要那姑娘，否则就要割了我另一只耳朵……”

　　“所以，你便把那女子交给他了？”

　　“人的确是我抓的，”崔六哆哆嗦嗦地解释，“但那老爷还未给买身钱，我便把她关地道里了……”

　　“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回纥敞踢了崔六一脚。

　　崔六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给回纥敞引路。

　　崔六原本把丽蓉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可当他带着回纥敞赶过去时，笼子门却是开着的，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刘奎坐在笼子旁的朱漆凳上，啃着花生米。

　　崔六愣了半晌，几步走过去，推了刘奎一把，惊慌地用手语问他：“我今日抓的那女子呢？”

　　“哟，你来了？喝酒不？”刘奎抬眼朝崔六一笑，他喝得有些醉醺醺，直到看见崔六身后的回纥敞，才赶忙站起身，惊讶道，“回……回纥敞大人，您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人呢？人去哪了！”崔六急得跺脚，打手语追问。

　　“回纥鸠大人方才来了，见笼子里关了女人，便兴高采烈地将她带走了，说是……”刘奎愣了愣，仔细回忆道，“说是要带女子们赏乐去……”

　　“什么乱七八糟！”回纥敞冷着脸，神情越发不耐烦，又踢了崔六一脚，催促道，“崔六，我的忍耐有限！那女子究竟挪哪了！”

　　崔六捂着屁股哀嚎了一声，他虽哑了，听力却是极好的，自然不敢怠慢，回过头躬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朝回纥敞打着手语。

　　回纥敞有些看不懂，侧头问愣在一旁的刘奎：“他在说什么？”

　　“他，他说……”刘奎不敢怠慢，边看崔六的手语，边回道，“如今拐人的行当，全都是回纥鸠大人在管……是回纥鸠大人，把人带走了。”

　　“回纥鸠，好一个熟悉的名字！”回纥敞冷冷一笑，垂眸看向面前的两人，“你们在我地道做这等勾当，不想活命了？”

　　那两人身体抖得像个筛子，皆不敢回话。

　　回纥敞有些动怒，狠狠踢了脚旁的一个木箱，那木箱沉甸甸的，磕得他脚有些疼，低头一看，竟发现从箱子里流出一滩液体……

　　地道光线昏暗，回纥敞好奇那液体是什么，便蹲下来，瞬间闻到了血的味道。

　　回纥敞凝神，声音又冷了几分，吩咐道：“拿油灯来！”

　　刘奎不敢怠慢，提着桌上的油灯，恭恭敬敬地站到回纥敞身旁。

　　果然，未出所料，木箱里正往外簌簌流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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