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雪糕

　　安城的海边之旅总共三天，最后一天早上闻秋和周致起了个大早去看日出。

　　闻秋穿了双高帮鞋，周致一直搁旁边举着手机录像，边笑边说：“大家好，我是周致，现在是十月五号凌晨五点，我跟我那洁癖男友正准备去看日出。噢不对，我们已经出发了，听见海声了么？唰——唰——唰——”

　　“海浪挺好看的，就是天有点黑，看不怎么清楚，不过我男朋友白，白到反光，也比海好看。”
　　周致侧着身举起镜头，闻秋只有一个背影，“喏，看见了么？我男朋友，白吧，帅吧。”

　　闻秋听见周致说话头都没转，继续踩着软沙往海边走，天其实已经微微亮了，靠海的地方风吹起的时候总有往脸上扑，十月初的天气也开始有些凉了。

　　周致的声音时大时小，不知道小声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在说他坏话，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没回头就把手往后伸，没一秒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给握紧了。

　　十指紧扣。

　　他听见周致十分嘚瑟地对着镜头说：“看见没，我男朋友多黏人，走个路非得牵手，不牵的话还跟我撒娇，委屈得都快哭了，哎呀，谁让我人怪好的，牵吧牵吧。”

　　这人说瞎话也不打草稿，闻秋张开手指的下一秒就被周致手动摁回去了，“干嘛呢？牵个手还伸爪，牵好了。”

　　“我快哭了？”闻秋扭头看他，有些疑惑。

　　他眉梢微挑，下巴微抬，面色平静，这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实在有些吸引人，周致一手放下手机，一手紧握着他的手抬脚上前凑近，突然凑近的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

　　“没有，”他诚实且不要脸地说：“是我快哭了。”

　　两人鼻尖抵着，闻秋嘴巴凑近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问：“我黏人？”

　　周致抬手放他后颈上，嘴唇紧贴分开的那一刻，“啵”的一声轻响，“是我黏人。”

　　“知道就好。”

　　“你这人可真矫情。”周致笑着说。

　　“闭嘴。”

　　“我不，”周致跟他并肩，牵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我闭嘴了可就说不了我喜欢你了，我才不闭嘴呢。”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沿着沙滩走，晨曦初升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入浅浅的潮汐上，影影绰绰，时暗时亮。千万金丝破云而出，洒在周致的头上，浅金色的头发变得更浅了些，跟高一那会儿闻秋在台下见到的一样，发着光。

　　看完落日吃了个早餐就准备收拾东西启程回去了。

　　“周哥，你行李箱呢？”

　　何凯推着个行李箱出来，看见两手空空的周致十分疑惑，下一秒就看见闻秋推着个行李箱出来，是周致刚来的时候带来的。

　　来安城的时候他们都不是同一趟飞机来的，现在回去的时候凑齐了人，只是这其中有一个男生没有行李箱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噢，闻秋那儿呢。”周致随意说着，手一伸就将闻秋推着的行李箱接了过来。

　　“那班长……”
　　“不走么？”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闻秋看了眼何凯，很好心地问：“你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何凯连忙摆手，推着行李箱就往楼下走，“走了走了。”

　　何凯很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不该问的就不问，反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回程的途中大家看到闻秋两手空空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周致拿的那么大个行李箱，除了两个人的行李放一起，没什么解释了。

　　再者也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像张图真和苏文清图方便，两人的行李也放一起。

　　陈琰看着闻秋那慵懒劲儿问了句：“周哥，你是不是住宿啊？”

　　“嗯啊，”周致将耳机取下后不解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实验班的人大多都不住宿，也没谁会特意关注班上有谁住宿谁没住宿的事情，虽说陈琰是周致的发小，关系好，但周致真不一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和他说，例如住宿这件事情。

　　“没事，”陈琰说：“我还以为你每天晚上一放学就走是因为怕司机等久了呢。”

　　周致回了句没有，把耳机又戴上了，随后给行李托运，带着闻秋去登记。

　　陈琰落后一步，看着两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直到登机后也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机票是一起订的，相邻的座位各自按室友组队一起。周致拿了件外套放闻秋身上，“穿上，等会儿冷。”

　　闻秋穿了件短袖，听见这话也没客气，像盖被子一样把自己遮住了。两人今早起得挺早的，所以现在也有些困了，二话没说就直接闭上眼睛睡觉了。

　　坐在左前方的陈琰想问周致一些事情，只不过扭身之后就怔住了，过了几秒才扭身坐好，也闭上眼睛睡了。

　　这次收假回去后，天气就慢慢变凉了，夏季校服外边套上了秋季校服，南大楼中间的两棵银杏树叶从边缘开始泛黄，偶然风吹得猛一些，还没完全变黄的叶片就被吹得落下。

　　霜降那天，江城如常下了一场雷暴雨，风夹着雨一起拍砸在玻璃窗上，教室外边的走廊被雨水溅落在地上，湿漉漉一片，地板又滑又湿。

　　大课间的时候，何凯大概是憋了尿，顶着被雨溅湿的可能冲出教室，也许是因为想着跑快点雨滴就落不到他身上，只是没想到出门跑得急，力度没掌握好，直接摔了一跤，“哐当”一声，教室似乎都震了震，而何凯的半条裤子都湿透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乐得不行，但又担心他摔出什么好歹来。

　　“凯哥！你急什么啊？”
　　有人隔着玻璃窗大声问。

　　“伤着没啊？”

　　“哎呦我天！疼不疼啊？”有人笑着担心，连忙拿了把伞打开出门把他扶起。

　　“没事没事。”

　　“你这又不近视，看天看雨看树怎么就不看地板？”有人笑着问。

　　何凯站了起来骂骂咧咧，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也笑了，“不行，我受伤了，我要去跟李哥请个假！”

　　大家看他没事也就放了心，开始瞎闹腾。

　　“哎！带上我带上我！”有人急忙大喊。

　　“我也去我也去！”

　　“我也想请假啊！能不能帮我拿张请假条？”

　　“想屁吃呢。”
　　有人笑着回，叫醒了白日梦。

　　实验班的课表跟其他班的一样，只不过学习的内容却多很多，将近两个月的连轴转，有些人适应了，有些人还在慢慢磨蹭，像慢工出细活一样。

　　雷暴雨的天乌云密布，外边暗得像晚上，让教室的白炽灯照得更亮了些。

　　有人吵闹就有人安静。

　　十月中旬的时候，实验班又换了一次座位。
　　俸凌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闭着眼了，校服衣领拉到顶，遮住了小半张脸，男生眼睫毛长且浓密，闭着眼的时候眼线拉得长，她头一回发现原来班长脸颊上也是有点肉的，看起来软乎乎的。

　　可她明明记得前段时间班长还是偏瘦的。

　　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过一条过道开始凑热闹，围在中间的依旧是周致，他是这个班的焦点。

　　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谈论的话题都大差不差的，天南地北闲聊，没什么生活的烦恼，只有对未来的期待与理想，以及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一股独特的劲儿。

　　那是少年。

　　“你来这儿做什么？”
　　周致最近被闻秋管得严，蓝白色的校服拉链也规规矩矩地拉到顶，他对俸凌完全不能把她当成女的来看待，看着她小心翼翼起身再像猴儿一样窜到自己旁边坐下，“不学习吗？”

　　“有什么好学的？”
　　俸凌无所谓地呼啦一下自己的发尾，鲻鱼头有些长也有些乱，大大咧咧地说：“我被保送了。”

　　周致眉毛不受控制的一动，略微中分的刘海正巧挡住，没人看见他这一刻的异样。

　　“厉害啊。”他像平常那样笑着，“保送名单什么时候出来？”

　　俸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李哥前几天说保送名单上有我。”

　　“天啊，保送！”张图真听到后捂着心口仰头长叹，“我也想下学期不上课。”

　　一群人说他演得太假，张图真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说着：“我是真羡慕。”

　　围成一圈的人都很羡慕，包括周致，但是不嫉妒，很替俸凌开心。

　　保送这个词，周致其实不算多了解，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被保送，只知道八中会有保送名单，可现在，俸凌被保送了，那年级第一的……闻秋呢？

　　他一直都知道闻秋是当作预备状元来培养的，只是前段时间去星天网吧的时候，听见杨渠朝问了一嘴闻秋，问他：“你怎么还去学校？”

　　他只知道闻秋摇头后杨渠朝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出什么情绪，似是不满意也是在责怪，随后低声骂了句闻秋傻逼，大概是顾忌着他还站在旁边，在怒气上升前就走了。

　　他当时不怎么明白杨渠朝为什么会冲他摆脸色，现在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答案。

　　“闻秋！”

　　周致起身喊，刚想越过俸凌走向他，旁人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焦急，“怎么了？班长睡觉呢。”

　　此时李金刚就从教室外边进来了。

　　“都回座位坐好啊！我宣布一件事情！”

　　实验班的人像回巢一样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闻秋听到动静睁眼看向周致，无声地询问了一句，只不过周致只是抿着嘴摇摇头，又坐下了。

　　闻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搓了搓脸，也坐直了。

　　李金刚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眼神扫过闻秋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底下有人坐不住，大声问：“李哥，什么事情啊？”

　　“什么事情值得李哥大动干戈跑五楼？”

　　“不是好事就是坏事。”有人回。

　　“咱最近那么乖，那肯定是好事啊。”

　　“到底什么事情啊？”

　　“不知道。”

　　有人摇摇头，抬头看着李金刚看不出情绪的脸，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有人急了。

　　“我们也没犯什么事情吧？”

　　只不过这议论也没有持续多久，李金刚抬手压了一下，说：“好事，宣布一下，我们班有五个同学保送。”

　　“谁啊？”

　　底下的人左右看看，又很有默契地把视线转移到年级前五的人身上。

　　“保送名单是俸凌，苏文清，唐云，何碎，林雾。”

　　李金刚刚开始说第一个名字的时候，教室就已经安静下来了，现在更是鸦雀无声，视线一致往闻秋的方向看去。

　　“来，让我们恭喜他们。”

　　闻秋抬手拍了两下，教室开始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没两秒就掌声雷动，与外边的雷声比大小，只是他们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不是因为那五个人不配得到这个名额，只是因为闻秋没有在名单上面。

　　掌声停下的那一刻，班上有两人举起了手，一个周致，一个陈琰。

　　“你们两个有什么问题么？”李金刚问。

　　周致站了起来，认真地问：“请问保送的资格是由什么来决定？是成绩还是任职班干？又或者是参赛拿奖的次数？再者是由……性格来决定的么？”

　　周致这问题一个抛一个，李金刚只是听着，没打断，等周致问完才问另一个举手的人：“陈琰也是想问这些问题么？”

　　陈琰点了点头，直白问道：“闻秋为什么不能保送？”

　　众人都在期待老师的回答，何碎坐在后边双手撑着脸看了眼前面端坐的男生，又侧头看了下站着的周致，然后瞥了眼陈琰，最后像对这件事情的出现没多大兴趣一般，懒洋洋地趴下了。

　　台上的李金刚沉声回答：“保送名单是由学校领导按学生综合能力决定的，公平公正公开。”

　　“什么公平公正公开？那闻秋呢？他哪一点没做好？”周致压着火，冷声质问，他可不相信这结果是什么公开工正。

　　李金刚很意外周致这个反应，但只能说：“闻秋他自愿放弃保送名额。”

　　自愿……放弃？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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