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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 乐土
“少主!少主!!”
帐外传来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阿慕尔掀起帐门,警惕地向外探了探:“什么事?”
“东边二十里有动静!恐是敌袭!”
阿慕尔翻了个白眼:“贺兰祁大半夜的搞什么鬼!抄家伙跟我走!”
“少主!要不要叫那群中原人出来一起打?”小兵问。
阿慕尔嘴唇微动,片刻说了句:“让他们守营地。我们一会儿还回来呢。”
营中帐灯亮了一两盏;随后是大片的亮光。
阿慕尔:“……都傻了吗把火给我灭了!”
营地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贺兰祁这次是有备而来。
能从雪崩中逃生本就证明了他命不该绝。贺兰祁很快抛下了雪中牺牲的那些人,训练出了一批新鲜血液。
而阿慕尔阵营最近的行动路线令他很是疑惑。明明可以打的,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像是突然没胆量了,一路只顾往西南撤退。
贺兰祁还找到了毛依檐的中原军士原本存放辎重物资的地点。出战时这群中原人毫无准备,突遇天灾,但这些带不走的辎重竟也不翼而飞了。
结合种种,贺兰祁不难猜出是谁带走了这些辎重。
“喂,小妞!我不跟你打,就问你个问题!”贺兰祁冲对方军阵喊道。
“有什么好问的!要打就打,大晚上的,打完了本少主还要回去补觉!”阿慕尔气势上毫不示弱。
“你见没见过一个长得挺不错的中原人啊?”贺兰祁高声问,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三十岁上下。”
“什么人?”阿慕尔也喊着回应他,“你大半夜的把我们引过来就是为了找什么人?受死吧你!”
留守在营地的西羌军士得了少主令,特意没有打扰中原军士休息,尤其是毛依檐和柳宜襄的主帐,完全听不到半点动静。临近卯时,毛依檐晨起,出了帐才发现属于西羌军士的那片营地空旷无人。
“你们少主呢?”毛依檐随便逮了个羌国兵问。
“昨夜敌袭,少主带人回击了!”羌国士兵道。
“在哪里?”
“东边,二十里地……”羌国士兵还没说完,毛依檐就快步走了,“哎哎!少主让你们守好营地!”
二十里外。
“你这小丫头,打起架来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诱敌、什么是蓄力啊!”贺兰祁抬手格挡,阿慕尔手中的两柄双刀直接在数量优势上压了他一头。
“闭嘴!兵器都不亮,是瞧不起我?!”阿慕尔招招凶猛,直奔贺兰祁面门而去。
“我怕亮出来吓你一跳。”贺兰祁坏笑。
“哈,我会被你吓到?”阿慕尔低声骂了句古语脏话,“少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们贺兰氏没一个好东西!”
“哎呦呦火气别那么大嘛,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不过也挺好,一般人欺负不了你。”贺兰祁还是一味地躲闪格挡,“我是说真的,为了你好,我才没亮兵器。”
“滚!”阿慕尔喝道,“回你们该回的阴沟旮沓里待着!”
贺兰祁脸色一沉:“小丫头,你是真不知道,打仗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激怒对手?”
一束银光闪过,贺兰祁手中凭空多了一柄短刀。短刀刀刃雪亮,刀柄形制华美,并不像是用在战场上时常磨炼的刀。
阿慕尔却在看见这把刀时手中一滞。
贺兰祁瞅准了这个空隙,挥刀向她劈去。
“认得吗,这把刀?是不是很熟悉?”贺兰祁转守为攻,凭借惊人的速度和力道一路紧逼阿慕尔,“我都说了不亮兵器是为了你好,你偏不信。”
“我哥……”阿慕尔嗫嚅着。
“你猜猜看啊?他跟你说去找中原皇帝借兵了,是吗?那这把刀怎么会在我手里呢?”贺兰祁继续诛心,“用你那漂亮又勇敢的小脑瓜好好想想,嗯?”
阿慕尔险些被他唬得慌了神。
如果不是一年前她救的那个中原男人,她几乎就要相信贺兰祁的胡说八道了。
“你们有着一样漂亮的水绿色眼睛——”那个中原男人说。
哥哥一定是平安到了中原!贺兰祁这厮只是想唬得她失了方寸,好趁机大败他们。
阿慕尔回过神来,抢在贺兰祁下一轮攻势之前抽出双刀,试图打乱他攻击的节奏。
“啧,”贺兰祁轻嗤一声,“不好办啊。小丫头要是伤了脸,可就不漂亮了。”
他作势要挡住阿慕尔的动作,手腕却轻轻一别,在阿慕尔未着甲的手臂上拉开了一道数尺长的血口子。阿慕尔吃痛,温热的血液沿着衣料滴到冰雪之间,晕开一片。
“少主!”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往这边走!”
贺兰祁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不由地朝声音来处望去。
阿慕尔趁他分神的这一瞬,将弯刀狠狠扎进他肩头。
贺兰祁飞速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血红一片。
“少主!!”
阿慕尔不敢再恋战,冲着声音的方向直奔而去:
“撤!”
贺兰祁捂着从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利齿噬入薄唇,咬出一弯如蛊猩红。
“阿慕尔……你也学会骗人了啊。”
阿慕尔用牙叼着布料,将手臂上的伤口层层包裹起来。一只手不够灵巧,她包得歪七扭八,不甚美观。
毛依檐站在不远的地方,背身对着她:“……少主真的不需要帮忙?”
“唔西要。”阿慕尔咬着布倔强地嘟囔。
“容我多嘴一句,少主这个年纪,是该有两个年龄相当的女孩侍奉左右,才比较妥当。”毛依檐说。
阿慕尔十二分艰难地把手臂上的布料打了个结:“以前找过的。她们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打仗还跑不动,后来就没再找了。”
毛依檐轻叹一声:“少主啊……”
“还说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守营地的吗?跑出来干什么!”阿慕尔斥道,“你转过来!”
毛依檐应声转过身去:“担心少主一时冲动,中了贺兰祁的计。”
“他能有什么……”阿慕尔说到一半,觉得有些站不住脚,“我们有什么好让他设计的?”
毛依檐差点没笑出声来。
“话说回来,少主为何不让我中原军士前去迎敌?”
“你不能动。”阿慕尔摇头。
“?”毛依檐疑惑,“少主费尽心思,想向大墉朝廷借兵,不就是为了打贺兰氏么?如今刚好有一队兵,少主怎么又拦着不用了?”
“你……你看看你们,一群伤残兵士,这要派了出去,还不得被那混球笑死!”阿慕尔说着话,却没有抬头看他,“况且我还要拿你们跟中原皇帝做交换呢!跟他换一支能打胜仗的兵!”
毛依檐听着前半句,还在心情轻松地微笑着;待到她说后半句,毛依檐嘴角的笑容缓缓凝固在了脸上。
“……入冬了啊。”毛依檐突然感叹。
“嗯?”阿慕尔顺着他的目光往帐外瞧去。北境又飘起了雪,远处的穆胥山还是同样的巍峨。
“少主啊,不知在中原,还有几个人记得我?”
“……”
阿慕尔不懂为什么他说着说着,突然悲伤了起来。
“那个——”
“嗯?”毛依檐回过神来,“少主想说什么?”
“你说,你在中原见到了我哥哥……他怎么样?”阿慕尔坐直了身子,好像在她面前的就是阿昭一样。
毛依檐轻笑两声:“怎么突然想到问他?”
“……”阿慕尔犹豫着要不要将贺兰祁的话告诉他,毛依檐却没有让她为难,先开了口:
“他……挺好的。”毛依檐道,“他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学东西很快。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很惊讶他能将中原话讲得那样流畅。”
阿慕尔有些失落地低下脑袋。
“你也很聪明的,只是不比他在中原待了些日子,所以他才比你熟练。”毛依檐安慰她,“我也有幸见识过他的功夫,你们是家传的刀法吗?看得出是一脉相承,很有一番风骨。”
阿慕尔听不懂什么叫“风骨”,只对他提到的“家传”点了点头。
“哥哥的刀法是父亲教的;我的是哥哥教的。”阿慕尔道。
“真好啊,”毛依檐由衷感叹,“我们中原的剑术如今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派别。我的都是拼拼凑凑,拿一些旁门左道来糊弄人的。”
阿慕尔不禁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少主,为何阿昭……令兄,要不远万里到中原去?”毛依檐问得无心,传到阿慕尔耳中,却突然勾起了方才贺兰祁同她说的话。
“……当然是,向皇帝借兵啊。”阿慕尔回答。
“啊,”毛依檐点点头,“少主当时为何没有跟着一起去?万里异乡的,两个人相伴总要比一个人独闯来得好。”
阿慕尔漂亮的眼睛里漫过一缕浮尘。
“……我也就是随便聊聊,没有旁的意思。少主不必放在心上。”毛依檐自觉失言,连忙道歉。
“你看帐子外面的人。”阿慕尔突然指着帐外,对他说。
“嗯,看到了。”毛依檐应道。
“……虽然只有几百人,但这已经是我羌国所有的子民了。”阿慕尔说着,又将手指转了个方向,“你再看那边的山,还有远处的河流。”
“……”毛依檐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转。
“那里现在是贺兰氏的据地;但曾经是我们的家园。”
“我也很想和哥哥一起走,去看看传说中盛产金子和丝绸的土地,到底长什么样子。看看那里令每个游人念念不忘的长街、繁华的都市,和哥哥在新的土地上做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兄妹……”
“可是不行啊。我们是羌国苏尔图家的后人,只要羌国还有一个人,我们就必须承担起庇护他们的责任。哥哥和我,注定要有一个留在这里。”
“哥哥比我能干,所以是他去了中原,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而我,我的责任,就是守在这里,照看这片土地,这里的每一株青草、每一匹骏马,还有留下的人们。”
“我……可是羌国的少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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