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真女皇

　　“什么问题？”鸢飞蹲在纪素华的脚边，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但她只能看见寝殿纯白的大理石地面、玄黑的大门、以及琉璃瓦的檐壁。

　　“你是个门外汉，当然看不出来。”

　　纪素华直说，她驾着轮椅腾挪、数次换位，又让纪开霁取来含元宫的建筑图纸，仔细观摩，鸢飞和书房众大臣都围了过来，想知道皇帝寝殿到底是哪里不对，就连玉湖宫的棠落都被吸引了过来。

　　一柱香之后，纪素华最终找到一处地点，鸢飞推了她过去，她的目光顺着屋顶飞檐上的九只玄鸟，往外望去，肯定道：“找对了！”

　　众人跟着她的视线望去，满眼惊讶，棠落脱口而出，“西山皇陵！”

　　是的，众人没有想到，在这个角度望过去，西山皇陵竟然和皇帝寝殿在一条线上，这其中一定存在某些不为外人知的秘密？

　　纪素华带着众人进入了寝殿，自嫆昭明死后，鸢飞搬进来，含元宫的寝殿就没有住过人了，殿内一应摆设与嫆昭明去世前一模一样，平平无奇。

　　正在众人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寝殿时，纪素华挪动了寝殿内的九盏玄鸟灯，当最后一盏玄鸟灯落位，床榻背后的墙壁忽然自内展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寝殿展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一踏入墙壁背后的寝殿，便齐齐打了个寒颤，太冷了，这种冷不像是京城冬季那种干冷，更像是南方的湿冷，带着潮气，寝殿哪里有水？鸢飞内心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直伺候嫆昭明的原姑姑打量着整个寝殿，目光中除了疑惑还有一些恐惧，“承文二十年起，皇帝就没怎么睡过寝殿了，我和吴公公也甚少过来，只有洒扫的宫人会来，我竟然不知道寝殿内还藏着这样一个房间，而且还是这般模样。”

　　让原姑姑恐惧的不是殿内的湿冷，而是殿内的其他布置。

　　殿内的窗户用厚重的帷幔遮蔽，只能依靠宫人举着的烛火，众人才能勉强看清屋内，这一看，却让众人有些悚然。

　　床榻是悬空的、寝具是玄黑色的、帐幔上绣着银白的仙鹤；张清琦翻看殿内的茶具碗碟，瓷器底部刻着的不是寻常的“万寿无疆”，而是“千秋永享”；棠落仔细打量着殿内的摆设，喃喃：“都是玉器。”

　　鸢飞蹲下身，敲了敲地砖，这种声音，不像是皇家宫殿常用的大理石或者金砖，更像是墓砖，她记得西山皇陵外侧用的就是这种砖瓦。

　　她抬头看着殿内所有不同寻常的摆设，说出了骇人听闻的猜测：

　　“这是阴宅。”

　　“对。”纪素华肯定了她的猜测。

　　“父皇在寝殿里修了个阴宅给自己住？他要诅咒自己吗？”嫆景行满脸不可思议。

　　鸢飞没说话，让宫人去请玄星和吴公公过来，除了纪素华依旧留在殿内察看，众人都先退出了寝殿。

　　一走到殿外，感受到太阳炙热的光芒，众人都放松了下来，殿内的环境实在是太压抑、太阴冷了，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

　　吴公公先被押过来，嫆昭明死后，那些被擒获的暗卫当场咬舌自尽，没留一点信息给鸢飞。而吴公公作为嫆昭明的亲信，最是了解嫆昭明，对于嫆昭明，鸢飞还有很多不解之谜。

　　所以鸢飞废了吴公公的武功，留了吴公公一条命，让他去上驷院养马。

　　再次踏入乾玄宫，吴公公满脸感慨，物是人非。

　　“嫆昭明把寝殿修成了阴宅，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吴公公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给了鸢飞，虽然公主杀了皇帝，但满天下这么多人，皇帝最喜爱的确实是这个假公主。

　　“陛下没让老奴去办这件事，但老奴常伴陛下身侧，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承文二十年起，不知为何，陛下的身体每况日下，明明才刚过四十，但陛下头上的白发一丛丛冒出，身体也越来越畏寒。

　　最开始老奴还以为陛下是中了什么慢性毒，但太医院的诊治结果又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说是精力损耗，这事陈院正也知道。”

　　当年的医女天冬天冬，如今的太医院院正陈大人点头，肯定了吴公公所言无误，“是，先皇当年身体急转直下，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查不清病灶，爷爷还怀疑过是不是我干扰了先皇的饮食，但一番折腾下来，实在是没找到有人对先皇下手。

　　太医院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皇寿命耗竭，走向死亡，即使陛下去年不杀先皇，先皇也活不了三个月。”

　　吴公公接着说：“从那年起，陛下就常住书房，甚少去寝殿，但乾玄宫进出的人员和物资，都在老奴眼中，寝殿变成阴宅这件事，老奴隐隐有些猜测，但今日听到公主所言，才知道竟然是真的，陛下大概是知道自己不久将离开人世，所以提前适应阴间的生活吧。”

　　“是吗？”鸢飞怀疑，虽然嫆昭明做事是有些古怪，但也没这么神神道道吧。

　　“他不是适应阴间生活，他是为了永世长生。”玄星不知何时来到含元宫。

　　鸢飞看着他不复往日平静淡漠的眼神，问他：“永生？阿星你知道这件事？”

　　玄星扫了鸢飞一眼，“不是阿星。”

　　“哦，抱歉，阿玄，你继续说。”

　　身为国师，玄星确实知道一些皇帝的私密，

　　“玄朝太祖为了扭转天命，献祭人寿，嫆昭明对天命不感兴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鸢飞默默和张清琦对视一眼，想到当年她们一直在探寻的嫆昭明的渴求，想到寝殿内刻着“千秋永享”的茶盏，原来他竟然是为了永生。

　　细想也是，一个人不求财、不求权、不贪恋美色，只能是追求他心中更为重要的东西了。历代帝王也不乏追求永生的，但大家一般都是磕丹药，像嫆昭明这种修个阴宅住的，确实没见过。

　　永生？鸢飞想起自己拿刀抵着嫆昭明脖子时，他求死的眼神和带笑的神色，眉头皱了起来，

　　“他实现了吗？他不会还活着吧？”鸢飞有些忌惮。

　　“他确实还活着，但他也只实现了一半。”

　　众人为之一震，所有人都没想到，嫆昭明被红琮一枪命中胸膛，又被鸢飞斩草除根拧断脖子，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活着？他如果还活着，对于鸢飞的统治而言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你怎么确认他还活着？”鸢飞穷根究底。

　　“夜观天象，星星比人诚实。金銮殿政变后，属于他的那颗星星确实陨落了，但海棠二年的上元节那颗星星又重新升起来了。”

　　嫆景行满脸不信，“不可能，父皇的尸体是我亲手焚烧的，骨头都烧断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棠落脸色一白，她想起自己的重生，莫非自己的重生和嫆昭明的永生有关系？

　　众人万分焦急之际，纪素华推着轮椅从寝殿内走了出来，“阴宅下有条地道顺着京城地下河通往西山皇陵，你们谁去？”

　　鸢飞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西山皇陵一直打不开，她就一直找不到生母的尸体，如今竟然在含元宫下发现了一条地道通往西山皇陵，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生母的尸体带出来。

　　但可惜的是，鸢飞还没开口说要去，身边的人就全围了过来，嫆景行他们碍于男女之别，不好直接上手拦鸢飞，只能口头劝说。棠落、张清琦她们选择直接伸手抱住了鸢飞，说什么都不肯让鸢飞下地道。

　　鸢飞无奈，“没事的，嫆昭明都死了还能拿我怎么样，他活着我都不怕他，死人一个我就更不怕了。”

　　棠落：“不行，我们都知道父皇这个人深不可测，西山皇陵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了解，万一里面有毒蛇猛兽呢？姐姐你不能冒险。”

　　一向热衷跟着鸢飞冒险的张清琦此时也在劝阻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皇帝，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江山，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要我们这群人怎么办？全天下这么多人，你就非得自己去吗？”

　　一向文弱的姚韫也难得鼓足勇气说：“我愿意替陛下去西山皇陵。”

　　正在所有人争先恐后要提出鸢飞去探西山皇陵的时候，玄星不打招呼直接迈进了寝殿，众人诧异地看着他，他回首对鸢飞说：

　　“你的国度不需要神，自然也不需要国师。”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阴宅，鸢飞追过去，却只能看着他走入悬棺下的地道，当玄星进入之后，墓砖自动收拢，外人再无法踏入。

　　纪素华语气寡淡：“这条地道的机关一次只能容一人进入，等他出来吧。”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晚上，守候在寝殿门外的鸢飞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然听到地底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腾地一下跳起，奔至阴宅地道前。

　　此时，地砖缓缓打开，玄星满身是血趴在地道入口，鸢飞不等赶过来的宫人帮忙，直接跳了下去把他背了上来。

　　正在鸢飞小心翼翼把玄星放到地面时，身后忽然一道夹杂着腥臭的风袭来，鸢飞回身，一道巨大的蛇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立马拔剑去斩，但一剑斩下，却斩了个空，自己手臂反而被这道蛇影带来的罡风刮出一道口子。

　　她无法斩到蛇影，蛇影却能伤到她。

　　“咳咳，玄鸟玉佩！”玄星痛苦地咳着血，艰难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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