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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灵千机(三)
要说百里仙主怎么能发现这个证据,实为一个造化巧合。
太胥图从仙界掉进人间有逾百年,飘回忘忧都的时候,表面多出了繁多的、在人间染上的灵息。
就在太胥图沾染回来的这些灵息里,竟然有一道——唯独只有一道,竟然是和仙界某个人的灵息吻合上了。
那是群仙试结束以后,按照历年规矩,比试相关的案卷要分门别类地归整好、送回四十九重霄上的琅環院保管。
忘忧都作为举办比试的场地,群仙试从头到尾的事务都有涉及,比试以后协助琅環院的仙官们整理案卷,也算其中一环。
分类归整比试案卷的当时,百里仙主刚好在场。就是那个时候,因为唯恐再次丢失秘宝、所以百里仙主这段时间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太胥图——泛起了一角颤动。
百里仙主惊愕,把太胥图看了又看,不是错觉:太胥图表面沾染回来的、不计其数的人间灵息,里面有一道,和群仙试某一张比试卷轴上的灵息——相应契合了。
群仙试的比试卷轴是琅環院特制,使用时需要催动法术。参试神仙只要用到过这种卷轴,会在卷轴上面留下一丝灵息。
就是这样的比试卷轴里,存在有一张,使用者在卷轴上留下的灵息——和太胥图表面众多灵息里的一道契合了,
——两道灵息能够契合,它们的归属,只能是同一个人。
重新归回的太胥图,表面染上了无数灵息,而且染上的那些灵息,全部只来自于人间——意味着失踪的那些年里,太胥图只在人间飘荡过,之后就从人间回到了忘忧都。
而现在,出现了一张群仙试的比试卷轴,使用者留下的灵息——和太胥图表面无数之中的一道相同。
两道相同的灵息,属于同一个人。
这样的人——只有是太胥图失踪的期间,在它掉落人间的那些年里,碰触过它的人。
百里仙主胸中震动,转眼把这个线索禀明了方寸天。继而方寸天的首执仙官发下仙令,派来了忘忧都本地方寸司,将此事核查真假。
身为忘忧都方寸司之首,晁仙使领了仙令,马不停蹄带着麾下一番人手赶到,与百里仙主会面。没花多少时间,各个仙官把群仙试的所有比试卷轴清点完毕,海里捞针,找出了那张引发太胥图颤动的卷轴。
展开那张比试卷轴的时刻,无人不是讶然。
那是一张风物试的卷轴,卷面无一处谬误。而它的主人,赫然是首次参加群仙试、在第一门风物试就一举夺魁的那位奇才——在于卷轴末尾落款处,肆意题着几个字迹:
云澜府,沈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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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仙主说到此处,一侧的晁仙使适时拿出一物。
为了查案,晁仙使做主,向琅環院借来了属于风物试魁首的那张比试卷轴。此时把卷轴高抬,送到太胥图的旁边。
大庭广众之下,不早不晚,是在写有沈欺名字的比试卷轴接近太胥图的那一刻,环绕太胥图的宝光突然不停闪烁。
死死合拢的太胥图,仿佛是从内部开始,几个边角急速颤动。
这下所有人有目共睹——百里仙主所言非虚,属于云澜府此位沈仙君的灵息,同样在太胥图上出现了。
不仅如此,对于沈仙君的灵息,本来合拢得好好的太胥图,还由内而外,发出了显著的颤动。
这样一来——要说云澜府这位沈仙君没碰过太胥图,那便是绝无可能的了。
百里仙主离太胥图最近,目睹太胥图这阵异动,脸色几度变换。
按捺了情绪,嘴上不失礼度:“太胥图失踪多年,贼人一直隐匿,与宝图一同丢失的五灵千机匣也尚未归还。”
“百里并无冒犯之意,实乃我等只知太胥图流落人界,至于太胥图在人界遇上了什么,种种一切则是无迹可寻。此期间触及过太胥图的,如今百里所知,唯沈仙君一个,故而斗胆与云澜去信,请来沈仙君当面商谈。”
百里仙主的想法,太胥图表面既然留着这位沈仙君的灵息,还是它失踪掉落人间的那段时候留下来的,那么在人间接触过太胥图的沈仙君,至少知道一些他们还不知道的事。
不论当年偷走五灵千机匣和太胥图的是谁,要想找出贼人、找回五灵千机匣,都得从云澜府这位唯一的知情人身上着手。
比起百里仙主留了一线委婉,方寸司的晁仙使面孔冷硬,行事也从来是霸道,说话就全不留情:“蔚然君,本使丑话说在前头。”
要知道太胥图上不只有灵息,还留存了一层层试图强行把它打开的人为秘术。晁仙使生性多疑,对此少不了一副严重的揣测:接触过太胥图的人,哪怕不是偷走它的那个贼,恐怕也少不了动过把它占为己有的心思。
秉持着宁可错杀绝无放过,晁仙使对蔚止言申明:“你云澜府此位弟子,踏入仙界以前是如何在人间见识的太胥图、并且还与太胥图有过碰触,务必劝其如实相告。”
“再是这位,”晁仙使转头,目不转睛看住沈欺,“随蔚然君随行而来,此位……沈小友,本使同样有一言相送。”
“百里仙主所问,小友还是如实相告为好。”
“否则,”晁仙使过往审讯过多少罪人,识人无数,今天这个看着不像能简单服软的,话里夹枪带棒,给出个下马威,“万一不明事理,心生抗拒,抑或交代得有所隐瞒,那可是撇不清一身嫌疑,方寸司也就免不得依法处置了。”
听罢,蔚止言眸光攒起一点寒凉。
不显山露水,分神瞥上一眼云澜令,面上依然带笑,不及眼底。
就着那抹淡薄笑意,他也有一言将要好好地送予这位晁仙使,一个冷冽音色响起。
“‘撇不清一身嫌疑’,是吗。”
处于议论漩涡,刚才始终还没有应话的那个人,给予众仙的第一个回应,竟是伴随一痕轻笑。
他分明是被问讯的那一个,可是顶着几多审视,全没有失态的迹象,倒像居高临下,俯视场上的一方。
白发逶迤,眼如翡碧,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毫无温度。
百里仙主和晁仙使,一唱红脸一唱白脸,言语或迂回或尖锐,背后是相同的怀疑审视——怀疑他就是那个偷走五灵千机匣和太胥图的盗贼。
“既然诸位仙者早已认定了,我就是那个窃走秘宝的贼患。”
沈欺恍若不解:“何必浪费时间,在此多嘴闲话?”
“你们假若一直拐弯抹角,倒是令人实在难以听懂。”环顾四面,好心提出一个建议,“我这一身撇不清的嫌疑在于何处,不如请你们直接道来。”
“这样,如何。”
百里仙主不防一愣。
更有甚者,晁仙使的脸面上腾起了好一片愠色。
……一个云澜府的弟子,踏进仙界才多久,名不正言不顺,拿了群仙试两场魁首就敢眼高于顶,对一群仙长出口阴阳怪气,简直岂有此理!
跟来的蔚然君呢,自从这个弟子开口就一副听之任之不能阻拦的样子,只继续端着他那身优雅气派,圆场也不见得出来打一个,属实辱没了仙尊应有的威严!
实际上,被晁仙使暗地里痛斥威严不足的蔚然君,不仅完全没有出面给那群神仙打圆场的意思,还在一边观望得非常心安理得。
蔚止言目视沈欺,看见白发青年面上浮现的笑——据他的观察,这种笑容通常只在疑是打算把对方驳斥到无地自容的时候出现,好比医仙纪桓崩溃的那次,字字句句不见血,但杀得人片甲不留。
再扫一眼对面那群神仙,估算一下,蔚止言得出结果,这一时间,大抵是用不上他多话了。
于是什么晁仙使,蔚止言这会也不再管了,只管守候在沈欺身旁,偶尔地抽出几个间隙给云澜令,回应几件重要的信令。
“太胥图上有你的灵息,此乃证据确凿!”
晁仙使心觉被人挑衅,气冲脑门,忍无可忍,冲着沈欺发作了:“仙界当中唯你一个有此嫌疑,你定是在人间碰过太胥图,这还不够清楚?!”
明明是百里仙主心存良善,不愿直接点破仙府名门出了个盗贼、让人难堪,才卖了云澜府一个面子,叫来群仙走一个过场。结果呢,云澜此子不光不买账,还出言不逊,枉费了他们一片好心!
“两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气氛急转直下,百里仙主这一东道主显得进退两难,唯恐伤了两家和气:“晁仙使莫急,你我不妨再给沈仙君一些时间,哪些事情可为,哪些不可为,沈仙君定是想得明白轻重的。”
百里仙主笑脸迎人,不偏不歪,左右挨个相劝。
只是中庸之下,真正偏向的究竟是哪一方,言谈间足以现出端倪。
九天揽月台上聚集的两方仙者,百里族人也好,方寸司的仙官也好,都循着为首这两个仙长的视线,投来一笔笔探究意味。
“沈仙君,”百里仙主等了等,自认为这厢已经施放了足够善意,“你看如何呢?”
“我的以为么。”
沈欺唇角含笑,碧绿瞳孔里平静无波。
“我以为,”他笑一声,说,“尔等所做的论断。”
“——实属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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