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白月光的白月光

　　“苏淮雨！”

　　耳边的风中传来一声叫喊，苏淮雨知道是谁，就因为知道，跑得就越快。

　　“苏淮雨！你站住！苏淮雨！”

　　脚下不停，他努力地奔跑着，却还是在一条林荫道上被一把逮住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苏淮雨把江许猛地推开了，崩溃地垂着头朝他低吼：“你到底想要干嘛？！我真的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江许抬高了音量，激动地打断了苏淮雨的话，“苏淮雨！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我在努力把你追回来啊！”

　　闻言，苏淮雨僵住了半天，脑袋却始终都没有抬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了口，声音里是克制过后的冷静：“江许，别玩儿了，咱们已经不是小孩儿了，这种游戏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玩儿啊！”

　　江许朝苏淮雨逼近了两步，忍不住想伸出的手却又恨恨地放下了，说话时，情绪却在持续性失控。

　　“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你知道我学了多少首歌吗？我原本是想在N大的迎新晚会上唱给你听的，我在台上，你就在台下，我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想向你证明我不再惧怕世俗的眼光，我将对你完全坦诚！”

　　苏淮雨不想再听，退开了几步，转身就要离开，他又成为了当年那个不擅长应付就选择听不见的小孩儿。

　　“是你自己说的！”

　　江许几近颤抖的大喊在身后响起，苏淮雨不自觉又停住了脚步，接着便听到了江许的崩溃控诉。

　　“苏淮雨，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我考上了N大，你就会跟我和好，所以我拼了命地考上了，可你人呢？！是你失约了苏淮雨！是你骗了我！”

　　这条林荫道地处学校偏僻的角落里，两边种满了梧桐树，虽然环境很不错，却不是常规道路，晚上更是鲜有人来。

　　苏淮雨就是奔着这点才来的，他压根没想让江许追上，却没想到他追得太过及时，看到了他逃走的方向。

　　江许的话让苏淮雨止不住地动容，眼眶里又有湿意。

　　他诧异于江许竟真的考上了N大，更诧异于他为了自己那一句用来逃避的借口而努力至此。

　　苏淮雨缓和了很久，才终于收干眼里那点水雾，强行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缓缓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江许，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和江许讲道理。

　　“我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既然现在咱们都过得不错，又何必重蹈覆辙呢？你不该走这条路的，更何况你本来也不想走，而我现在也不想回头了，你说过的，我应该往前看，江许，你也一样，既然可以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又何必再......”

　　“我不可以！！”江许暴躁地反驳道。

　　苏淮雨直到直视江许的这一刻，才发现他脸上已是痛苦的神色，透着浓浓的不甘和懊丧，还有隐隐的委屈。

　　这些激烈负面的情绪同时出现在着装体面、五官冷峭的江许身上时，不禁让苏淮雨产生了恻隐之心，他好像永远都学不会如何对江许心硬。

　　只见江许缓缓朝他一步一步走来，近得几乎要贴到一起，以致于苏淮雨闻到了江许身上熟悉的味道。

　　为了自己内心的一点点贪念，他静静地呼吸着这缕熟悉的气息，脚步没再往后退。

　　他看到江许抬起了双手，似乎是想要拥抱他，可最后还是把手放下了。

　　耳边再度响起江许低沉的嗓音，这次竟是带上了乞求的意味，声音里满是脆弱。

　　“苏淮雨，我真的很想你，你永远也不能想象这些年我到底有多想你，我无所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头再看我一眼，我只希望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淮雨鼻子一酸，和江许对视的视线再度模糊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危险，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看到江许露出这幅脆弱又可怜的神情时，自己就已经在动摇的边缘了。

　　江许惊觉苏淮雨有动摇的迹象，正要继续努力诉说自己的心事，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雨。”

　　两人双双回头，竟看到以陈勉清为首，身后跟着季磊和孙秉康，三人正一齐往这儿走来。

　　在看到江许的瞬间，陈勉清并未有多吃惊的神情。

　　因刚刚碰面的时候，季磊和孙秉康已经提前和他说了大礼堂里发生的事儿，他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基于季孙二人眼见情况不对，跟着江许后脚也跑了出来，当即就看到了那两人跑离的方向。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过去，恰巧见到陈勉清走了过来，三人交流了一番，这才跟了过来。

　　本来都觉得这时候去打扰苏淮雨和江许不太合适，偏偏陈勉清贴心了没一会儿便又没了耐心，随后便突兀地靠近了两人，出声喊了苏淮雨。

　　季磊伸手去拉都没拉住，只得和孙秉康一起尴尬地跟上。

　　苏淮雨被江许高大的身躯挡着，借此条件揩了揩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问题。

　　江许甚至很贴心地往他跟前又站了站，路灯在江许身上投下来的身影正好完全笼罩住了苏淮雨。

　　直到那三人走至近前，苏淮雨才从江许的身后走出来，朝陈勉清问道：“学长，你怎么回校了？”

　　陈勉清忽视了江许十分不友善的目光，看着苏淮雨道：“爷爷找我来谈点事儿，就顺道来看看你，倒是没想到江许竟然也在，还真是巧了。”

　　陈勉清拍了下江许的肩，当做打了招呼。

　　江许明显面露敌意，并不打算和他解释什么，苏淮雨见状便替他回道：“嗯，他来出差，就顺道来了一趟。”

　　陈勉清挑了挑眉，并不多作怀疑，忽然兴起提议道：“正好，我正打算叫他们三一起出去找地方坐坐，你要不一起去喝点儿？”

　　眼看江许要说话，苏淮雨抢先道：“你还得开车回邻市，不方便喝酒，早点儿回去吧。”

　　话毕压根没给江许反应的机会，朝陈勉清几人看了眼，道：“我们走吧。”

　　几乎没做任何停留，苏淮雨兀自转身走了，怎么看都像是不想再跟江许待在一块儿了。

　　江许看着苏淮雨离去的方向神情落寞。

　　季磊和孙秉康交换了个眼神，最先跟了上去。

　　陈勉清倒是没急着离开，站在原地闲适地插着兜，打量了江许一会儿，貌似同情地拍了拍江许的肩，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才悠悠然往苏淮雨三人的方向走了。

　　陈勉清带三人去了一家他之前常光顾的清吧，环境很不错，也不嘈杂，驻唱歌手的曲目也都偏慵懒的爵士乐。

　　知道陈勉清会请客，机会难得，季磊和孙秉康也没客气，便敞开了点了贵的洋酒。

　　在校期间，陈勉清喊他们几个一起出来喝酒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当众人都以为苏淮雨照常会点果汁的时候，却没想到他这次也点了酒。

　　陈勉清看在眼里，眼神晦涩，并没有阻止，苏淮雨点什么，他就让上什么，心思流转间，自己倒是默默点了杯看上去像是酒的饮料。

　　几人有段时间没见，季磊和孙秉康就精神医科就业方向的问题逮着陈勉清给意见。

　　撇开陈勉清平时放荡不羁的性格不说，实力和阅历上一直都是所有人盲目推崇的存在。

　　三人就着洋酒和小食，一聊就没个节制，发现的时候苏淮雨已经呆呆地坐那儿发怔了好一会儿了，比常人白皙许多的脸颊上明显挂着两抹红晕。

　　季磊看了眼他跟前的酒杯，先前单点的那一小杯早就见了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动了他们点的一整瓶的，看着酒瓶里明显下降的水线，怎么看都得下肚三四杯了。

　　苏淮雨不是没跟他们出来消遣过，只是每次都是最安静的那个，一个人默默喝着果汁听他们扯皮，偶尔才会搭两句话，大家往往都不会太注意到他，所以才没发现他这反常的行为。

　　季磊在苏淮雨的眼前晃了晃手，担心道：“淮雨？你怎么样了？怎么偷偷喝那么多酒？”

　　苏淮雨抬了抬眼，木讷地瞅了季磊一眼，算作回应。

　　孙秉康一拍大腿，道：“完了完了，铁醉了，眼神都发散了，死三石！你坐边上也不知道看着点儿，这酒可烈了，淮雨从来不喝酒，这哪儿受得了！”

　　季磊：“我靠？怪我？学长坐边上都没发现......”

　　陈勉清默默看着苏淮雨，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并发表意见。

　　但其实他不是没发现，相反，他一直都在用余光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不愿意去管他罢了。

　　一个极端克制的人，偶尔想要发泄一下，为什么要阻止？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都回吧。”

　　陈勉清抬起苏淮雨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架，轻松地将人一整个扶了起来。

　　季磊和孙秉康各自往不远处的另一桌瞥了眼，果然见那人还在。

　　季磊：“哥，那位兄弟还在，咋整？”

　　陈勉清看都不往那儿看，果断道：“在就在呗，甭管他，你俩自己回宿舍去。”

　　孙秉康错愕地瞪大双眼，“怎......怎么个事儿哥？你这是要把人带回去趁人之危啊？”

　　陈勉清忽然拉平唇线，眼神看似平淡地盯着他俩不说话，却把人吓得一句多余的都不说了。

　　几人一起出了酒吧，在陈勉清无声的威压下，季磊和孙秉康先一步打车走了。

　　陈勉清则半扶半搂地将喝蒙了的苏淮雨带到了自己车边，至于身后紧紧跟随的脚步声，他丝毫没在意。

　　陈勉清侧头瞅了眼，发现苏淮雨垂着脑袋一副要睡觉的样子，看上去还怪有趣的，只是眉间却始终蹙着，想是不太好受。

　　生怕他听不到，陈勉清凑近苏淮雨柔声问道：“小雨，想吐吗？难受就哼哼。”

　　苏淮雨果真哼唧了两声，陈勉清没听清他说什么，便将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彼时江许一直就跟在不远处，眼见两人越来越亲密，甚至要上同一辆车，心下认定陈勉清一定是图谋不轨，不安好心，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怒喝道：“陈勉清！你给我松手！”

　　陈勉清早就料到江许不会善罢甘休，一脸镇定地看着他，笑道：“我松手了然后呢？你抱着他送他回去？再伺候他洗漱换衣服？”

　　说至此，陈勉清别有深意地顿了下，随后胸有成竹地质问江许道：“你敢吗？你行吗？”

　　江许被戳中痛处，恨得咬牙切齿，却无从辩驳。

　　眼见苏淮雨乖顺地靠在陈勉清肩上，两人亲密无间，他却不敢伸手，只能双手握拳，一忍再忍。

　　江许倔强道：“反正你不能带他走！”

　　闻言，陈勉清讽刺地笑了声，脑袋微微歪了歪，问道：“江许，你凭的什么在这儿颐指气使？你是小雨的谁啊？你不觉得你管我们的事儿管得有点儿太多了吗？我劝过你了，趁早离他远点儿，不要再打扰他的人生，你俩的事儿早就过去了，想开点，早点儿回去吧。”

　　“少他妈废话！我今天就不可能让你把他带走！”

　　江许一咬牙，刚要抬步上去抢人，却在走近时听到苏淮雨咕哝呓语：“学长......学长......”

　　这语气简直又软又乖，久远之前自己也曾听到过苏淮雨用这样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可现在喊出口的却不再是他。

　　江许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僵在原地，不再有勇气上前。

　　陈勉清欣赏着江许哀伤震惊的眼神，故意轻声回复苏淮雨：“学长在，小雨再忍忍哈，学长这就带你回家去。”

　　话毕便没再多逗留，将苏淮雨小心安置到副驾后，自己绕到驾驶位开车走了，独留江许一个人呆站在原地，绝望地在脑内循环一种可能性。

　　苏淮雨也许不仅仅是不再喜欢他了，也许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别人，自己再怎么做都已经来不及了。

　　苏淮雨一直都是一个外冷内热又心软的人，当年严谨凭着自己的死缠烂打，最后不还是赢得了苏淮雨的原谅。

　　陈勉清这么优秀的人足足追了他四年，他的喜欢如此明目张胆，凭借着心底的爱意肆意妄为，生于光亮下的情感又怎么会打动不了苏淮雨的心呢？

　　对比这样的情意，当年的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反面教材。

　　背于人后，为自己不坚定的爱找了无数次借口，对苏淮雨痛苦挣扎的坚持一无所知，高人一等地享受着苏淮雨给自己带来的爱情，却又因为自己给自己留足了退路而沾沾自喜，立场反复不定。

　　当年的自己究竟给他带去了多少无形的伤害和打击，这不可估量。

　　苏淮雨因他而产生了严重的社交障碍，却又因为陈勉清的出现逐渐好转了。

　　也许陈勉清说得对，他该远离苏淮雨才对。

　　可他怎么能放手呢？根本放不开啊，要真能放得下，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江许的内心天人交战，始终都没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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