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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作不识
日出的长安,晨雾笼罩。自顺天门开启,銮驾冗长、声势浩荡。虽因国库空虚,皇帝要求一切节俭而从简,但该有的天子仪仗依旧十分威严。五色襕袍司乐分列两阵,白衣者步行鼓吹在前,花袍者盘马篴笙冽回,宛如肃穆与威严交织。乘舆配以六匹青白骏马,云凤莲花华盖随辇而行,五色正龙旌旗步侍其后,数百以亲军统鉴司沿御舆而围,刀光肃立,晏钦端坐其中。
这浩大銮驾方才前脚出了太极宫,还没有行至百步之远。突然有一个侍卫自顺天城门而冲下,一路叫嚷着,快要跑到乘舆边时便直接进犯车驾,也不顾亲兵阻拦,只顾着将马缰猛地一拉,嘴里含糊不清听不见在说什么,像是发了疯似的嗔如癫狂,语无伦次,他的情绪格外激动,半晌都未得消停。
晏钦坐在御驾里,外面的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瞧了片刻,对着那人便是一阵大怒,呵斥他胆敢进犯大驾,实乃不敬。晏钦下令让左右统鉴司即刻锁拿,就地鞭笞。
统鉴司下手向来比刑部大理寺等苛重得多,小一刻重刑便使那名侍卫右臂几乎快要断裂,甲胄早已被鲜血染透,口齿鲜血直流甚至渗到了地上,好似只剩下奄奄气息,但他没有束手就擒,而是死死地指着西边的方向,目光激动而炽烈,像是要说什么无法言说的事。
看他冒死这样进谏却又什么也不说,晏钦心头也是一阵疑惑,却疑心顿起,做不到放任不管。她下令随侍仪仗不要惊慌,更不要妄动,命令简鹜以及身边的亲卫随她悄声登上安福门,不要惊动任何人。当她站在城楼上看向侍卫所指的方向,果然发现太平郡王府后院的廊墙外遍是刀斧手,一个一个都身着白金札甲,墙角更是堆满了一众的陌刀马槊。晏钦脸色大变,不禁攥紧了拳头。艾纵也细细察看了那刀斧手所装,连忙禀道:
“陛下,那片甲看起来很像是南军武贲。”
晏钦面色阴沉下去,却还是保持着克制,她挥手止住声张,低声敕令回宫,命人立刻诏见晏楼入宫,并令段弦亲率羽林军跟随内侍其后,只要见内侍领着郡王离府后,立刻包围太平王府,将藏于府内的刀剑手全部抓起来,统统关进诏狱令统鉴司严加拷打审问,传旨艾纵速去殷府,传殷寿父子进宫觐见,叮嘱了若有半点不从,即刻锁拿,并下令全城戒严,所有进出城门的人必须严查后方能通过。
简骛一直守在两仪殿外,旋即在宫禁布下重兵把守,尤其是皇帝身边更是护卫森严。
景忬收拾着书札,散乱的笔墨纸砚。因为不想见到那高屋大殿尽布红妆并非为她而置,她今日请了旨,没有随侍銮驾出行,皇帝命她留宫整理奏疏。殿内原本一片安静,景忬刚收列好皇帝此前闲暇时要看的文集,却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盔甲磁碰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她能听出来是有人包围了两仪殿,她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有人逼宫,但陛下今日出宫去了,此事宫里宫外人人皆知。她正不解时,两仪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只见皇帝眉间肃怒,脸色极是不悦。
皇帝骤然回宫,且面色阴沉,想必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但是这氛围顿时太过紧张,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问皇帝发生了何事,更担心皇帝疑心病重,认为自己是故意在打探什么。她小心翼翼侍立在旁,只听见皇帝冷声说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传诏都不许进来。”
原本还在殿内有不少宫人,纷纷低头应是,景忬不敢多问,也悄然跟着退了出去。
见到来传召的内侍时,晏楼也是满脸的疑惑。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那时她站在府外等候许久,皇帝的仪仗却迟迟没有到,家丁仆妇也等得着急。派去探看銮驾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过了半晌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晏楼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等来了传她进宫的内侍。晏楼问了那小内官为何陛下今日没有到,内官却称陛下临时有急事要处理便先行回宫了,也没再说其它的。
自进了顺天门,晏楼发现宫里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统鉴司在巡卫,人人携有佩刀,那甲胄都泛着光。且不说护守皇宫是禁军的事,平日里这群人行踪不定,很少公然出现,今儿这是怎么了。
晏楼感到有些不安,她取下腰上的玉佩塞到内官的手里,小声问道是不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只见那内官没敢收下,一直闪烁其词,半天也没说什么有用的,只是一个劲地强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下一句,便看到了站在两仪殿外的的景忬,景忬也看见了她。晏楼以为再见到她,会故作不相识罢了,可不知为何却不似料想般冷漠,她竟然朝着晏楼走了过来。只是那张熟悉的脸,却让晏楼想起那晚姐姐的狠心,她故意偏过头去避开景忬的目光,眉眼冷漠,没有待她走到自己身边,等到内官打开了门便径直入了殿。
晏楼对自己并不待见,看样子还在生自己的气,她原本也没有资格再接近晏楼,只是今日特殊,她见皇帝明显面露杀意很是危险,她想提醒晏楼当心,只是还没走两步便吃了闭门羹。
她苦笑两声,鬓边碎发在风中凌乱。
晏楼一路走过来,她发现殿内殿外都不见艾纵的身影,而自己方才经过两仪门时还看到了简鹜,宫里这会儿草木皆兵的,中常侍居然不在皇帝身边。
阿娘也怪得很,一直盯着自己,在御座上一言不发。她本还想问阿娘今怎的突然改了行程,也不通知自己一声,殿内只有她二人,烛火虽然看起来亮堂,可大殿不知道为何还是阴森森的。直到她走到御座前,阿娘脸上的阴鸷却是看得越发清楚,她也后背跟着发了凉,刚想开口问的话反而支支吾吾不敢说了。
晏楼刚要行礼请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皇帝声色苛厉:
“跪下!”
晏楼顿时怔在了当场,只是皇帝震怒下的双膝却不听使唤了,直直应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说道:、
“儿臣不知道所犯何罪,还请阿娘明示。”
皇帝却是厉声斥道:“唤我陛下!”
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让阿娘这样生气,原来宫内今日这般戒严是因为真出了什么大事。晏楼眼中尽是迷茫,心乱如麻,她只好重新说了一遍:“臣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明示?朕亲眼瞧见你府中埋有刀斧手,中常侍认出那兵甲是南军武贲,朕赐你婚事,赐殷家禁军兵权,你就是如此的回报朕的,竟敢联合殷寿行篡逆之事。”
“朕是你的生母,你一不思报答亲恩,二不思忠于天子,朕看你已是自绝于天地伦常。”
皇帝满目怒火,字里行间已非训斥可言,大有处置之意。
这雷霆之威来得突然,晏楼毫无准备,脑海中飞速闪过近日种种,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刀斧手,什么兵甲,自己方才还在府内等候御驾,谋逆更是无稽之谈。但皇帝盛怒,她即使深知自己是无辜的,却也不敢表露半丝强硬之意:
“臣从未见过什么刀斧手,更不知武贲之事,自己与南军从未有过任何关系。陛下,臣冤枉!”
皇帝冷笑一声:“你是说,那廊下众多刀斧手,是朕眼睛不好瞧错了?还是府中出了如此多的逆贼,你竟是一概不知?”
“臣确实不知此事啊,臣在府中向来不过问护卫一事,这些都是一直由王府典军陈敦负责,陛下刚刚提到了武贲,殷大人应该还尚在府中,陛下传来他二人一问便知,臣真的是冤枉的。” 晏楼说完便不断叩头,额头重重磕在大殿的地砖上,此刻殿内一片死寂,皇帝只能听见这闷闷的咚响,不出几下晏楼的额间擦破了皮,泛起了血红。
眼见晏楼拼死咬着不承认,那醒目的额心血丝,立时也让皇帝也有些犯了难,难道自己真是冤枉了晏楼。她想叫住还在不停磕头的晏楼,本想告诉她宣殷寿的人已经去传了,等到人来了真相自然一切知晓。
她还没说出口,宫女通传常侍和中郎将同时在外求见。皇帝心想他二人来的正是时候,待其禀报再行处置不迟。
“你说什么?”皇帝勃然大怒,顿时站起身来,“殷寿父子跑了?”
“是,陛下。臣前去搜了殷府,二人不在府中。据驻守延平门的门侯禀报,殷大司马与二位武贲将军还有武贲郎将于半个时辰前出了城,说是武贲军中有急事,耽误不得。”
“那王府上的刀斧手怎么回事?”
“回陛下,逆贼已全部剿灭,他们虽都带着面具,臣还是发现了其中两具尸体,是武牙狼将钱文,和典军陈敦。”
皇帝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浑身涌动着怒意,她转过身一把抽出御座后的断马剑,剑锋直直指向晏楼,命令道:
“来人,将晏楼拿下!”
晏楼听到这儿也明白了,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人赃并获自己根本无从辩驳,她只能寄希望于阿娘能够相信自己。可当听到阿娘真要将她锁拿时,她的呼吸不由得加重,双眼紧紧盯着皇帝,最后的希望都融在一句卑微的祈求中:“阿娘…”
皇帝完全无视了她的哀求,怒意未减分毫:“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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