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白月光的白月光

　　航班全程三个半小时，苏淮雨实习一个多月以来只休息了两天，其中一天还就是今天，其余工作时间还常常两班倒。

　　但即使如此，除非吃药，最累的时候也不过能在晚上断断续续睡上三四个小时。

　　苏淮雨并不想一直依赖药物，除非哪天真的觉得疲惫不堪，才会想要靠药物来完整睡上一个好觉，以此来补充□□力和精神。

　　然而，就这短短三个多小时的航程，苏淮雨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完了全程，几乎睡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被江许给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江许的肩上，猛地就坐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放心吧，没流口水，睡相好着呢。”

　　江许戏谑的声音传来，苏淮雨顿时羞赧地看向了另一边，内心却对自己这三个小时的睡眠质量感到无比的错愕和困惑。

　　但不容他多作思索，飞机已停止滑行。

　　江许起身把自己和苏淮雨的挎包从行李架内取出，两个肩膀各挎一个，两手再各拎一台笔电，领着有点儿睡懵的苏淮雨下了飞机。

　　手机飞行模式一关，熟悉的经历再一次降临在苏淮雨头上。

　　消息和未接来电进来了许多，对比上次，苏淮雨这次立刻就有了明确的预料，点开消息一看，果不其然，秦晓兰发来了苏建成已经断气的消息。

　　苏淮雨倏然在人流繁忙的机场内停下了脚步，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有些情绪麻痹，下意识想难过一下却又并不那么难过，但要说轻松愉快，倒也实在不可能。

　　他从没算过自己究竟多久没见过这个亲爸了，即使是当年母亲的丧礼，这个男人从头到尾也不曾出现过。

　　如今回想一算，发现也就四年，但却觉得已经有半辈子这么长了，长得脑子里他的模样都早已模糊了。

　　江许走出去三米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一转身便看到苏淮雨在看着手机失神，大概也猜到了一点。

　　他又走回苏淮雨身边，轻声问他：“医院那儿来消息了？”

　　苏淮雨茫然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些难以置信，语气里也透着不确定：“苏建成，死了。”

　　尾音上挑，竟像是一个反问句。

　　意料之中，江许没过多吃惊，但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引导苏淮雨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想让他先缓缓。

　　机场内人流涌动，所有人的脚下都踩着忙碌的脚步飞快经过，倒像是给两人隔出了一道特殊的屏障。

　　苏淮雨虽没什么沉重的情绪要缓，但还是坐下了，直接给秦晓兰回了个电话。

　　苏淮雨：“小姨。”

　　秦晓兰：“小雨啊，下飞机了？”

　　苏淮雨：“嗯，刚下，消息我看到了。”

　　秦晓兰：“嗯，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人没能抢救过来，既然没见到最后一面，医院你也甭去了，估计人也已经被那边家里带回去了，你先回小姨这儿吧，知道你回来，正炒菜做饭呢，后面怎么着，等你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苏淮雨应下后便结束了通话，随后便望向了身边的江许，淡道：“我回小姨家，你......”

　　话未说完，秦晓兰的电话又来了。

　　秦晓兰：“喂，小雨啊，有件事儿我忘说了，小江跟你在一起吧？”

　　苏淮雨：“......嗯。”

　　秦晓兰：“之前他回玉林来，我让他给你带东西来着，我俩就顺便加了个微信，这小伙子还怪懂事儿的，上午还特意来告诉我，让我别太担心你，说会陪你一起回来，你记得把人带回来吃饭，我买了不少菜呢，听到没？”

　　没等苏淮雨回话，秦晓兰已经把电话挂了。

　　苏淮雨无语透顶，也摸不透江许这番操作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贴心。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江许天真无邪地问道。

　　苏淮雨叹了口气，拎过江许腿上的两个电脑包起身往出口走去，留给江许一句无奈的妥协：“跟我回去吃饭。”

　　江许在苏淮雨的身后再一次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在两人登机前，江许就给玉林分公司的行政部门发去了自己的航班信息，让他们安排司机提前把他的车开到停车场来，并且强调只要车，不要人。

　　于是他带着苏淮雨一出机场楼便有人迎了上来，恭敬地喊了声“小江总”，把车钥匙给递上了，最后告知了停车位置便自行离开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苏淮雨已经对此感到麻木，江许的家底和身份到底深到什么程度，他已没兴趣去深究。

　　既然有人安排妥帖，他便也乐享其成，虽然对方是江许，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不那么自在。

　　就这样，两人一同回了秦晓兰家。

　　彼时秦晓兰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冯建国还没下班，见到苏淮雨后又抱又搂。

　　一边骂他没良心不着家，一边又哭他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看。

　　直到不知何时溜进厨房看锅子的江许喊道：“姨，锅糊了！”

　　秦晓兰这才着急忙慌地跑回了厨房，苏淮雨立时松了口气，但转念又想进去帮忙，却见江许一直都赖在里面给秦晓兰打下手，厨房忌讳人多，便也没再挤进去。

　　在毫不令人意外的碎碗声响起后，江许被赶了出来，尴尬地朝看向自己的苏淮雨笑了笑，手足无措地走到他边上坐了下来。

　　电视里正放着体育台，凑巧是一场篮球赛，两人一起看了会儿，苏淮雨忽然将茶几上的水果零食往江许面前推了推，随后便兀自站起来朝厨房去了。

　　见苏淮雨进来，秦晓兰瞅了他一眼，也没赶他，只朝水池里的菜努了努嘴，道：“帮小姨把菜洗了沥出来，等这锅好了就炒，你姨夫差不多也快下班了。”

　　“好。”苏淮雨挽起衬衫袖管开始洗菜。

　　秦晓兰一人顾两锅却也游刃有余，嘴里还不忘跟苏淮雨闲聊。

　　“这不后天就国庆假期了，莹莹本还打算跟大学同学出去旅游，一听你回来了，当即也要买票回来，也不知道抢到高铁票没。”

　　“嗯，她和我说了，不过她现在的实习公司好像也就五天假，回来了我也没多少时间陪她，所以我让她别回来了。”

　　“你还不了解你这个烦人精妹妹？你不让她就不回了？且等着吧。”

　　苏淮雨笑笑不说话，心里大概也知道阻止不了她。

　　秦晓兰忽然用胳膊肘怼了苏淮雨一下，没好气道：“臭小子，这次又不打算多待？”

　　苏淮雨瞅了眼锅里的菜，很有眼色地拿了个空盘给秦晓兰盛菜，随口回道：“小姨，我这次是请假回来的，医院不存在国庆长假，我还得回去轮值班。”

　　秦晓兰接过空盘盛菜，边问道：“虽然小姨不懂，不过你们做医生的，无论是哪科，哪儿都能就业吧？小江！来帮忙把菜端出去！”

　　“诶！来了！”

　　江许应声就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秦晓兰递过来的一盘菜。

　　“小心点儿啊，别烫着了，放外面桌上就行。”

　　秦晓兰这头嘱咐完，又忙起了下一道菜，嘴里重新转回刚刚的话题：“我说你毕业后就不能回玉林来？非得在那么老远的地方，这往后总是一个人过日子总也不行的，小姨还想给你张罗媳妇儿呢。”

　　“砰”一声响，姨甥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江许不知道怎么就撞厨房移门上了，手里的菜倒是端稳了。

　　秦晓兰“噗嗤”笑出了声：“哎哟咋了这是，没事儿吧小江？”

　　江许糗得不行，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光看手里的菜了。”

　　话毕当即讪笑着出了厨房，余光却瞥到了苏淮雨来不及收起的笑意。

　　“这孩子，有时候看着挺聪明厉害的，有时候又呆傻呆傻的。”

　　秦晓兰非常诚恳地评价了一句，苏淮雨在心里默默加一。

　　不过，被江许这么一打岔，刚刚的话题倒也一晃而过，没再被重提。

　　菜炒得差不多的时候，冯建国刚好回来，和苏淮雨以及江许随口聊了没两句，便被秦晓兰招呼着吃饭了。

　　四人静静地吃了会儿，冯建国才缓缓开口，提起了正事儿：“淮雨啊，关于你爸的事儿，你是怎么个想法？”

　　江许埋头吃着饭，闻言侧头瞄了眼身边的苏淮雨，耳朵不禁竖了起来。

　　苏淮雨等咽下嘴里的一口饭，才缓缓开口：“火化那天去送送，其他没想法。”

　　冯建国和秦晓兰互相看了眼，微微点了点头：“也算情理之中，毕竟苏建成也没对你和你妈好好尽过责任，不过......”

　　冯建国当领导当惯了，说话总带着些领导范儿，些微有些缓慢，秦晓兰急性子，忍不住将话头抢了过去。

　　“不过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苏建成上门来找过我们一次吗？那次他说他生了病想见见你，被我一顿臭骂，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一句都没有回怼我，反而任我骂，最后竟然还求我，让我帮忙劝你回来见他。”

　　江许看到苏淮雨很平静地听着，又往嘴里送了口饭。

　　秦晓兰继续道：“后来，我就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苏建成被查出了肝癌晚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偏偏在这时候还逮着了那死女人搞婚外情，这事儿一闹吧，那女人也干脆摊了牌，说要跟他离婚，苏建成哪儿肯，为了这个女人搞得妻离子散，名声也臭完了，最后还落到这个下场，当然是死都不愿意的，两人闹得可凶，有一天大吵一架后，苏建成脑子一昏就出去酗酒，喝得晕头转向还开车，本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就这样把自己的命提前给撞没了。”

　　苏淮雨面无表情地听完，本还在继续吃着饭，江许注意到他在听到某一段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随后便像是十分艰难地把嘴里的饭菜给强行咽了下去，紧接着便端起碗把最后那点儿饭一次全吃完了。

　　夫妻俩没留意到苏淮雨的异样，冯建国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苏淮雨：“我猜想你爸他可能提前立过遗嘱了，你得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且有的闹呢。”

　　苏淮雨放下碗筷，点头道：“嗯，知道了。”

　　秦晓慧试探性道：“淮雨啊，小姨呢是觉得，如果苏建成给你留东西了，你就拿着，怎么说你也是他嫡亲儿子，该你的就该是你的，不过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无论你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

　　冯建国：“是这个道理，万事多和我们商量，那女人要想闹事儿，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姨夫也有几个律师所的朋友，真要动真格，咱也不怕。”

　　苏淮雨通通点头应下，真心道：“谢谢小姨，谢谢姨夫，我心里有数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江许一直斜眼留意着苏淮雨的状态，碗里的饭也没怎么吃。

　　秦晓慧见状忙道：“小江，姨烧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怎么吃这么少？”

　　江许立时坐直了，连连否认，低头猛扒了几口饭。

　　秦晓慧笑道：“知道你和淮雨关系好，说话也就没避着你，要是影响你胃口了倒是有些失礼了。”

　　江许摇头道：“没有没有。”

　　冯建国拍了拍江许的肩，和颜道：“小江啊，虽然说了你也未必会听，不过逢年过节就别再破费拎东西来了，常来做客看看我们就成。”

　　秦晓慧在一旁附和着，只有苏淮雨一脸懵地看向江许，满腹疑惑。

　　江许直言道：“应该的，我和淮雨关系好都知道，他不常在你们身边，我代为关心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李穆跟我也是铁兄弟，不出意外，他以后总也是你们的女婿。”

　　夫妻俩一听李穆，立刻想到了自己这个比谁都油嘴滑舌的未来准女婿，顿时也笑得一脸开心。

　　一顿饭也算圆满吃完，只有苏淮雨扒完饭后便没再动过筷子，夫妻俩也很有眼色地没再劝他多吃。

　　江许和苏淮雨帮着秦晓兰一起收拾了桌子，洗碗的时候，反倒是秦晓兰被两个大男生给挤出了厨房。

　　不一会儿，秦晓兰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回来，站在厨房门口问道：“淮雨啊，待会儿就在这儿住下吧？事发突然，你家里我也没来得及提前去收拾，且脏着呢，住不了人。”

　　苏淮雨犹豫了下，没有马上回话，毕竟冯莹也马上要回来了，偶尔住一晚倒没事儿，自己一个大男生要是连着住这儿好几天，总也不大方便。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当口，江许张口就道：“姨，待会儿淮雨跟我走，我家房间多，定期有人收拾。”

　　苏淮雨诧异地看向江许，眼里像是在问：我几时答应的？

　　江许却若无其事。

　　秦晓兰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江许家里条件极好这点还是很清楚的，立时便应和道：“那感情好，还是让我们家淮雨住大别墅去吧。”

　　苏淮雨竟然在自己一点儿意见都没提的前提下，被这两人擅自决定好了去处。

　　临走前，秦晓兰嘱咐两人要是没饭吃随时来这儿吃饭，而在得知江许家每天都有负责一日三餐的家政人员之后，便彻底放了心。

　　秦晓兰最后嘱咐道：“苏建成五天后火化，到时候你直接去火葬场就行，那边家里就甭去了，有事儿就给小姨或者姨夫打电话，啊？”

　　苏淮雨：“嗯，我知道了。”

　　秦晓兰：“行了，不早了，你俩早点回去休息吧，小江，路上开车慢点儿，听到没？”

　　江许：“晓得了，姨再见，我们先走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