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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心事
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天灵之战,注定了景煦与洛兮的此生无缘。
于二人而言,“郎无情、妾无意”根本算不得憾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幸事。
多亏这份无意,让他们还能继续做知心好友,倘若他硬要因私心毁了这件幸事,才真是罪无可恕。
堪不破情关的是他,做不成智者的也是他,若说今朝真有不甘与煎熬,也活该他自作自受。
玉眠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更糊涂了,眼中一片茫然。
景煦看着她,淡淡说道:“问题问完了,走吧。”
“去哪?”玉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
景煦转身目光穿过远方夜雾之中,思绪飘远,“去找那个把我们‘丢’在这里的人。”
洛兮晕倒之后又睡了一日一夜,醒时人已在翊王府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那半熟悉半陌生的锦帐穹顶让她恍惚了一瞬,侧过头,却见风无遇伏在她枕边,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借着床头烛光,她清晰瞧见了他眼下的乌青,身上的血虽然处理干净,衣服也换过了,可唇周那浅浅的胡茬清晰可见,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烦心事,他眉头一直紧锁着,那张脸上写满了疲惫。
洛兮下意识去摸他的脸,手却被什么压到了,动了一下,才发觉,是他的手一直在握着她,而在她试图抽出手的那一刻,风无遇就醒了。
洛兮冲他笑了笑,轻声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风无遇摇了摇头,将掌心下的手握得更紧了,“大夫说,你脉象极虚,宜好生修养,是……”他顿了顿,“是为了解人间的疫毒吗?”
他问得迟疑,虽未明说,但从他探究的目光中,洛兮看得出,他是想问她,她受伤是否另有隐情。
她却语气轻松,“是啊,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不过这回确实是失去了好多血,得好好补回来才行呢。”
风无遇笑了笑,紧绷的神色柔和了不少,问:“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洛兮想了想,道:“城南福记的卤猪蹄闻名遐迩,让卫严去买吧,你嘛……负责陪着我就行了。”
“好。”风无遇点头应允,目光温柔缱绻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他轻抬起她的手,让她的手背贴在自己脸颊处,语气无比认真:“以后,不要再为了他人伤害自己了,人各有命,不该你去承受的,不要再往身上揽了。”
洛兮只是笑:“这个道理当年我怎么教你,你都不肯听,没想到有朝一日,反倒让你来教我。我们家阿遇总算是开窍了,真是孺子可教。”
风无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只恨我醒悟得太迟。”
洛兮收了笑,静静注视着他,神色复杂难辨。
“阿兮?”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变了,如今的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早已不是你当初见到的那个江湖客了,也不值得你喜欢了。”
说这话时,风无遇垂下眼眸,就像昨夜重逢一样,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转而抚上他另一侧的脸颊,缓缓吐出两个字:“傻子。”
她望着他眼底的忐忑,轻声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曾经良善无欺吧?”
“相识伊始,你便知道我并非纯善之人,可那时的你还是愿意不顾一切守在我身边,我虽也喜欢听你说那些好听话来哄我,可我是怎样的人,我清楚的很。”说到这,她语气又软了几分,“你说你变了,可在我心里,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风无遇还是风无遇,我只会痛恨那些伤害你的人,又怎会不喜欢你呢?”
风无遇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再次抬手握紧了她紧贴在他脸上的手,如握至宝。
“好了,莫要再妄自菲薄了。”洛兮指尖摩挲着他的脸,指腹划过他脸上可怖的纹路,“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去好好梳洗一番,这个样子,有点丑。”
说着,她还真就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风无遇失笑:“我现在就去。”
洛兮点头。
风无遇起身,为她掖好被子。
洛兮目送风无遇离开,直到听见房门合上的声响,她才收回视线,默默叹了口气。
对于他中毒后的模样,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他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同她诉说那些不堪,洛兮也不想在两人刚刚重逢时让他重温令他不快之事。
吃猪蹄、让他梳洗,不过都是借口,她主要是想把他支走,趁机向卫严问清前后始末,却没想到买了吃食回来的卫严,一见到洛兮,就哭了起来。
“王妃!殿下他……他快死了!”卫严哽咽说着,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洛兮坐在床边,手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哑声问:“我不在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严当即便把在益州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禀明洛兮。
那日萧慕下令杀风无遇,虽被卫严和陈林阻止,但自那日起,大军便被一分为二,一派誓死追随萧慕,一派拥护风无遇,两方势同水火。
至于风无绝,解语剑虽穿透了风无绝的胸膛,但许是因为解语剑并非凡剑,加之风无遇并不想让风无绝轻易死去,是以风无绝始终吊着一口气。
卫严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风无遇那日的神情。他请示如何处置风无绝,风无遇语气淡漠:“斩断他一根手指,带回京城,献给父皇。”
卫严领命转身欲去行刑,却又被风无遇叫住,彼时风无遇脸色阴沉如墨,声音如冰,他说:“我亲自去。”
自那日起,回京的一路,他们每经过一个城池,风无遇便砍下风无绝的一根手指。
他们快马加鞭赶路,一路上并无过多阻碍,就连皇城也被风无遇以雷霆之势掌控。但以萧慕为首的一队人马从后追击,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扬言擒拿反王风无遇,如今已兵至皇城脚下。
“我问过大夫,中了牵机引的人,若三月之内取不到解药,便会慢慢失去神智,受尽折磨而死。风无绝那厮拿不到牵机引的解药,便想拉着殿下陪葬!歹毒至极!”卫严越说越愤慨。
听完卫严叙述,洛兮面上并无多大波动,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洛兮不由回想起此前与三哥的那夜密探,那时他们猜到风无绝有把柄落在了陈贵妃和风无綦手里,现在细想,那个所谓的“把柄”应是牵机引。
若她当初不设法离间风无绝和风无綦,风无绝还会狗急跳墙吗?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对卫严道:“不必担心,我回来了,便不会让别人伤害他了。”
卫严重重点头:“我知道,王妃是仙女,只要您回来,殿下肯定死不了。”
洛兮抬手,卫严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房内即刻沉寂下来,落针可闻,洛兮垂眸凝视着手里的冰簪,簪身流光暗转。
寒影连神魔的伤害都能抵御,却感知不到区区凡人的害人之心。
究竟是人有千虑,必有一疏,还是说人心本就比神魔之力更加可怕。
思绪流转间,她不禁回想起风无遇中毒的那日,那时她只当他中了□□,明明用了灵力试图帮他化解,却毫无效果。
这又是何故呢?
正苦不得解时,屋内骤然亮起一道金光,洛兮抬眸,见是景煦与玉眠,忙站起身,朝景煦走了一步,正欲开口,景煦却率先开口道:“可还好?”
洛兮回道:“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了不少。”
景煦颔首,道:“那便好。”
玉眠走上前,用十分惊讶的语气道:“主人,你和那个凡人……”
“我们成婚了。”洛兮坦然,语气平静,并无任何避讳。
玉眠偷看了景煦一眼,意料之中的,景煦神色如常,像是在听一件寻常事,还随口道:“我记得,他叫风无遇。”
洛兮点了点头:“是。”
景煦沉吟不语,内心暗自感叹,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
他记得那时他与风无遇在明州相识,彼时的洛兮对风无遇还心存利用,短短两年光景,风无遇竟能让洛兮不顾神族族规与他成婚,可见其真有过人之处。
景煦都想去讨教一二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景煦自己都觉得好笑,也确确实实低笑出声来,当着洛兮与玉眠的面。
正当洛兮一脸困惑,景煦轻咳一声,掩饰住脸上异样,一本正经道:“为他解毒一事,便交给我吧,你只管安心修养。”
洛兮张了张唇,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多谢。”
这一句郑重其事却又包含真心的两字,落在景煦心上只勾起无边的苦涩。
当然,景煦面上仍是浅笑着,洛兮不曾看出他别样的情绪。
他们来凡间已有一日,凤芜应早察觉到他们不见了,以她的性子定会再赴凡间寻她。可她既已脱离险境,又何苦让凤芜白跑这一趟呢?于是便让玉眠传信给凤芜,让其莫要挂念,待一月后伤愈,她会重回望忧谷的。
只是在这短短的一月内,有太多的未知在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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