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运

　　“誉儿回来了？”

　　消息传到村长耳中的时候，他正同中年人一起查看田中的庄稼，虽不知道这人对于驱鬼在不在行，但对于庄稼的种植方面确实真材实料。

　　他们刚下地没多久就有村民跑来告诉他韩光誉回来的消息，村长听后一喜，赶忙田里上来，“他在哪？快带我过去。”

　　村长原本就同韩润一家关系好，在韩光誉小时候也没少给他自家做的东西吃，韩光誉能长到如今的高度立头还有村长的一份功劳，自年初他婶婶去世后，村长对只比他孙子大了几岁的韩光誉更是上心，简直要当亲孙子一般对待。

　　来人很快把村长带到韩光誉所在的地方，远远地看见村民们围了一圈，对着中间的韩光誉左询右问，每人手上都拿着他从镇子上带回来的东西。

　　韩光誉到别的地方念书的钱是村民们凑的，实际上也没多少，随着韩光誉渐渐长大花销也变得更多，平日里除了念书外他还会帮人写写信或抄录文本赚钱，以应付自己的日常花销，另外还会省下一笔，等回村之前买上些村中没有的必用品，待会村里分给村民们。

　　村民们知道自己出的那点钱加起来对于别的城镇来说没有多少，韩光誉能孤身在外那么长时间，实际上靠的不是他们拿点钱，或许最开始的几年是，如今更多的是他自己挣来的，虽然每年所有人都会将自己那份交给村长由村长交给韩光誉，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所有人都知道每次韩光誉回村，都会给他们带来远超自己给出的那笔钱的必须物。

　　这份知恩图报让村民们倍感舒心，对于韩光誉也更加喜爱，才有了得知他回来，全村人都赶忙出来的盛况。

　　见到韩光誉的欣喜让村长一时间忘记了还有中年人的存在，直到他们商量过后，定下韩光誉今天在村长家住后，转头看到站在人群之外的中年人才想起自己把人撇下许久。

　　村长连忙和韩光誉介绍道：“这位阁下云游至此，说有能够让我们安全在鬼怪包围中生存的方法，我请他在村中停留几日，近几日都暂住我家中。”

　　两人相互打过招呼，中年人见到韩光誉更是眼前一亮，直言道：“此子天生不凡，将来必定大有所为！村长放心，我定会让开坯村在鬼怪的包围中人能力安然生活。”

　　中年人一改先前藏着掖着不说的模样，当下就和村长约定今晚到他房内将方法告知于他，尔后又细细看了韩光誉几眼，心情愉悦地赞叹着离去。

　　因为有中年人在，村长没有把韩光誉安排在西厢房，而是在东厢房寻了房间让他住下，旁边就是他孙儿的房间，两人只差了几岁，关系还不错，这样安排倒也合理。

　　韩光誉的家自婶婶去世、他返回念书的地方后便没有打扫过，所以村长才让他住在自己家中，待休息一晚后，明日再进行打扫。

　　村长一家对于韩光誉的到来十分高兴，村长的孙子早早就跑到他的屋内想听听他在别的地方念书的趣事，中年人信守承诺，入夜后不久便来到村长所居的正房，将方法告知。

　　中年人和村长在房内谈了许久，直到夜半三更才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独留听了方法之后许久不语的村长静坐至天明。

　　村长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中年人给出的方法，第二日一整日几乎不见踪影，到了晚上才又请了中年人到房间中进行了一番长谈。

　　韩光誉不知道村长要和中年人谈些什么，相互介绍时是有听说过这人似乎是和以前那些道士僧人一样前来帮他们解决鬼怪问题的，从小到大韩光誉见过这样的人不少，真正能够为他们解决方法的确一个都没，这人约莫同之前那些一样，最后还是无法将他们带出困扰吧。

　　他还不知道中年人刚到村门口就说出村中现状的事，才特意被村长留在村中，这两日从村长家出来后都回了家收拾打扫，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子布满灰尘，婶婶去世后家里的家禽家畜都送给了附近的邻居，从前只要经过就会听到叽喳鸡叫的鸡栏已经空荡荡一片，柴房中倒是还有些许没有用完的柴火，库房也有一点剩下的粮，大家都没有将之取走，留作存粮，等家中实在无物可吃时，才来这里拿上一些。

　　屋内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都被保留在此，韩光誉花费了一番功夫将这里收拾干净，提了自己从城镇中带回来的吃食和一小瓶酒，前去韩润夫妇的墓前。

　　开坯村西边的空地就是村民们世世代代的墓地，村中所有去世的人都会被埋葬在这里，韩光誉轻易找到韩润夫妇的墓，旁边葬着的是已经记不清容貌的父母，两兄弟在死后才得以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聚。

　　韩光誉每次回来都会特意前来扫墓，小时候跟着叔叔婶婶前来给父母扫墓，再大一些则跟着婶婶来给父母和叔叔扫墓，如今可以前来扫墓的只剩下他一人，要扫的墓却越来越多。

　　把带来拜祭的东西放在墓前，村里的墓地没有正规的墓碑，只有一块刻着名字的小小石碑，是在每个人出生取了名字后就刻好，统一存放在负责刻碑的村民那里，谁家有人不在了，就自行去库房中翻找到那一份石碑。

　　叔叔的石碑是和婶婶一起找的，婶婶的石碑则是他亲自从库房中捧出，在翻找的过程中自然也看见了刻有自己名字的，指不定哪天就忽然用上了。

　　韩光誉蹲在四座墓前，和故去的长辈细细交代了自己离开开坯村后的情况，“再过不久我就要启程前往京城，等明年开春参加会试后，不管结果如何，我定会让大家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嘴上是说“不管结果如何”，实际上不管是韩光誉自己还是负责教导他的先生、同窗们都对他有着不小的信心，不说状元榜眼，所有人都觉得一甲必有他一席之地，到时候不管是被派出他地当个官员，亦或是留在京城，对他而言都是个好结果。

　　前去京城的路费他已经积攒足够，明年开春听起来还早，但从开坯村出发到京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到了京城后还得寻找落脚的地方，若是时间和情况允许，他将继续在京城做点能够赚钱的工作，来支持他在京中时日的花销。

　　“此次离开，不知日后何时才能再相见。”

　　韩光誉没有来的有些伤感，父母纵然早逝，在模糊的记忆中仍能记得一点有关他们的事情，然后是开朗的叔叔和温柔的婶婶，独自一人在外学习的这些年，韩光誉从来没有这种将要离别归期遥遥的伤感，他知道自己随时能够回来开坯村，回到家中、看到墓碑，还有村民们。

　　但这次前往京城之后，便真的归期不定，兴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即便如此，他还是必须前去。

　　韩光誉当然知道村里的人凑钱让他出去学习，不会是真的善心大发不求回报。

　　他们看中的不过是他的聪明和已经考取的成就，村里也不是没有像他这样父母亲人去世的孩子，虽然也有带回自己家养的，更多的还是让孩子吃个百家饭直到能够完全独立生活为止，像他这般的是村中唯一的例外。

　　生活本就拮据，每家每户还得从早已干瘪的钱袋中分出一点给别人的孩子，怕是菩萨都没有那么慈悲。

　　尽力让开坯村的所有人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才是唯一的回报。

　　若是他功成名就，寻来更有道行的道士僧人甚至是修士来解决困扰到开坯村已久的问题，要是无法解决，便按照村里人早先的决定，另寻一处让所有人都搬离这里，届时同样请人前来护法，就不必担心离开村子会受到鬼怪的攻击。

　　韩光誉仍在父母叔婶的墓前，村长却陷入了纠结和沉思，他想了想，叫来村中几名老人，将中年人告知他的方法说给了几人听。

　　“这……”

　　其中一名老人听后露出震惊且不忍的神色，“一定得他吗？”

　　“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只要比我们现在的情况更好一点也可以，不用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另一名老人接着道，他同样对于村长的话感到不敢置信，“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去这样对待他，以往那么多年来我们都这样过来了，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人，怎能为了日后的安稳就……！”

　　“我也觉得此举不妥。”老妇人果断地说道，她环视在座的所有人，知道有那么一两个人心中起了点歪心思，“为何一定是年轻人？我们都是同族同村的人，换成我这种老家伙就不行了吗？”

　　“我也仔细思考过。”

　　村长听到中年人提出的方法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行也不能这样做，这已经是有违人伦的做法，从来没有任何一人这样做过。

　　可他也清楚，这是实在难得的机会，如果做了就能够保证子孙后代都不被鬼怪侵扰，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算不上是多。

　　其他人说的问题在第二天夜晚村长也有询问过中年人，得到的是否定的饿答案。

　　“他是你们村中唯一的希望，唯有他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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