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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灵千机(二)
说来奇怪,本该迫不及待开展问讯的百里仙主和晁仙使,事到临头了,两边面面相觑起来。
来回打了不少眼色,终于由百里仙主出面做那个打头阵的:
“此事,”百里仙主思忖再三,“还要从我百里族中的两样宝物说起。”
“其中之一,名作‘五灵千机匣’,此枚宝匣镶嵌五灵,内蕴千机,匣中既可盛山吞海,亦能凝滞时岁。”
才听了这则形容,沈欺脑中忽地浮现一点游思。
……百里仙主说的这枚五灵千机匣,为何乍一听来,是会有一种熟悉之感。
乃至于这位与他素昧平生的百里仙主,连带着显得有些面善,无缘无故的,想不起来处。
照百里仙主说的,那五灵千机匣,听起来是个比乾坤器更为上等的储物法器。不仅能容纳几个乾坤,还能使匣中盛放的物品时光永驻。
沈欺无比断定,他从来都没有拿到过这样一件宝匣。
但那点非常淡薄,捉摸不住的熟悉之感,却又是从哪里萦绕而来。
又听百里仙主继续说道:“五灵千机匣固然珍贵,百里族视为至宝的,却是收藏在宝匣中的一卷宝图。”
那卷宝图,便是百里仙族珍藏的第二样宝物了。
“其名,”周遭宝光浮动,托起一幅合拢的卷轴,百里仙主将那卷轴面向众人,“——太胥图。”
沈欺眉心一动,目光随之摇曳。
他的神情未曾改变,身姿纹丝不动,叫旁人看来简直还要暗中惊叹:到底是在群仙试连取两门魁首的仙门翘楚,面临即将来到的问讯仍然冷静得出奇。
唯有蔚止言分心,捕捉到身边青年碧瞳深处隐隐约约,泛起一痕波纹。
沉在两扇眼睫之后,静悄悄的,一闪而逝。
“太胥图。”
百里仙主托起宝光里那张稍显古旧的卷轴,有诸多感慨:“鸿蒙初始,我族先祖凭借此宝窥得一分天机,以此习得三味火之术,从而叩开仙道之门,得成真仙。”
“虽说跻身仙界以来,百里一族仙道有成,不需借用太胥图,也能修习三味火术。然此图是先祖登仙之本,蕴含本真源法,故仍列为我族至宝,珍藏于族中宝库,历代相传。”
三味火这一道仙术,沈欺他同蔚止言此前不久还遇见过。
他们两个在人间遇到的那个道修,展泽君,下山捉鬼时运用的法术,就是以三味火为根底的符术。
而三味火的起源,那一张叫作“太胥图”的宝图,它最初的拥有者,就是忘忧都此位百里仙主的先祖。
凭借太胥图,百里族先祖悟出三味火之术,因此得道升仙。而这驱邪避厄的神火三味,召出它的方法有二:一是百里先祖开辟的本源之法,以身相召;另一种是由源法当中衍生出来,炼制相应的符术。
三味火的源法之难,必需百世难出的天命仙缘之人,由其历经百年修行,才能召出完整的三味火相。否则同受其噬,身魂被三味火焚烧,一念不留。
如此苛刻的源法,所以他们遇到的展泽君无法做到,退而求其次,用的是三味火的第二种法门——炼制三味火符术。
也因为三味火的源法如此苛刻,哪怕后代登仙成圣了,百里仙族依然将保存着源法的太胥图奉为至宝。
“然则世事难料,”时隔多年,提起当年的飞来横祸,百里仙主同样心痛难忍,“谁曾想到,正是我族如此宝贵的太胥图,竟在百余年前,连同盛放它的五灵千机匣一起——不翼而飞了!”
百里族的惯例,历来是把太胥图收藏在五灵千机匣内,再放入族中宝库保管。约莫是在一百来年之前,一个平常日子,百里仙主突闻噩耗:宝库里的五灵千机匣,消失了。
随着五灵千机匣一起消失的,当然还有匣子里存放的太胥图。
当时百里仙主本就家事不顺,正因族中一个大逆不道的小辈而心烦胸闷,同时登门两个成双噩耗,百里仙主只闻五雷轰顶,当即召集仙族同仁,势必要寻回秘宝。
结果举全族之力,翻遍了忘忧都的每一寸,排查了一遍又一遍,一无所获。
宝匣宝图离奇失踪,事前没有任何征兆,消失后也再没出现过踪影。若说是被心怀不轨之人盗走,盗窃者却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根本无从查起。
时光推移,五灵千机匣和太胥图的下落始终杳无音信。
百里仙主从最初的心急如焚,逐渐转为心如死灰。就在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来到两件宝物失踪的第一百零六个年头——算来也就是前不久,离奇消失的太胥图,居然又离奇地找回来了。
恰好是在这次群仙试举办的前夕,太胥图重新找了回来。
说是“找回来”,也不尽然。
——比起是被人“找回来”这种说法,太胥图其实应该说是——自发地,飘回了忘忧都。
日思夜想的秘宝自己回来了,百里仙主有多庆幸无需多说。好消息很快传播出去,于是这次过来忘忧都参加群仙试的神仙,好多都听说了:时隔多年,忘忧都丢失的太胥图终于是物归原主了。
这事陆陆续续传开了去,就连群仙试比试期间,也时不时地发起有关这段轶闻的讨论。
讨论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人猜测五灵千机匣和太胥图怎么丢失、会是被谁偷走的,也有人想不通:太胥图飘回来了,一起丢失的五灵千机匣呢,怎么没听说跟着一起飘回来?
群仙的议论,百里仙主还无暇顾及。那时的百里仙主,他正忙着把飘回来的太胥图查验一遍。
最后验出宝图保存完好,不曾有过被人破坏过的痕迹,才把心安回肚子里。
只是太胥图在外面飘荡了不少年头,表面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各种不属于仙界的杂乱气息——全是尘世之中散发出来的,独属于人间的灵息。
——就好像太胥图,它是从仙界掉进了人间,在人间飘荡了好多年,从红尘里滚过一遭,才回到仙界。
除了人间的灵息,太胥图上还混杂了许多人为的秘术痕迹,一层又一层,驳杂地重叠着——显然掉进人间的那些年里,曾经有不少的凡人发现了这是一件仙家宝器,试图把它破开。
也因为太胥图终究是一件仙家宝器,遇不到天命仙缘之人,太胥图注定不会打开,强求无用。所以这些想要强行打开太胥图的人间秘术,没有一个起效。
不费吹灰之力找回了宝图,加之宝图算是完好无损,百里仙主应该只留下喜气,但——还有几个躲不开的问题亟待解决。
首先,什么人盗走了太胥图,还把它丢下界去,让它落到人世里飘零多年;
其次,太胥图飘回了仙界,可是和太胥图同时失踪的五灵千机匣至今未归,又该去哪里找寻;
以及,最后一个最最棘手的问题,重新回来的太胥图虽然完好无损,可它……
最棘手的那个问题,百里仙主暂时按下不表,先把主旨剖陈:“仰仗上苍垂怜,太胥图得以归回忘忧都,然则与其同时遗失的五灵千机匣,下落犹且不明。”
“故此,百里一族以为,虽已百年过去,仍需揪出当年窃取太胥图之凶嫌,一来将贼人绳之以法,二来也好问出五灵千机匣的所在。”
直到这里,百里仙主说的一切,都还称得上言之有理。
“仙主欲追盗宝之贼,理所应当。”
蔚止言拨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笑,微微颔首,如是洗耳恭听:“忘忧都的‘追究贼人’,却不知是如何一个追究之法,还望仙主指教。”
百里仙主打算追查凶贼,无可非议。只是怎么偏偏地,就追到了云澜府,追溯到了疑是的身上呢?
白衣仙尊笑得温文不过,百里仙主瞧着,内心颇有几下摸门不着的咯噔。
再看那位迄今暂未打算发话的沈仙君,只在百里仙主托起太胥图时多看了一眼,过后又是冷冷淡淡,平视众仙的情态。
怪了,真是怪极了。一个斯文有礼的蔚然君,一个尚且不曾出师的仙府弟子,为何不同又相同地叫人不敢过分直视;只两人这般站在一起了,为何比方寸司诸多的仙官还更令人心下紧绷——百里仙主恍惚有个宾主易位的错觉,似乎被问讯的那个变成了自己。
然而蔚然君的措辞是如此客气,神情又是那么的温润如玉,百里仙主来不及多想,眼看着是有问有答了:“正如百里适才所说,太胥图掉落人间百余年,染得一众人间灵息回来。”
故意停顿一下,百里仙主终于不再绕弯子,抛出了他们敢于把云澜府中弟子指名道姓、最有力的一个证据——
“不料——仙界当中,竟有一人的灵息,可以与太胥图染上的一道灵息相符合。”
“此人,”百里仙主目光如炬,指向沈欺——
“便是云澜府上,此位沈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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