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兄

　　“说吧，平日里求你都求不来，今日怎么突然主动找孤下棋？”

　　太子抚着袖子落下一子，神色自若提及这次太子妃举办的赏花宴，“孤的太子妃可是将这上京的公子小姐皆聚到了一处。”

　　“慕容家的两位也来了，你识得的。”

　　太子慢悠悠靠到椅背上去，“昨夜太子妃还向孤提及，唐家小姐的婚事不好操持，不若直接叫她与府上的二弟相看一番。”

　　“慕容裕么，虽说如今没有在朝中任职，可他的文采不错，又师传李大家衣钵，唐家小姐若嫁入慕容府上，也断然受不得欺负。”

　　陆砚辞捏住棋子的手微滞，“殿下不必激臣，慕容府于她而言不是好去处。”

　　“唐家不会护在她身后，慕容家内部并非表面那般平和，如若出现意外，太子妃娘娘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辈子吗？”

　　“言卿，为了人家姑娘这样操心，这不行那不行，你要怎办？”

　　太子轻笑一声：“该不会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帮着陆二迎她为侯府新妇……”

　　陆砚辞放下最后一粒棋子，而后收回手：“我输了。”

　　太子垂眸看去，指尖翻转着手里的白子，不知在思索什么，陆砚辞的棋艺如何，他这些年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了几分。

　　他的棋艺算不上顶级，可也是师承老太傅，却次次都在陆砚辞的手上吃不了什么好。当然，他是太子，最后结局永远注定是他赢。

　　但是陆砚辞可从不会心服口服认输。

　　“臣有所求。”

　　陆砚辞开门见山道：“我欲娶唐二小姐为妻，希望陛下能赐婚。”

　　“条件随殿下提。”

　　“赐婚？”太子轻咳了一声，“那你直接去找父皇，找孤管什么用？孤手里既没有玉玺、也没有圣旨。”

　　“臣人微言轻，不及殿下在陛下心中份量。”陆砚辞不动声色说着：“因而特此求殿下。”

　　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陆砚辞拍他马屁？太子忙呷了口茶，以压下上翘的唇角，“算你有眼光。”

　　“不过言卿，并非我如今煞你风景。”

　　太子收回了嘴角的玩味，径直望向他：“你可同那唐小姐讲清楚了你的身份？倘若没有，你怎知对方会接受你？”

　　见对面人陷入沉默，太子恨自己是个乌鸦嘴。

　　“你真不曾言明？就这般笃定来求孤帮你，陆言卿啊陆言卿，你要孤说你点什么好！”

　　“你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辈子吗？不说旁的，且宫里来宣圣旨的时候，你的身份可瞒得住？”

　　“孤有本事替你说话，可未必有本事帮你欺上瞒下。”

　　陆砚辞闷声回了一句，“我不曾想瞒着她，只是未想好该如何讲。”

　　“况且……”

　　“三日，孤给你三日的时间。”

　　太子是个急性子，最是受不了旁人慢慢吞吞做事，况且平日里陆砚辞行事向来利落，任什么任务交到他手中都不必操心。

　　“三日后，下了早朝你跟孤去父皇的御书房。”

　　“如若你说不清，孤看这门婚事给慕容裕也不错。”

　　“不用三日。”陆砚辞“望”了过来，面上带了些许不愉，不过他肯定不能对太子做什么。

　　“明日，会给殿下答复。”

　　太子笑着重新坐了回来，把手上那枚棋子扔进棋盒中，“这还差不多。”

　　“不过事若成，孤有个条件。”

　　………

　　王公世家中，这等赏花宴会本就是打着赏花的由头，为贵女公子相看，来来回回也无非吟诗作赋这几样。

　　慕容晓自幼已不知参加了多少宴，此刻已有些乏意，等到宴会落幕之时，天色也渐暗。

　　唐妧一如最初般安分地守在原处，不管旁人怎样激她也不为所动。

　　她又不傻，如今有太子妃护着，还非冒险去出什么风头，平白正中有心人下怀。

　　这叫许多人心下可惜，本以为能看一出好戏的。

　　“今日这风头快全几乎你那姐姐赢了去，”慕容晓讽刺摇摇头，“也是个傻的，在旁的宴席主人家不会说些什么，由她也就罢了，但这可是东宫……”

　　“踩在嫡女头上出风头还洋洋自得，不出明日，就该有人参唐大人的折子。”

　　慕容晓看得通透，在场的领着女儿来的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看破不说破罢。

　　“虽不必理会她，但是你也不可处处忍让。”

　　慕容晓捏了捏唐妧的手心，“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托人递信儿至慕容府上，我帮你。”

　　“小姐，时候不早了。”

　　见慕容晓已经将唐妧送到马车跟上，身后的婢女适时催促，“娘娘还等着小姐去说话。”

　　适才太子妃的人便来知会，叫慕容晓去取了给慕容老夫人的东西再行归府。

　　“那我先去了。”

　　唐妧微微福身。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突然被门口同出的两人晃了神。

　　纵使身边有下人跟着，这般在东宫侧门口拉扯也着实不雅，极容易落人口舌。

　　更何况关于唐陆两府的婚约之事，现如今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唐妧不信唐雪凝不懂她这般行径对唐家带来的影响，可她还是做了，宴会上之时便光明正大与陆府的二公子斗诗作词，此刻又这般不忌讳外人眼光。

　　唐妧一时不知该说她是有想法，还是傻。

　　“二妹还不曾归府么？”

　　唐雪凝拎着帕子捂住唇角的笑，“看我，没有同二妹介绍一番，实在是今日宴上有些走不开了，这位便是……”

　　她眉眼微弯望了陆景轩一眼，轻声言：“陆二公子，二妹想必也知晓。”

　　“臣女记着陆二公子同二妹有桩婚约？”

　　“二姐逾矩了，”唐妧没有分给男子半个眼神，冷声道：“时候不早，妹妹便先归府。”

　　“想必姐姐也不想明日传出什么不利于府上的谣言，譬如……‘唐府小姐同陆二公子幽会’……”

　　“闭嘴！”

　　唐妧被吼得顿了一下，眉眼间烦躁一闪而过，她很想现在冲上去给面前这人一巴掌，可这光天化日之下……

　　人言可畏，若是传出去，定然又演变成“两女争一男”的戏码。

　　陆景轩不配。

　　而她还想要脸。

　　“你便是唐家二小姐？”陆景轩从她红润的唇瓣上一扫而过，冷哼一声：“你回去同唐大人说明，我不会娶你，更不会履行那劳什子婚约。”

　　“你也不看看你如今算什么货色，”陆景轩不禁又想起宴上薛寻的话，眼中的嫌恶都快溢出，“女子清白最是……”

　　“陆二公子慎言！”

　　唐妧眸色已经暗下来，从前她怎么没发觉这个陆二这般愚蠢。

　　“在东宫的门口公然侮辱贵女，这便是武义侯府的教养么？”

　　原本宴席后有几位朝中肱骨之臣的夫人，携着女儿留下同太子妃说了几句话，此刻恰好从侧门而出归家。

　　刚一出来，陆景轩的话便传入了耳中，几位夫人面上的反感不比陆景轩少，她们没少听说这陆二公子的好名声，可惜百闻不如一见呐。

　　陆景轩同唐雪凝是背对着门的，因而未能及时察觉身后出来的人。

　　“怎么？叫本公子戳中了心事？”陆景轩恶劣一笑，见周遭无人、而面前这女子身边也没有婢女，态度暧昧了几分，“不过你若是求我，或许本公子能去找唐大人，抬你做个贱妾……”

　　“陆景轩！”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等陆景轩反应过来，唐妧一巴掌已经扇了上去。

　　“啪——”

　　细看能觉察她的手还在发抖，许是被气的，唐妧知晓这般行事免不了被人指责、回去经唐雪凝添油加醋几分，唐又礼只会更为难她。

　　可这人太恶心，她忍不了。

　　“你敢打我？！”

　　唐雪凝因为这一巴掌懵在原地。

　　陆景轩也诧异无比，可随即而来的怒火叫他忘记细究适才听到的另一道声音。

　　直到他准备还回去的时候，另一巴掌扇了下来，不过不是唐妧出手。

　　“艹，谁敢……”

　　“祁泽？你怎么……”

　　陆景轩脱口而出的骂声顿时哑火，如果祁泽在这里，那兄长他……

　　不等他细想，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陆景轩。”

　　原来他没有听错，刚才真的是大哥叫他。

　　陆景轩下意识回头，突然发觉在门口处逗留了许多的人，除却几位夫人与贵女外，竟然还有慕容家的和太子府的下人。

　　他们是何时出现的？又将他的话听了去多少？转了一圈后陆景轩只觉得脑袋嗡嗡响，直觉告诉他，兴许他惹了事。

　　但是没关系，兄长、兄长会帮他的。

　　他如今可是侯府最合适的继承人，兄长不是有意培养他么，一定会帮他解决的！

　　可惜他的妄想还是落空了。

　　陆砚辞大他五岁有余，在陆景轩的印象中，他这位兄长向来不问世事且沉稳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他内心。

　　哪怕知晓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也不过淡淡应下，而后由着父亲抽他鞭子，但最后仍旧会为侯府名声而妥协。

　　兄长从未有这般隐忍怒火的时候。

　　“大哥说什么？”陆景轩笑着，还想打马虎应付过去。

　　“我说，跟唐小姐道歉。”陆砚辞缓缓走近。

　　然后一脚踹在他腿弯处，让陆景轩不得不半跪在地上。

　　“讲。”

　　陆景轩隐忍着腿上钻心的疼，周遭的窃窃私语快要将他吞噬，他受不了这般被议论，匆匆说了句对不住便甩袖子离开。

　　最后连句兄长也不曾叫。

　　陆景轩离开，陆砚辞袖中的手已经快攥不住，带了些颤意，可最后还是伸手向面前女子行了个礼。

　　“舍弟言语不当，陆某多谢唐小姐言正，改日定登门拜访致歉。”

　　面前的女子许久不曾出言，陆砚辞的心都快跳出来，只以为她是被吓到。

　　事实上，唐妧确实被他吓了一跳。

　　他这般直截了当、相当于自爆身份的举动，叫她好生为难应付。

　　良久，唐妧微微回礼，声音有些哑：“谢过……陆世子。”

　　陆砚辞闭了闭眼，“告辞。”

　　可转身之际，心脏如浸寒窟，她语气这般疏离，兴许是气恼他的欺骗。

　　“陆世子”么，他不喜她这般唤他。

　　侯府的马车打远而去，还有些夫人在密语。

　　“那孩子是哪府上的，怎么不曾见过？”

　　“没听见他自报家门么，兴许便是侯府那位足不出户的世子。”

　　“没成想生得这般俊朗啊，看起来言行举止比老二强上不少……”

　　“也是可惜，生得好有什么用？眼睛看不见，那爵位迟早也是老二的，再不济也得给老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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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以为今日有人替你说话，你便安稳了！”

　　唐雪凝捏着手上的帕子，愤然上了马车：“唐妧，咱们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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