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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暗之卷3 漫无止境的六月
光耀晨星路西法自天堂堕落。他在空中往下坠了多久，至高天的黑夜就持续了多久，并且待到朝阳终于升起的那一刻，长夜也依旧没有结束。
地狱群狼环绕，争着一口气想要捕食从上空坠落的羊群。大恶魔们眼中红光暴虐，透露着仇恨以及仇恨以上的欲望。毕竟过去整整两个纪元，光与暗的对立恐怕比历史出现的更早，魔族以残忍暴力恶名远扬，以军火武力胁迫异族的却一直是天使。第二纪元的圣战魔族死去了千万人，镜湖漆黑的水面被累累白骨铺了一路，自那以后镜湖就掩盖掉了第一狱的大半。
无论魔族如何憎恨与诅咒，大恶魔的力量如何强大，能在瞬间将黑水面扩大三倍的只有耶和华，能创造出撒拉弗圣体的也只有耶和华。天堂的神族有多热爱多依靠神主的庇佑，地狱的魔族就有多憎恶暴君的伪善。
光明国度自星辰之战后一落千丈，一夜之间所有天使都好像失去了语言，怯懦的看着空荡了半边的夜空。路西法当年一手扶植起的弥赛亚天使军团在内战中阵亡，耶路撒冷东城区灯光暗下去一半，各重天的大教堂里熙熙攘攘，天使们穿着棉布长袍祈祷，水晶天的黑夜长久笼罩。
银月被鲜血泼成绯月，绯月之后又是银月，上空红白黄三色的玫瑰花瓣一直在落，却没盖掉撒拉弗广场上的鲜血。
那一晚上广场上的鲜血和大圣堂的狼藉是耶和华直接将时间回溯处理掉的，干净的不留一丝污垢。但没能追回天国的光明盛世。
第二天所有人都还没从惊骇中缓过神来的时候，七点朝会就雷打不动的召开。创世神端坐在神座上，又一次在所有六翼天使面前，将神之权杖交给了右席上的梅丹佐，宣读了对留在天堂的判决者们不痛不痒的惩罚。拉斐尔和乌利尔软禁，沙利叶也只是在天使牢狱一千年，罪名都是扰乱军心。
下一道政令却让人胆寒，路西法的成就不该再被提起，新的副君有权处死任何异端。
那时大圣堂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至高天从来没有黑夜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照明用的电灯，圣殿上方原石所铸的穹顶也熄灭了光芒，只有殿外一片说不上璀璨的星空。耶和华从圣坐上走下来，银白长发铺在白玉阶上，像是凝聚了整个苍穹的银光，他的脸隐藏在面纱背后，庄严又肃穆的走过尚未收起的深红地毯，就这样子拂袖离去，留下整个殿堂沉默在黑暗里惊惧的神族。
那次朝会是在梅丹佐号令下散的场。神主曾让拉斐尔教导梅丹佐天堂的政务，而拉斐尔教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要放开权杖。
杖底击地，威压从四方涌来，天使们在一片头都不敢抬的议论声中仓皇逃出了大圣堂。
夜晚在水晶天降临了一周还多，三分之一星辰的堕落使整个天堂乱作一团。副君叛变，生命之树枯萎，异族掌权者手握神杖。光明盛世由路西法一手缔造也由他一手终结，而人们更喜欢简单的将问题归结在新任统治者的身上。
朝会再次召开时，圣光洒满了水晶天，黄金之城烨烨生辉的矗立在云端，像是从未开封过的绝世秘宝。炽天使，智天使和座天使都聚在圣殿，白玉阶上空无一人。
“梅丹佐？听说他是个人类，他凭什么当副君呢，路西法殿下都没有拿到过神之权杖。至少耶路撒冷，圣战，神族的晋升，都是路西法所赐。梅丹佐做过些什么，难道靠着那张脸就能统治我们。”
“都跟你说了不要再提路西法，命都不够抵的。这水晶天里哪还有人敢说这种话，耶路撒冷也有不少人跟着下去了，月之崖峭壁上空掉了一小半呢……这真是太危险了，对于我们而言，大天使的靠山倒下，在哪里都混不下去的。还是那些当初投靠了拉斐尔和乌利尔的聪明，这么大的罪，跟没有一样。梅丹佐是不该当副君，呼声最高的该是米迦勒殿下吧。”
“倒是你，永远迟到的约克，都说你是前任副君的人，怎么不见你下去呀。”
“哎，疯狗杰克来了。”
加百列走进大圣堂的时候里面正吵得不行，他满面春风的朝着那些窃窃私语的贵族一笑，“确实，米迦勒殿下才是该当副君的”，吓得那些智天使面色苍白。他转身就往白玉阶那头的大天使席位走去了，“我是说真的呢。”
神之颜之君主，天使之王，梅丹佐。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笑话了，他记不清从青铜时代到现在是过了多久，从拉贵尔到卡麦尔再到路西法，站在神侧的统治者至少都另他们心悦诚服。拉贵尔不必说，整个天堂的律法都由他所作，大祭司比圣人历存在更久。卡麦尔的力量让他们心服口服，青铜时代他一人撑起了天国的整片疆土。路西法虽然心思危险，却是书写了大半神族光辉历史的人，没有光耀晨星就谈不上光明盛世。
现在坐在副君位置上的人是个异族，有一张好看温和的脸，总是时不时显出一副茫然却虔诚的神色来。一无所知，坐享其成。
梅丹佐是在加百列之后才来到大圣堂的，朝会的钟声还没有响起，他只是握着权杖从殿外走进来，甚至没有引起多少人的主意。如果是路西法，他的金座马车才停靠到撒拉弗广场就会有无数的目光从殿堂里投放过去，他的身后永远跟着不计其数的追随者。
加百列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转眼又看到空空荡荡的坐席。米迦勒在那晚受了重伤，全身上下都没一根骨头是好的，血像喷泉一样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番红色的头发黏在脖子上，脸色渐渐体现出青灰。米迦勒是快要死了的。
那时拉斐尔的神力已经用尽，只是割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像血袋一样给他供血，痛的撑在地上哼哼。拉斐尔长得好看，一双眼睛总是透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玩味来，用来唱圣歌的嗓子常年说着不着调的暧昧之语，叫他风流天使的人比叫他风之天使的还多点。那时候拉斐尔在沉默的哭着，血一股一股的流进米迦勒心口，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大圣堂的地砖上。
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往事，圣殿的钟声迟迟不响，加百列百无聊赖的靠着墙托腮，怎么也派遣不掉那些思绪。
他还记得拉斐尔刚出生的时候，父神带着米迦勒把小天使领到由加花园，他一路都在看拉斐尔那张闭着眼睛圆的像个球的脸。
新生的天使放在一团白云里，米迦勒分明想逗他又故作深沉的决定去练剑，笨手笨脚的去拿短刀结果划开了自己的手。拉斐尔的哭声在瞬间震天动地，分明是米迦勒受了小伤，拉斐尔的指尖却一样滴血。
“他还太小，意识还没有独立，这是你的弟弟，身上流着跟你一样的血”，父神伸手捏住了小婴儿绿豆大的指尖，淡然的对米迦勒说着。
恐怕那时候也是米迦勒这辈子唯一惜命的时间，走路都不敢用劲。可惜好景不长，截然相反的性格就让他们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一死俱死，这恐怕是父神在至高天设立下最可怕的局。就算是他加百列，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么多双生子到底有何意义，若是父神在创造他们的时候就料想到了往后可能出现的背叛，又为什么还要使他们降生。
当然这件事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甚至于他也不能确信，如果当日米迦勒死去，拉斐尔是不是真的无法存活呢。但他不敢去冒这个险。
水晶天长夜第一天，战乱刚过，亲眼目睹兵变的人都仓皇逃离了至高天，大圣堂在泠然月色下静谧的令人心醉。拉结尔回到了预言秘境，拉斐尔一言不发的将米迦勒放到长桌上就匆匆离去。
加百列长跪于御座之前，低着头闭着眼睛念诵祷词。
父神终于出现在御座上，开口依旧是清冷淡漠的语调，只是听起来似乎有点轻微的疲惫，他问，“加百列，你所求是何事。”
“恳请父神放过乌利尔”，他将八棱冰晶刺激乌利尔的心脏，夺走雷之天使的军令才使那部分叛军倒戈相向，但这蒙骗不过神主的眼睛，再多的推辞也没意义。加百列没有抬头看向御座，而是将头垂了下去。
父神也没有回答，就这么长久的端坐在神座上。他真想从那张清冷的脸上揣测些细微的表情，但他不敢抬头去看。
星月之辉透过彩绘窗洒在圣殿洁白的地砖上，所有影子都是萧索，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恐惧从心底横生，一时间他竟然想不明白，自己真的这样怕死吗。
仓促的撞击声，还有更加凌乱的，艰难的呼吸。米迦勒浑身打满了厚厚的绷带，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爬过来，神剑握在右手一下一下刮擦着地砖，划到御座之前恭敬的递回给了神主。
加百利和米迦勒谁也没有看谁。
“恳请父神秉公处决拉斐尔”，听到这话加百列突然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米迦勒，他番红的发梢上还有血一滴一滴落下来，他自己的血或者拉斐尔的血。米迦勒气息不稳，声音沙哑，说出的话确是坚定的，“您给他再多的容忍和特权，只会是他再次走入背离信仰的误区。神族的净化者已经不纯，恳请父神让拉斐尔重新轮回。”
“你疯了吗…”，加百列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捂着嘴看向神座，眼皮一跳一跳双眼干涩的发胀。他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落泪的。
“拉斐尔如果死去，你也可能会死去”，父神低头看着他们，到底说的平淡，随即又摇了摇头，“如果你执意，我会为你重铸圣体。”
“不，他的死也是我的过错。我曾包庇路西法的阴谋害死大祭司，往后更使无数神族丧命，我不希望自己也因特权凌驾在律法之上。”
拉斐尔是个疯子，米迦勒也是个疯子，这世上没有谁是正常的，连他自己也是。加百列这样想着还是止不住落泪，他看到神主微微垂下了眼睛，无声的叹出一口气来，“明日宣判，往后就由副君代行神权罢。”
那天以后米迦勒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受伤太重，炽天使的自愈能力也没能帮他恢复的多快，直到水晶天的圣光洒落也没能醒来，恐怕很久之后才会醒来。
时间自那以后流的格外慢，温热的六月好像漫无止境，加百列是这样觉得。
大圣堂的钟声在一片吵闹中敲响，梅丹佐手握着权杖拍到地砖上才使大殿安静下来。新任副君神色肃穆的坐在右席上，总是用询问性的目光看向拉斐尔。
“水瓶宫在第一狱的巡查和搜捕怎么样了。”
“除了断肢残骸，一无所获”，加百列答得很直接，他还记得第一狱渊墟之海边缘的惨状，尸首铺了满地，血腥气和那种腥气比海水更甚。
“路西法…死了吗？”梅丹佐微皱着眉问出了让他想捧腹大笑的话。
“副君殿下这个问题真是有意思，我并未找到路西法的任何线索”，加百列抬头看着梅丹佐，笑的天真，“不过我想，路西法曾是光耀晨星，是从光芒中诞生的撒拉弗，其无论是力量还是智谋都超乎我们的想象。天生的统治者不会轻易送命。第二狱就是魔王们混战的领地，梅丹佐殿下是还想继续追查下去吗。”
魔王领地，血火横飞的黑暗国度，再往下走就不再是天堂内乱的事了。
梅丹佐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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