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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
“现在?”朴晚把铺在石臼底的酱膏又碾出一股腻响,继而抬眸确认了一下小姑娘的神色,“确定外头是找我?”
对方万般认真地点点头道,“妤姐让我来跟你说的。”
要知道通常开餐时段找后厨出去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情,找茬的挑刺的,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前厅经理先挡挡火力,贸然出面怕是会被麻烦缠上。
不过...
眼下还没有餐经自己这关送出去,更何况是梁妤差人来找。
那就应该不是厨房的事。
“行,知道了。”朴晚顺手把捣料的石槌一横,朝上挽了挽袖子,利索安排,“阿水,帮我盯着点出单,小盘餐量减到三分之二,摆盘跟着分量缩...”
说完她就势支起那根碍事的拐杖往前厅去。
周中的客流量没什么惊喜,餐期翻台率也半死不活的,为了不让大空间显得太空落,朴晚提前交代过前厅只开一侧用餐区就够用了。
可这会儿真让她出来面对这意料之内、稀稀松松的几桌,再配上时不时轻轻碎碎的餐具声响,反倒撺掇着那股一到饭点就潜滋暗长的烦躁劲儿冒了头。
她当然知道是该给店里再续上一针肾上腺,可这针药剂在哪儿,怎么拿,自己心里又比谁都门儿清...
停停停,怎么又兜回这点儿盘恒不散的破事上了?
要是搁在什么剧集里,朴晚高低会吐槽一句编剧脑子有病,可一旦主语换到自己身上——
那自己也有病。
情绪跑了题,人就自然而然跟着走了岔,她面色一沉,生闷气似的绕进岛台里给自己拧了瓶冰水,直到那一口沁凉结结实实地下了肚,朴晚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一趟是出来应人的。
哦对对对,差点把要紧事忘了...
可这会儿几个小姑娘忙着点单,前厅目前也就这么三两桌,看谁都不像是在特意等自己。
朴晚带着那点还没消干净的躁气一环视线,好巧不巧地,她瞄见了原本交代周中不开放的另一侧意外落了客。
背对着,肩线清削,衣服远瞧着也熟悉。
欸?
眼花了?
那背影怎么会有七八分像程莫霄?
不过疑惑才起,朴晚马上又想当然地把直觉给否了,别扯了,清水距离这里有十好几公里呢,况且小程馆长明面上避嫌都尚且不及,又是大忙人一个,怎么可能来店里特意唱这一出嘛...
没道理的呀。
然而嘀咕归嘀咕,念及着这阶段店内店外事关场地的杂项正多,她还是撑着拐杖一脚高一脚低地过去瞧了一眼。
保不齐是哪方派人过来商谈细节,这年头看着像的人多去了,又不一定——
只是还没等走到跟前,朴晚却自己先一步刹住了。
等等等等...
许是听到身后多了什么一顿一顿的动静,座上宾回过头,朝来人笑盈盈地开腔递邀请,“过来坐。”
跟预先料到似的,温声细语,和和气气。
可朴晚这会儿哪敢依言就坐,愣是在原地重启了几秒。
要知道她早上为了赶紧离开医院,一股脑儿答应了程莫霄好些啰里八嗦的,本来套上这身衣服就是为了回家让这位闻不出菜味,谁想到还能过来当面抓现行...
今天怕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程莫霄倒不在意自家女友这会儿七荤八素的小想法,转回身去,仍旧秉着刚才那副语气,“不坐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想来好笑,一句玩笑似的调侃居然暗里掖了煽风点火的本事,话刚说完,昨晚的一帧帧,一幕幕,竟通通没里没外地往意识里拱。
彼时那个惯会人前嚣张的女人威风不再,一边埋在自己怀里,眼角红红,一边又瓮声瓮气地控诉自己欺负人。
真冤枉啊——
她正了正手边的咖啡杯碟,复一抬头,对面座位已经老老实实的坐了人。
其实朴晚当下心虚得不行,却不想承认是自己明知故犯,不占理在先,于是她拆开袖口又重新叠了叠,整理出一副忙里偷闲的假样子,先发制人,“...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
“我打了,你没接。”
朴晚闻言略表惊讶地挑挑眉,随后把全身口袋都象征性地摸了一遍。
手机早不知道被自己甩手忘在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找不到是必然的,她无非是想把注意力往别处牵,“我手机应该是放那边了...来都来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于是乎话题就这么被避开重点揭过去了。
然而女嘉宾似乎没有轻拿轻放的意思。
“不是答应过我今天不进厨房,会在家好好躺着吗?”
“哎呀,这不因为后面忙嘛,我就想着进去盯一下...”朴晚快嘴一糊弄完就立刻觉得自己有点扯,拜托,哪怕没接受过义务教育也能数明白这屋子里总共有几桌人。
此情此景此时,用“忙”这个字未免显得太唯心了吧...
万不该在程莫霄面前讲这种站不住脚的蠢话的。
啊...
臭嘴!臭嘴!
“emmmm...我的意思是,后面乱,要去收拾一下的...”
给自己磕磕绊绊地找补结束,她就手捞起对方刚才喝过的咖啡,碰唇也抿了一小口。
然后瓷杯咔哒一声被嵌回到盘碟中间的凹槽里。
从前是话语权不够,在厨房就算被压一头也要忍,必须顺着安排走,年复一年,角色固定;可自从走出了那座闭塞的象牙塔,朴晚反倒又把老东家的那套职业架构掏出来,奉成金科玉律。
毕竟在夜露的地盘上,她最起码要立住掌舵人的形象。
不过占山为王的范围仅限于脚底这一块地基,拍板决策也只对这里外一屋子员工管用。
就拿面前这位来说,即便心知小程馆长的视线没有时刻都落在自己身上,即便了解程莫霄在外素来端方有度,是个体面人,即便两人之间隔着桌宽,算下来也属于正常的社交距离...
可朴晚似乎怎么都翻不出那份凌人的盛气了。
想必是空气也擅长自审,预先读懂了二人氛围间的一丝丝僵持,才故意把流速拖沓了些,偏又叠着周遭慢调子的背景乐,让她竟然,竟然有种置身在谁的葬礼上的错觉。
通常送殡悼亡环节过后,来宾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点礼节性的压抑和拘谨。
朴晚也不例外。
她视线不等略过对方的眉眼就急急折去肩线位置,然后再假惺惺地把注意力挪到身后那片不甚热闹的用餐区。
客流压根儿没波澜,里外暂时都犯不着自己操心什么,反而是这位小程馆长,话落地满打满算也有十好几秒了,连个态度都没给。
生气也好,揭过也好,说句准信呀,在这里干坐着算什么,痱子都快被闷出来了...
朴晚绷着肩,极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分不清自己独独在一个时间段缺少耐心是因为营业时间和她犯冲,还是夜露的地基下面埋了个只对自己生效的暴脾气法阵。
那份出走的理不直气也壮终于找对轨,搭上了烦躁的快车。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BOOM——
“程莫霄你想干嘛呀...”朴晚可算攒足了架势,眉心一皱,盯着桌中的咖啡杯挤出句半带抱怨的小声,“要说不说的...我后面还忙着呢。”
这话倒是没掺假,她那半截没收尾的mole还等着呢,碾完的酱膏还要再煮,接下来的工序好几步,虽然是心血来潮,但总不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说完朴晚生硬地,略有不满地抬头瞧过去,要抓小辫子就开门见山嘛,千错万错还能——
-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她看见女嘉宾从手机上移开注意力,忽而目光柔柔,一副温良道。
“我就是来确认一下家妻的身体情况,要是耽误你忙的话,我向你道歉。”说罢,程莫霄当真略表歉意地笑笑,随即反手扣住屏幕动作着要起身。
她一开始打算着如果店里没什么事就撵人回家去歇养,可朴晚明确说了要忙,何况明天还有录制日程,想来琐事丛杂,既然自己不方便帮忙也就没必要太纠葛早前做的承诺,更不至于在这指手画脚了。
而且井旬刚跟进了仇枫的大致位置,现在动身回馆,应该足够时间约对方去喝杯咖啡,聊一下那批设备的相关事项...
一行到这里就该画上句号的。
只是她没弄明白为什么在如实交代来由之后,自家女友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前两句还一副欲动肝火的刁蛮样子,这会儿竟然好声好气地跟自己道起了歉。
“你别走啊,也不是,就...忙,但现在没有很忙...”支支吾吾地抠完一通字眼,朴晚索性端起杯把面前剩的咖啡底都喝光了,继而款语着,“哎呀,对不起嘛...”
说到底,打从程莫霄莫名其妙开口告罪的那一刻,朴晚就已经悔意滔天了。
似乎在亲密关系里的心态总是古怪,要是硬碰硬,她势必和另一半死犟到底,可一旦对面先道了歉,她反而会把错一股脑儿地全归结到自己头上。
朴晚,不讲理,斤斤计较,耍孩子脾气。
明明是自己更过分。
呼——
还有...
还有干嘛在外面说什么家不家妻的呀。
挑什么不好,非挑这种放书面里嫌装,放口头上嫌尬的措辞?
要是不小心被别人听见了...
朴晚警惕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好在程莫霄选的位置极靠里,八成是进来明确说了找人才被带到这一侧的。
定心丸虽是喂下了,可好像从那声家妻之后心里就钻进了鬼,她逐渐有些羞于言,怯于视,甚至眼下都没法再端出平常心看向对面的恋人。
尤其是那双自昨晚开始就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又把各种身体反应都看尽的眼。
想不到平常威风凛凛的大狮子,竟被一潭小小的静湖逼出真身来了。
皮下分明藏着只不善水的怂猫嘛...
饶是让沉默在两人之间兜转了好一会儿,朴晚终于提起了来意。
“你过来这边是干嘛呀?要紧事?”
“取车,顺路过来看一眼...家妻。”拂去前情赘述,小程馆长快速溜了眼时间,随即口罩一挂,笑意浓浓。
还提!还提!
只是朴晚心口没初听时那么剧烈纠葛了,单单屏住一口气,把视线硬梆梆地撇开。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馆里今天排了最后一个采访,等会儿取了车要去跟场盯一下,再晚点有一批新设备要入库...”
另一位压根儿没提这茬,程莫霄倒是自觉地把日程事项逐条做起报备了。
似乎是记挂着前不久自家女友的那番微词,埋怨自己某次我行我素,不告去向,最后把一个人她丢下的事。
慢慢改总好过原地不动。
“所以呢?”
“所以今天可能会晚一点回去...”
-回家。
程莫霄在脑子里悄悄订正了一下用词。
“...那给你装点东西带着,想吃就垫两口,没胃口你怎么处理都行。”朴晚被着突如其来的坦陈搞得心里暖融融的,没忍住笑,“中午随便吃点,要么粗粮?红蛋白?再捡两块鱼,配点嫩叶菜,要不要从柴姐那边给你拿几样小蛋糕走...?”
然而不等程莫霄做出选a选b还是选c的回答,一位高挑的针织线衫已经朝她俩这边阔步趋近。
说曹操曹操到。
“唷,这么巧,都在呢...”柴安蕴着笑,身着便服,手里提着一个纸盒子。
打过几次照面,她对程莫霄是眼熟的。
“来送个伴手礼。”柴安把盒子往桌上利索一提,透过素白盒上的检视小窗,能看见里面齐齐码着几只淋面慕斯小点心,造型纷繁,装饰得很是诱人。
“受人之托,喏——”
她故意把主语略去,复又伸手轻轻一捻,变魔术似的从盒沿蹭出一只信封。
装了三张票。
是席答新剧目的下周日首场,还是...
乐池区?
这是哪儿...
“我接了她们的茶歇,估计演出阶段得在后台忙摆台,两张你俩收着,剩下多一张你帮我给江芥,跟她打过招呼了。”
“这太抬举我了,你明知道我没有艺术细胞的呀...”朴晚捏着票有点哭笑不得,刚想拒掉,却被柴安先一步摁住了动作,“打住,我就一传声筒,话带到了你也别让我难做,反正你们那天别让位置空着就成...”
传声筒...
具体替哪位正主,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
其实朴晚前天就隐约觉得席答和柴安关系太不一般,不过她无意探究学姐的私人生活,反倒是当事人这会儿演都不演,亲手把谜底推到面前...
好吧,看来试菜的候选名单又多了两位。
“那我收了,记得替我仨谢谢席老师——”
“哦对,还有...”柴安无所谓她指名道姓地点出背后正主,自顾自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大片厚巧克力,“刚去厨房找你看你好像在磨mole,我那儿没饼巧,不知道70pct的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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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来晚噜


老规矩,祝各位看官国庆假期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