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堕本丸二三事

　　星野凛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血色褪去了一些，但他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前辈为什么这么问？我的身体…只是从小体质比较弱，容易过敏，之前生病也刚好，所以需要静养…”

　　“不只是体质弱和过敏那么简单，对吧？”铭昔打断了他，“我们调取了你历年在现世的体检记录备份，记录显示，你的身体机能，尤其是细胞活性和器官代谢水平，远低于同龄审神者的正常值，并且呈现出一种…非自然衰退的趋势。”

　　萤羽会长此时也开口了：“熠，我们并非要探听你的隐私，但作为时之政府的管理者，我们有责任了解每一位审神者，尤其是像你这样拥有特殊潜力审神者的健康状况，这种异常的衰退模式，绝非普通的‘体弱’可以解释。”

　　幻影补充道：“小熠熠，老大和会长是担心你，我们查过资料，这种类型的身体衰败，很像某种…早期实验造成的不可逆损伤。”

　　千早看着星野凛瞬间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放柔了声音：“熠君，如果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请不要一个人扛着，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自己默默承受要好。”

　　星野凛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原来早已留下了痕迹，并被这些关心他的人察觉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否认，来辩解，但面对眼前这四双充满了担忧和关切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长时间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压抑得让人心慌。

　　最终，星野凛缓缓抬起头，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他避开了铭昔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

　　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星野凛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依旧没有看铭昔的眼睛，目光落在会议室光洁的地板上。

　　“我的身体…确实有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线平稳一些，但那份深埋的苦涩还是泄露了出来，“不是普通的体弱，也不是简单的过敏后遗症。”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才继续低声说道：“是…不可逆的损伤，医生说过，我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终于将这个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星野凛反而感到一种虚脱般的轻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空洞。

　　“…多久了？”铭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一岁那年。”星野凛轻声回答，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地落在地面上，“是阳叔叔带我去做全面检查的时候…我偷听到医生和他谈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铭昔猛地上前几步，“你知不知道你之前还…还那么乱来！在B779本丸，在追捕的时候！要是…要是…”

　　他几乎不敢去想那个“要是”的后果。

　　“告诉您…又能怎么样呢？”星野凛抬起头，终于看向了铭昔，那双赤色的眼眸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告诉您，告诉本丸的大家，告诉辰风和春辉…然后呢？”

　　“让大家一起为我担心？看着我，数着日子，提前开始悲伤吗？”他缓缓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我不想那样，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不想看到你们…因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而难过。”

　　“我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尽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做好我能做的事情，守护好我想守护的人和地方…这样就够了。”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死寂，空气沉重得仿佛能压垮人的脊梁，幻影别开了脸，千早捂住了嘴，萤羽放在桌上的手悄然握紧。

　　铭昔看着星野凛那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决绝的眼眸，所有责备和怒火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尖锐的酸楚。

　　他想起星野凛总是温和的笑容，想起他过分瘦削的身形，想起他那麻烦的过敏症，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沉静…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萤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这件事，除了七濑夫妇和你，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星野凛回答，“本丸的大家，我的朋友，都不知道，我…请求你们，”

　　他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不要告诉他们。”

　　铭昔猛地看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斥责他的天真和固执。

　　星野凛却抢先一步：“前辈…请你们答应我，我知道这很任性，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到大家为我伤心的样子，尤其是本丸的大家，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离别了。”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弯：“就让我…以‘熠’的身份，陪他们走到最后吧。”

　　“别再说这种傻话了！”萤羽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站起身，“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绝不放弃，熠你给我记住这一点！”

　　她走到星野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时之政府是什么？我们拥有的资源和力量，远超你的想象，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其他路径也不行！”

　　星野凛被她话语中的力量震得微微一颤，茫然地抬起头。

　　铭昔的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小子，你以为我们叫你过来，只是为了确认你的病情，然后看着你默默等死吗？”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却不再带有怒气：“我们从那些缴获的实验数据和资料里，仔细筛查分析，发现了一些…可能与你的情况类似的线索。”

　　幻影在一旁接口：“虽然那些混蛋进行实验的目的肮脏不堪，但不可否认，他们某些技术路径，或许…存在逆转或至少是延缓你身体衰败的可能性。”

　　千早用力点头：“是的，熠君，他们的研究是错的，但那些数据和发现本身，或许能成为救你的钥匙，我们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星野凛猛地抬起头，眼眸中那片荒芜的平静被骤然打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铭昔，又看向萤羽，再看看幻影和千早，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前辈…会长…你们的意思是…”

　　“意思是，别那么早就给自己判死刑，”铭昔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和会长，还有幻影、千早，我们所有人，都会尽全力去抓住它！”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熠。”萤羽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你有我们，我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走向那个所谓的既定结局。”

　　“我们不会让你死的，小熠熠，”幻影也凑了过来，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带着点痞气却无比可靠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技术研发部的天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从那些垃圾资料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嗯！”千早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转机的！”

　　听着这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语，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关切与决心的脸庞，星野凛一直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决堤。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从未敢奢望过的希望，和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与守护。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星野凛苍白的脸颊滑落，他试图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命运，可以平静地走向终点，他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留恋，安排好一切，不让任何人担心。

　　可直到这一刻，希望的光芒如此真切地照进他灰暗的世界时，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错了。

　　他不想死。

　　他贪恋着阳叔叔和美咲阿姨温暖的怀抱，贪恋着辰风和春晖毫无保留的友情，贪恋着本丸里每一张真诚的笑脸，贪恋着前辈们看似粗鲁实则细心的关照，贪恋着这个有苦有甜的世界。

　　看着少年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流泪，铭昔心中最后一丝因被隐瞒而生的气恼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将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揽入了怀中。

　　星野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力量包裹，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那强撑了太久的壁垒彻底崩塌。

　　他抬起手，紧紧抓住了铭昔背后的衣物，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压抑许久的呜咽声终于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来。

　　他想活着。

　　无论如何，都想活着。

　　这个强烈的念头，伴随着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铭昔的肩头，也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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