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说它喜欢你

　　诊室的门被从内推开，沈书维松了手没去管那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任由几缕血丝顺着苍白的手腕滑下。
　　他直起身，从校服口袋里抽了张纸巾将指尖的血迹擦干，重新捏起挂号单走进诊室。
　　值班医生从病历上抬起头，目光扫过他：
　　“哪里不舒服？”
　　沈书维将手腕递到医生面前，将伤口展示给他看，开口的声音异常平淡：
　　“手腕被划伤了，现在有点肿痛，可能是感染了。”
　　医生凑近看了看，伤口边缘红肿，还有新鲜的血液和组织液渗出，确实是感染的迹象。
　　“怎么伤的？看起来有点深。”
　　“金属棱角划的。”
　　沈书维低了低猫耳，面不改色的回答，将季青临伤口的成因一并挪用到自己身上。
　　“当时没在意，只是消毒后简单包扎了一下。”
　　医生点点头，瞥了眼他身上的校服，没多怀疑。现在小孩子就是这样，安全意识极低，真出了问题又惜命的厉害......
　　“伤口有感染迹象，需要抗炎治疗。”
　　医生说着，开始在电脑上敲处方，
　　“给你开了口服抗生素，按时吃，伤口保持干燥清洁，别沾水。如果后续发现红肿或者发烧药及时复诊。”
　　“嗯。”
　　沈书维点点头，轻声应了下来。
　　出了诊室，沈书维径直走向药房，将处方和药膏一并推入窗口。他的指尖还残留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在白色处方单上留下一个极淡的指印。
　　“麻烦您，”
　　他开口，声音在急诊大厅嘈杂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平稳，
　　“依据这个处方单开药。另外......开一盒能和这个药膏配合使用、效果比较好的消炎药，口服的。”
　　药师接过处方单看了看，又将目光对上沈书维那双沉静的眼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转身去拿药。
　　西江路——
　　循意顶层的会议室灯火通明。言铮推门进去时，会议室里已坐了七八个人。公关总监、法务负责人、艺人经纪部总监悉数在列，气氛凝重。
　　“情况同步。”
　　言铮将外套搭在椅背，从秘书手中接过资料细细翻阅着。
　　“对方开口要价三千万，买断所有素材，要求零点前答复，否则准时全网发布。”
　　公关总监语速很快，
　　“约会对象目前核实了，是一个十八线的已婚女演员。绯闻事件前，赵逸轩和她曾出席导演为答谢主要投资人而设的私人宴请。”
　　已婚。
　　言峥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
　　赵逸轩是公司正当红的顶流，走的一直是清纯初恋路线，女友粉众多。退一万步来讲，正常恋爱还好说，毕竟是演员不是idol。但偏偏……
　　“赵逸轩新接的那部剧很有前景，现在如果曝光……违约金至少是这个数。”
　　助理抹把脸，伸手比了个数字。
　　言峥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将手头那几页薄薄的资料再次拿起，一行一行往下看。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助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静静等着言峥开口。
　　“赵逸轩接的这部剧的女主和配角都是谁?绯闻对象也是剧组内的吗？”
　　一道清冽，带着点少年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季青临坐在沙发上抬手指向屏幕。
　　“言总……”
　　助理下意识将目光转回言峥，等着她的答复。
　　“都自己人，和他说。”
　　言峥捏着眉心，语速很快。
　　助理点了点头，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回复道:
　　“女一是星耀传媒的江妍，咖位和赵逸轩齐平。男二是许一航，星二代，他爸是这部剧的主要投资人。女二....就是她。”
　　“配置不低。”
　　季青临淡淡道，
　　“但双顶流主角和资本二代的局，她一个没实力没背景的十八线小明星……”
　　季青临挑眉，止住了话头。不用再说，言峥也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刚听到消息时，她只顾着“知三当三”“已婚”“天价违约”这些爆炸性词条，完全忽视了这条最不合理的线索。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也随着她的停顿凝滞了一瞬。
　　“查中间人。”
　　言峥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倏地转向公关总监，
　　“让赵逸轩去我办公室等着，就他自己，别让经纪人跟着。”
　　“明白。”
　　——云锦天阙。
　　夜色浓稠，卡宴车灯无声划破夜幕，在路边稳稳停住。
　　车门轻合，季青临绕过车尾来到路边，从怀里掏出烟盒。
　　夜风萧瑟，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扯得修长而疏淡。言峥坐在车内，透过后视镜看他。
　　“青临。”
　　她降下车窗，目光穿越夜色紧紧锁住季青临。
　　后者正站在路边准备点烟，闻言撩起眼帘看她，却并未立即应声。
　　“我有个问题。”
　　言峥微微斜过身子，将手肘搭在窗沿。
　　“嗯?”
　　季青临咬着烟应了一声，俯身靠近车窗和她对视。
　　“为什么……要帮我?”
　　言峥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路灯的光斜斜切过季青临的眉骨，在眼窝处投下浅浅阴影。
　　他轻笑，伸出两根手指在言铮面前比划道，
　　“两个原因。第一，我讨厌被人当枪使，这次的事，隐隐有把季家也卷进去当背景板的意味，我不乐意。”
　　“第二……”
　　他的目光落在言峥脸上，语气里带了些许难以捉摸的意味，
　　“段瑾年要是知道你在漓水被人用这种下作手段算计，而我没管，下次和他见面，真的不好交代。”
　　说完，他冲言铮摆了摆手，朝着别墅走去。
　　言峥愣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后，忽然低笑出声来。先是轻笑，继而越笑越无奈，最后摇了摇头，拿起包下了车。
　　原来是因为瑾年。
　　她快步追了上去，在包里翻找一阵，抽出一张边缘烫着暗金纹路的卡片。
　　“给你。”
　　她将卡片递到季青临面前，目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语气轻柔:
　　“我不知道你和瑾年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你们疏远的太突然了。瑾年只跟我说你们都长大了，各自有未来的路要走。但……”
　　她顿了顿，看着季青临低垂的眼睫，继续道:
　　“瑾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常提起你，虽然每次都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但我听得出来，你们的事他都记得。”
　　季青临垂眸看着卡片没作声，只是静静立在那。夜风撩动他额前的碎发，发间一对狐耳也无精打采的塌着。
　　言峥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轻轻笑了。
　　“你们两个啊……”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忽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捞起季青临的手腕，将卡片塞进他手里。
　　“刚刚不是还说，下次和他见面?”
　　季青临像是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声音有些发硬:
　　“漓水和耀海隔得不远。再说，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想不见到……也很难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言峥也不反驳，只是依旧笑着。那笑容在路灯下格外清晰，也格外笃定。她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在夜色里清晰落下:
　　“卡片给你了。”
　　言峥收回手，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长发，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引擎声低鸣渐远，尾灯的光晕在夜幕里划出两道弧线，消失在路口。
　　门边，一树玉兰花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在夜里沉沉浮浮，却压不住沈书维心口骤然涌起、近乎窒息的寒意。
　　他坐在树影深处，盯着路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被手腕处的疼痛唤回意识，他才回过神缩了缩手。
　　是伤口，那道他亲自加深，为了能替季青临拿到处方药的伤口。痛感来的猛烈，带着灼人的温度，顺着血管，一路烧到指尖，烧到心脏。
　　疼。
　　好疼。
　　沈书维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将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不能再看了。他仓皇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瞬。他踉跄一步，将怀里紧紧抱着的药袋轻轻放在门口的石阶上。
　　他转过身，低下头，快步朝着与季青临相反的方向走去。此刻，他只想逃离这里，离那灯光，离那个人，都远远的。
　　季青临刚把那张卡片贴身揣进西装的口袋，一转身就看见那道熟悉的，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快步离开。
　　他愣了一瞬，下意识喊了一声:
　　“书维?”
　　那背影僵了一瞬，却没有停下，反而走的更快了。
　　季青临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沈书维的确性子冷，有时候也倔。但像这样明确地、近乎逃避地不理他，还是头一回。
　　他来不及细想，连忙追了上去。
　　沈书维的心脏跳的又重又快，撞击着肋骨，牵扯着手腕处的伤口一阵阵抽痛。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熟悉这片街区。只是凭着本能地拐弯、加速，想要离开这里。
　　季青临追到路口时，只看见了归零的倒计时，和对岸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顾不得许多，也紧跟着冲下路沿，想要趁着车流间隙冲过去——
　　滴——！！！
　　尖锐的汽车鸣笛几乎要划破耳膜，刺眼的远光灯猛的打在脸上，晃得他一瞬失神。
　　黑色的轿车几乎是贴在他面前急刹停下，带起一道劲风卷过额前碎发。
　　“找死啊！看不见车吗？！”
　　司机惊魂未定的探出头，破口大骂。
　　季青临踉跄着后退两步，堪堪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隔着喧嚣的车流，他抬眼看向对面——沈书维没再跑，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静静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季青临第一次这么远、这么仔细的看沈书维的背影。夜风喧嚣，将少年校服衣摆吹得猎猎翻飞，他的身量不矮，可在满城灯火和疾驰车流的映衬下却显得格外羸弱。
　　“书维，有车我过不去。而且我的伤口好疼，不能跑了。真的……”
　　季青临声音不大，却穿越了车流的喧嚣稳稳落在沈书维耳畔。
　　他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失控。泪水汹涌的滚落，一路滑过冰凉的脸颊，渗入紧抿的唇缝，咸涩的苦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是装的吗？
　　大概是吧？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回头。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刚才追自己跑的太急，真的扯到了伤口呢？他舍不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舍不得让季青临疼。
　　最终，担忧战胜了委屈和那点刚下定的决心。沈书维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将那点不争气的湿意狠狠擦去。
　　他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转过身。
　　果然，这幼稚的伎俩，对沈书维百试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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