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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秋枝是英帝政变后第一批进入无双殿的宫女,后来无双殿被当时的玉贵妃收拾的时候,她也挨了庭仗,被赶出了无双殿。无双殿得势之后,皇上又给了无双殿一大笔赏赐,另拨二十余人的太监和宫女给霜阳公主,秋枝于是再次回到无双殿。
从那时起,秋枝就一直在无双殿负责霜阳公主的吃食,不过近身的事情向来都是绿萝在做,她通常只在厨房盯着。
今日秋枝照例一大早就来到小厨房盯看霜阳公主的早膳。一进厨房她就觉得奇怪,往日这个时候小厨房已经热气腾腾地忙活开了,今日怎么竟是自己第一个到的。她暗自腹诽,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在冠总管的眼皮子底下也敢偷懒,若是误了事儿,就等着挨罚吧。
这样想着,秋枝掉转头准备出去找人,却发现厨房的门不知被谁从外面锁住了,怎么推都推不开了。
鹿双能感觉到自己与冠厘的感情自书房那日起,便又起了本质的变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压抑、隐秘,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热烈、浓郁。每日里,在无双殿的秘密对视,在宫里的擦肩而过,一回回都疯狂地滋长着爱意。
此刻,鹿双正在熹微宫里听玉皇贵妃训话。与其说是训话,不如说就是听玉皇贵妃给她和向清明拉郎配。玉皇贵妃话里话外地都在夸向清明一表人才,学问了得,又暗示冠厘会帮向清明从浙江调任到鹿城。鹿双嗯嗯啊啊地应着,实际全没往心里去。
直到门口的嬷嬷进来说冠总管来接霜阳公主回去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向玉皇贵妃请辞:“皇伯母,今日晚了,我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说话间,冠厘也走了进来,见鹿双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心下了然。“奴才给玉皇贵妃请安。”给如玉行完了礼,又转头对鹿双说道:“天都擦黑了公主还没回来,奴才一时心急,这才跑来接您。”
这话是解释给如玉听的。
“是本宫不好,拉着双儿多说了会儿话,都没注意天色这么晚了。”如玉笑道,转头又对鹿双说:“给你说的话,你也往心里去去。如今你年岁不小了,自己心里都有点数。”
鹿双连连点头说:“皇伯母教训的是。双儿改日再来听您的教诲。”
说罢,求救似地看向冠厘。冠厘正要带鹿双走呢,又被玉皇贵妃喊住,“向清明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冠厘摸摸鼻尖答道:“已经着手在办了。”
“还没结果?”玉皇贵妃不满地皱皱眉头。
冠厘好似没看见,心平气和地说:“上回听闻向公子念书时擅水利,因而奴才预备给他在工部谋职。只是……”他似是有难言之隐,引来玉皇贵妃侧目。
“只是什么?”如玉问。
“工部新上任的李京州是个脑子有点轴的,不是那么好相与,奴才提了几次向公子的事,都被他敷衍过去……”冠厘一想到那个李京州想推举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做驸马,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想着狠狠坑他一把才算解恨。
如玉有些意外,扬扬眉道:“他就是再轴,不会连你的面子也不给吧?”
冠厘等的就是这句,他撇了一眼鹿双,然后上前几步在如玉的耳边低语道:“李京州想让他的儿子尚公主……”
只说到这儿,如玉就明白了。她狠狠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讥讽地说:“就凭他?我对他那个儿子也是有所耳闻的,整日无所事事,出了名的纨绔……”
顾忌鹿双还在场,自己推举向清明的事也没与鹿双挑明过,玉皇贵妃不好当面发作,只好恨恨地啐了一口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冠厘笑笑,心里盘算着,反正他横竖不可能让公主出嫁,干脆把水搅浑,让这些个废物点心自己斗去,没准这一斗又是半年过去。
眼见着自己的小伎俩暂时奏效了,冠厘也不管玉皇贵妃的脸色有多难看,说了几句体己话就带着鹿双离开了熹微宫。
一路上,鹿双走在前,冠厘走在后,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行进。走到鹿鸣宫西侧的甬道时,正遇到一队太监抬着轿子往鹿鸣宫去。冠厘停下来,侧身跪在路边,给轿子让路。
这是去侍寝的妃子,鹿双是不必跪礼的,只是微微往一旁让了让,站着让轿子先过。
轿子经过身边的时候,突然里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让轿子停下。鹿双不明就里,却见那轿子侧面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里头露出一张粉饰得精美的脸蛋。
“是霜阳公主。”沈婉莹探出头来,看向鹿双,眼角的余光很快地捕捉到跪在地上的冠厘。
鹿双愣了一下,她没见过沈婉莹,也想到这样狭路相逢,对方却特意停下来与自己说话。
冠厘站起身来,在鹿双的耳边轻轻附道:“这是沈妃娘娘。”
鹿双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前阵子冠厘陪着回乡省亲的沈妃娘娘。
“娘娘吉祥。”鹿双也恭敬地向沈婉莹点点头,心里头觉得这沈妃娘娘长得有几分眼熟。
沈婉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轿子旁的这一双人,一高一矮,一个穿着鹅黄的裙子,一个穿着绛红的宫服,心里似有什么涌动似的。她看向冠厘不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冠厘见她失神,出声提醒道:“娘娘,今夜得偿所愿了。”
听到冠厘的声音,沈婉莹回过神来,她眼波在鹿双和冠厘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停在了冠厘脸上,“谢谢冠总管。”
话音落了,冠厘拉着鹿双往旁边又让了让,沈婉莹明白他这是要自己先走,于是放下帘子,轿子就继续鹿鸣宫去了。
在幽暗的甬道里,轿子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击打着两面的高墙,混着回声击传到好远。鹿双转过身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心里堵得发慌。
为什么活在这个宫里的人,每一个都像是不快乐似的。沈妃明明是去侍寝的,为何她方才的眼神里,一点也不欢欣,反而充满着忧伤。
自己的身份虽然与这些后宫嫔妃不同,可身上的枷锁却是相通的。可笑自己前阵子还因为子虚乌有的传闻,吃了沈婉莹的醋。
鹿双自嘲地低下头,神色变得暗淡。
幽暗与失落中,感觉到手心一热,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是冠厘,借着夜色的掩饰,悄悄地在袖子底下牵住了她的手。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冠厘,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大胆,明目张胆地在鹿鸣宫的旁边放肆起来。
“你知道今晚沈妃会侍寝?”鹿双轻声问道。
冠厘不答她,反而说:“前阵子沈妃娘娘受了皇上的冷落,是奴才给她出了一些主意,今日凑巧碰见,奴才才说她得偿所愿了。”
鹿双点点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究竟是得偿所愿,还是……也未可知。”
冠厘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依旧不声不响地一前一后,只是这回换做冠厘走在了前头。
鹿双这一晚都睡得不踏实,也不知是在玉皇贵妃那里被催得紧的缘故,还是在回来的路上那么刚巧碰到了前去侍寝的沈婉莹,又或是沈婉莹眼眸中那浓重的惨淡,总之她一晚上都半梦半醒。
忽而,一声尖锐的惨叫响彻整个鹿椒皇宫,原本就睡得不深的鹿双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她怀疑自己是做梦,可是很快又被接二连三传来的哭喊声和惨叫声打破。声音很远,不似来自己的殿内,这让鹿双稍微放下心来。可远远的喧闹声却不肯就此放过自己,持续地传来。
鹿双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往门外跑去,一开门就撞在一堵严实的身子上。
“公主。”冠厘一把扶住鹿双的肩膀,见她果然被惊醒,沉着地说道:“是鹿鸣宫,奴才去去就回。”
“鹿鸣宫?”鹿双愣了一下,那是英帝的寝宫,今晚从遇到沈妃开始,心里总是隐隐不得劲,似有什么不详的预感,难道果真应验了?这也太过诡异了吧!
“鹿鸣宫怎么了?今日侍寝的是沈妃,那哭声是沈妃的?!”鹿双脸色惨白,抓着冠厘的袖子追问。
“公主别怕,现下奴才也不清楚,待奴才去鹿鸣宫回来再说。”冠厘宽慰她。
“好……好……”鹿双有些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冠厘也不多做停留,当下便出了无双殿。
冠厘走后,鹿双自己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方才好像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其实这宫里常常发生事端,前阵子在荷花宴因为英帝遇刺而被打入冷宫的瑞贵人得了疯病,也是夜夜在冷宫里扯着嗓子唱戏,直唱了七八天才没了声。也没人去打听是怎么没的,兴许是被赶出了宫,兴许是赐了毒酒给毒死了也不是没可能。反正没人觉得奇怪,也没人去追问。
鹿椒皇宫里的女人哭,闹,无非就是为了同一件事罢了。若不是今夜碰巧在路上与沈妃打了个照面,又是头回见头回说话,自己也不会这样激动。
可是她还是有些难过,往日里那些遭了难的妃子也就算了,左右自己与她们也没什么来往,甚至素未谋面,譬如一个陌生人突然蒙难,旁人除了感叹世事难料,也做不得力气大。可偏偏今日,让她先见着了,偏偏,那女人说话是那么温柔,眼神是那么无助,偏偏,她身上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
这个女人,明明几个时辰前还是满怀着希望被送去光明里,此刻却有可能身陷囹圄,灾难缠身。
鹿双嗓子眼发紧,只坐在那里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却像是熬了一辈子那么久。她转过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同样的惨白,同样的忧郁。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对沈妃竟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了。
她不可思议地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与沈妃,长得如此相像,又或者说,沈婉莹,长得如此像霜阳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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