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守则

　　13

　　谁家好人谈恋爱是被对象压在地板上吓唬啊。
　　从宿管室出来，连挽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往楼梯上爬。楼道里没人，深夜将近一点的宿舍楼也万籁俱寂，一时间只有他的衣服布料在摩擦作响。路过一间间漆黑的宿舍时，他走路又慢了一些，刻意放轻了步子。
　　等到走到寝室门外，连挽看到窗户上透出的一团漆黑，已经有点心虚。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捏着钥匙的一角，慢慢打开门，又轻轻关上。二人间的另一位室友叶航早就洗漱完毕上了床，此时床帘拉得严严实实，估计是正处在梦乡。连挽摁亮手机屏幕给自己照着亮，摸索着找出睡衣和毛巾，轻飘飘地往阳台走。
　　走到阳台，拿上洗漱用品，进了浴室，关上门，连挽闭着眼仰头冲着澡。怕吵醒室友，花洒的水流被他调得很小，细小的水流无辜地流过身体时，连挽心底总有一种其实这样根本洗不干净的错觉。
　　烦。
　　他摘下挂在门边的浴花，往上面挤了好几下沐浴露，揉搓出大团大团的泡沫，手掌心沾上一捧，开始认认真真往身上抹。
　　温热的水流下，干净的皂香味飘过，连挽的手心慢慢抚过自己的脖颈、肩膀、小腹......带着香气的泡沫随着时间，开始顺着重力慢慢在他的肌肤上蜿蜒。站在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连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拿起那瓶以清洁和祛异味出名的沐浴露，往手心里摁了一泵。
　　好像一泵也不够。
　　他又摁了一下，小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样就能洗干净了吗？不确定，他又摁了一下。再挤一点吧。现在够了吗？不知道，毕竟你又不能闻得到他。可是，他脖子都躺在你身上了，那肯定会沾上特别多的味啊。你当时不是也感受到了吗？他的腺体就在你的大腿上，你当时不是也被烫到了吗？他应该没有注意到你被烫得夹了两下腿吧......算了算了，连挽越想越气，一下子摁了十几下，这次连浴花都没用，也不搓泡沫了，直接弯下腰用手心一遍遍在大腿上绕着圈揉搓。
　　热水流过他的背，过量的白色的沐浴液顺着他的小腿往下滑，和透明的水流一起，在他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这画面有些暧昧，连挽看了眼，却丝毫没往别处想，只是有些悲凉地想自己的两条腿以后再也不能跟着自己过这样的日子。
　　他仔仔细细给两条腿做了个深度级皂香腌制仪式，大概得有十分钟后，连挽终于取下花洒，调大了一点水流，一只手着重冲洗着腿前的肌肤。另一只手团了一大块泡沫，大块的白色泡沫团被他覆在前胸上面，他没有直接搓洗胸前的肌肤，而是安抚式地在泡沫上轻轻按了按。
　　其实以前他洗澡不会这样的，他，他之前甚至不想把泡沫覆上那两处。
　　连挽虽然没经过人事，但是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也不是傻子。尽管没有分化成会因为信息素而被情欲折磨难耐的alpha和omega，可是青春期的他也知道，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干瘪。
　　至少他不是洗澡时仰头被水流冲过前胸时都会毫无反应，一点都不想并紧双腿的那种人。
　　泡沫块四散碎裂，顺着他只有一点腹肌线条的小腹处往下滑，无数个肉眼看不见的小型泡沫正在空气中和他的皮肤上噼、啪，发生着一场场小小的爆裂。连挽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手，掌心慢慢捂住了自己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敏感一场的两处肌肤。隔着皮肉他能摸到自己的心跳，手心贴上去的一瞬间连挽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根本不敢再放轻力气，胡乱大力在身前揉了几下，把水流开到最大，迅速冲走了上半身的泡沫，用浴巾裹紧了自己。
　　其实那水柱打在身上有点疼。
　　擦干身体后他换上一身浅灰色的棉纱睡衣，反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等到做贼一样洗完衣物后，连挽终于回到了寝室屋内，慢慢爬上了床。
　　他抖落抖落被子，钻进被窝里，点开手机，发现时间已经快要来到两点。这个时候了，连挽反而没什么困意，他点开了校园论坛，无视了首页上飘着的一众有关自己的寻人帖或者表白帖，点进id名为【小碗】的账号，准备写点什么。

　　这次不像上次，这次他不为博取任何人注意力，单纯是想表达个人感受。因此连挽也就没有选择在公共区专门开帖发言，而是点进了个人主页，像是写日记似的，更新了第一条私人动态：

　　【小碗】：alpha味道这么大，合理吗？

　　个人主页没什么流量推持，又没一个人关注他。因此连挽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把这里当一个树洞，准备以后再因为荆准有什么不满意，就通通写到这里好了。
　　今天的话，对他最不满的地方，就是气味了。
　　连挽侧躺着，被子严严实实裹着自己。他掀开一点被角，头往下缩了缩，吸了两口气。
　　扑面而来只有浓郁的皂香。
　　应该不会还有他的味道了吧，连挽心里打鼓，头又往下埋了埋，不会连这里都有他的味道吧？我现在这里还有点疼呢，还会有吗？他的味道会钻到这里来吗？
　　连挽又深深嗅闻了几下，受限于生理条件，闻了大半天也没闻出个什么所以然。
　　算了。
　　alpha就是这种生物，一天天就会想着圈地盘。呵呵。
　　带着浓浓的鄙视情绪，连挽沉沉睡了过去。

　　“这手环本身还在改良阶段，发生今天的状况既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吧。”夜半回荆家的路上，林怀安悄悄瞥了眼自己身边的alpha，叹了一口气，说：
　　“当初选择采用这个手环也是无奈之举，我也确实劝阻过夫人。毕竟，其实像你这种级别的alpha，最好的归宿还是和自己契合度足够的omega在一起，这样不仅是生理上可以获得满足，精神上，也会享受到对方带来的愉悦。”
　　荆准没说话。
　　“或许教科书上有关alpha与omega的契合度的描写写得太官方教条了，又呆板又僵硬。没遇到那个对的天命之人，年轻的学生是不会愿意去真心相信这套理论的。我之前在飞茵读书的时候，学到契合度和信息素这一课的时候也很嗤之以鼻。”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大少爷家世再显赫，也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年轻人，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林怀安难得放下了一点平日面对荆家人时堪称回避式的谨慎，他头靠在车座，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的是学生时代教科书上彩色生理结构图旁边的两行话：
　　“由于alpha与omega特殊的生理条件，契合度是他们能否拥有健康、幸福的生理与情感体验的关键因素。优越的契合度可以让双方如磁铁一般自然被对方吸引——如果说信息素是个人烙印，那么契合度则是缘分天定。”
　　他闭眼沉吟完上述一段话，然后转过身看着正在低头凝视着什么的荆准，说：
　　“我读书的时候对这段话也很排斥，总觉得爱情肯定是得看我自己愿不愿意。但是做医生这几年下来，见过的因为契合度问题出现的生理不合、精神出轨的案例也实在太多了。”林怀安平静地说：“其实这种事，也没必要那么排斥，就当是上天赐的缘分，不好么？”
　　“缘分？”荆准把玩着偏偏在今晚失了效的手环，重复了一遍林怀安口中的缘分一词，才勾起一点嘴角，说：
　　“你刚刚说的，我这样的alpha，最好的归宿是一个契合度足够的omega。可是我总觉得这句话换个说法更合适。”
　　“什么？”林怀安听出来他其实话里有话。
　　“应该换成，是最可怜的下场吧？”荆准头靠在车窗，看了会远处阑珊的灯光，就收回了视线。他转过头，看着林怀安，嘴里还都是抑制剂特殊的苦味，问：
　　“beta平时会想这些吗？”
　　我我我我虽然是个beta，可是我哪能代表整个beta群体啊。而且大少爷您是今天突然发现我是beta了吗？林怀安讪笑了下，谨慎地踢皮球：“我也不太了解其他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想法。不过，我觉得可能一般beta的话，都会......”
　　荆准适时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都会想一下自己如果是另外的性别是什么样的吧，”林怀安正要就自己的分析展开讲讲，对视上荆准那道越来越认真的目光时，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划过了一张脸。
　　错了，错了，这哪是问我的真实想法。他表情僵硬了一瞬。想到器材室和自己打了个照面就潇洒离开的身影，思路忽然全通了。林怀安迅速换上一副带笑的表情，自认为自己看透了少年心事，迅速改口道：
　　“我不太懂其他人怎么想，不过其实我觉得也没必要太过把信息素神圣化。其实也有不少alpha和beta在一起的现实例子，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不用因为信息素的事太过消极。身体的事总会有解决方法的，没准哪天遇到了那个对的人，你就不会再觉得信息素是困扰了呢？”
　　“可能吧。”见他改口这么快，荆准笑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车速渐渐慢下来，渐渐驶入了别墅区，车子里也恢复了安静。林怀安讪讪笑了下，秉持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多说一句任何有关ao结合天经地义的言论。
　　不需要专门去想，跟随警卫打开器材室的门时，看到的场景他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冷白色的灯光下，荆家那位以冷淡和难以捉摸出名的alpha正躺在地板上，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瘦个子正侧对着门口，单手托腮，歪着头看着alpha。那人的头发有些长，又是歪着脑袋，滑落的头发一下子就遮住了大半张脸。门已经被他拉开，警卫的手电筒已经打了过去，他还是像没注意到一般：
　　林怀安看到一只细瘦的手被举起，那个人伸出一根食指，慢慢伸到仰面的alpha的鼻梁前。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控诉，又像是，林怀安说不好那是什么，因为那声音是带笑的。在alpha的默许与沉默中，林怀安听到那个根本看不清脸的人说：
　　“除了大腿上，你连这里都给我留下印子了。”

　　门口的警卫和林怀安不约而同吸了口凉气。
　　白色刺眼的手电筒光晃了晃，几次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连挽皱着眉把手慢慢覆盖在alpha的眼皮上，转过身，对着门外看了过来。
　　刺目的光线刚好聚焦在他脸上，白的地方太白了，浓的地方太浓了，照得太清楚了，因为这下已经没有头发的遮掩了。
　　林怀安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让人心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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